雅筑院的人面上都带着欣喜,收拾东西速度快,不到傍晚,该整理出来的已经收拾齐了,今晚,二房三房的人过来用膳,所有的人都来了,金娘也在,之前,金娘面色愈发红润了,沈月浅听周淳玉说过,文战责有意娶金娘,下边几个孩子不答应,文战责这一辈子不可能做官了,手里没有银钱,娶金娘的事情多半是没戏的。
金娘见着她,面上露出个和善的笑,宁氏心绪恢复不少,饭桌上打开了话匣子,“你们搬去那边若是需要帮忙,差人回来说一声,我和你爹商量着,让府里的二管家先跟着去那边帮着管着,府里买回来的丫鬟婆子也要重新敲打一番,都是一家人,别生疏了。”宁氏语气平淡,不过眼里带着淡淡的不舍,沈月浅心中弥漫着淡淡的酸涩,点头道“我清楚的,若是遇着不懂得地方,还要回来请娘多多指点。”
屏风隔壁,文战嵩听着两人说话,松了一口气,调转视线,问了二房三房几个侄子,文战昭和文战责这一辈子没多大指望了,下边几个孩子性子好的话,文战嵩不介意帮扶一把,上一辈忍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下一辈人中,边吃饭,边考查几位小辈的功课。
文家是武将,文博磊几人想要科举是不行的,文战嵩文的多是武举方面的问题,好在他们脑子不笨,明白文战嵩话里的意思,正襟危坐,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小心翼翼。
沈月浅注意到,金娘的目光不时落向屏风,顺着她的目光,沈月浅面色一冷,金娘满含爱慕的眼神不是朝着文博武又是谁?她的目光在金娘脸上滞留久了,金娘视线望了过来,正好和她遇着,视线交汇,沈月浅从金娘眼中见着浓浓的羡慕以及祈求,后者这种情绪,沈月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难不成,金娘想求她什么事?
可能没得到她回应,金娘举起手边的桂花酒,站起身来,“夫人,您为人宽厚,常听几位小姐说起你,难得有机会,我敬你一杯。”
沈月浅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余光瞥向屏风外,果真,文博武身子僵住,沈月浅脸色一白,面上维持着一惯的冷静,“金姨娘说的哪儿的话,对几位堂妹,不过做到问心无愧罢了,金姨娘一杯酒我却是不敢喝的。”她对三房几个孩子的关爱不过是成亲后给的见面礼足,其他没什么,金姨娘一番话莫名其妙。
宁氏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声音平静,“晨曦还要照看几个孩子,加之天黑了,就不喝酒了,过年那会再说吧。”虽然分家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文字,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文战昭文战责得了报应了,几个孩子,宁氏和文战嵩态度相同,恩怨不该落在他们头上。
金姨娘被拒绝了,和不觉得脸色难看,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看在沈月浅眼里甚是刺眼,饭桌上无人再说话,倒是屏风外,声音越来越大……
离开的时候,宁氏递给沈月浅一个盒子,分家那会,文战嵩顺便将文博武和文博文两人的也分出来了,“这是他祖父祖母留下的,我和你叠的那份等我们死后再说,这一份是你们应得的。”宁氏声音不冷不热,沈月浅连着个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到了院子里,只听后边宁氏又说了句,“不管如何,没事的时候常带着几个孩子回来看看。”
沈月浅眼睛酸涩得厉害,重重地答了声好,紧了紧手里的盒子,伸手挽着文博武手臂,“你难受不?”宁氏之前做的事情过分,这一刻,她心里原谅她了,突然就了解了这几十年文太夫人和宁氏的相处模式,就是如今的她和宁氏了吧。
“不难受,那处宅子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不过去,心里肯定会有遗憾的,何况,离得近,回来也就几步路的事情。”沈月浅从来是个心软的人,那些没有打动她的人,不过是没有抓到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文博文和周淳玉走在前边,闻言,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周淳玉为沈月浅高兴,而文博文则带着酸气,“娘做事公允,将我的那份也给我了,不过没有像大哥那样有个布置得精细雅致的宅子。”
周淳玉莞尔,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什么呢。”
文博武不以为意,“宅子是先皇赠送的,你若是个有本事的,也让先皇赠送个,我照着一样的格局给你布置如何?”文博武挥着盒子在文博文头上敲了下,促狭道,“别忘记之前切磋的事情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这时候,回廊上走来一人,身姿曼妙,哪怕厚厚的衣衫也裹不住娇好的身材,沈月浅下意识的抬头看文博武反应,却见他目光一凛,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气,沈月浅蹙眉,难不成她猜错了?金娘不是被文博武赎出来的女子?
“奴婢给国公爷,世子爷请安。”金娘的声音轻柔,好似山林黄莺似的悦耳。
文博文先是疑惑,待见着金娘身子朝着的方向后才恍然大悟,拉着周淳玉退到一边,看好戏似的望着文博武和沈月浅,他们刚走出院子,这边正是回廊的拐角,也不怕被身后的人瞧了去,金娘,早就预谋好了。
果真,不等大家开口,金娘上前一步跪在文博武跟前,“金娘从小在江南长大,入了那种地方以为一辈子不会有重见天日地日子了,幸得国公爷怜悯,替奴婢赎了身,奴婢离开江南来京城只为答谢国公爷相助之恩。”
沈月浅挑眉,生在江南,看来她真是没猜错,金娘就是文博武在江南的女子。
文博武眉色却冷淡的很,手轻轻摩挲着沈月浅手掌,不给她抽回去的机会,“不用谢我,你替我办事,这是事先答应你的,如今你有了自己的日子就好好过吧。”
金娘一怔,抬起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她来京城真的是为了找文博武,不过被人骗去了火坑,跟着文战责也是没有办法,奈何京城如此小,她苦苦要寻觅的人一直在她身边,得知文博武就是江南为她赎身的那个人,金娘就明白,她心中所想的事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她今日来不过抱着最后一点念想,文博武若是记着江南的情义,留了她在身边,一辈子当个奴婢她也心甘情愿。
此时,文博武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愿意。
金娘艰难地张了张嘴,试着最后一次挽回,“国公爷,奴婢只想……”
文博武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出声打断她,“金娘,你该明白我是什么人,有的事情,哪怕是从嘴里说出来,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金娘害怕地低下头,是啊,她怎么忘记文博武骨子里是怎样的人了,从不手下留情的她愿意帮她也不过是念着欠了她人情,即便美若天仙,看自己的眼神从来和那些客人不同,是她肖想了,她想得更多,文战责虽然不如文博武,好在能给她一个安全的住处,若是再被文战责抛弃,她这一辈子,就什么都没了。
想明白了,站起身,胡乱的抹了抹泪,“奴婢不过想问问国公爷可是见着奴婢丢的耳坠了,上马车了才惊觉耳坠少了一个。”
文博文似笑非笑地看着金娘,之前,金娘向周淳玉打听沈月浅和文博武的事情他是知晓的,没想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文博武在江南藏起来的女子竟然是金娘。
只可惜,人跟了文战责,否则,还能和沈月浅一较高下。
文博武看文博文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侧身对沈月浅丢下一句,“不要多想。”大步上前,拉着文博文手臂往前走,文博文想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在回廊上大打出手,这会,金娘身边的丫鬟来说找着耳坠了,金娘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朝沈月浅周淳玉矮了矮身子,和丫鬟走了。
周淳玉担忧地望着沈月浅,“你要相信大哥,那个金娘不是个简单的。”
沈月浅回以一个安抚的笑,望着消失在拐角的身形,“我心里有数。”能拉拢三房几个孩子对她推心置腹,再让文战责娶她,这种女人哪会是个简单的,“好在她心里清楚什么该舍什么不该舍。”心思复杂,考虑的事情越多,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为了文博武抛弃如今的生活,何况,她和文博武,什么事都没有,金娘就更不敢放手一搏了。
文博文哀嚎得厉害,沈月浅指了指两人打斗的方向,“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淳玉扬眉,“不过去了,他叫的是大嫂,我去了不是多事吗?大嫂过去不?”
沈月浅促狭,“他大哥在,也没我什么事,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两人手挽着手往前,文博文察觉到不对劲,转身欲跑,文博武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抓着他胳膊,另一只手落下,文博文看着明明晃晃的烛火从身边晃过,一瞬也没有停留,身上痛得厉害,顿时求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明早还要帮着你搬家,今天就到这吧。”
文博文功夫不错,对上文博武哪会有胜算?刚不还手不过是想在沈月浅和周淳玉面前卖个委屈,谁知两人毫不在意,受了伤,文博文不会傻得还手,文博武出手的招式来看他就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越是反抗,落在身上的拳头越重,文博文望着文贵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将文贵记恨上了,文贵从小到大嚷嚷得最痛苦就是被文博武罚写抄诗词,在文博文看来,那是天大的享受。
约莫半个时辰,文博文才从文博武手里逃脱了,已经痛得龇牙咧嘴走路双腿都在打颤了,文博武在军营多年,训练士兵更是有一手,文博武力道控制得准,每一拳都落在他身上敏感的地方,又痛又舒服,走路嘴里都忍不住想要发出点声音来。
回到屋里,沈月浅刚洗漱出来,玲珑提着熏笼替沈月浅熏头发,宁氏送的盒子搁在旁边柜子上,文博武朝文贵吩咐一声备水,带着衣衫去了偏房,琢磨着金娘的事情怎么解释。
出来时,屋子里只燃了床头一盏灯,被子凸出一块,乌黑的秀发随意洒落在枕头上,文博武上前转过她身子,见她面容安静,心里松了口气,“金娘就是江南的女子,我为她赎了身,给她一笔银子之后再没见过她,你别想多了。”
沈月浅着睁开眼,眼里带着怨气,“我是那种人?”事情说开了,她不会介意,何况,周氏那里还有文博武发的誓,沈月浅往里挪了挪,文博武翻身上床,挨着她躺下,有杨盈的事情在前,沈月浅又负气离去,今日遇着金娘,文博武心中多是忐忑,手伸进被子里,紧紧抓着沈月浅的手,“阿浅,睡吧。”
沈月浅抽回手,在他受伤的目光中缓缓搂住他腰身,“相公,过去的都过去了吧,明天开始,我们好好过日子。”
文博武对她得行为很是欣喜,又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小心翼翼了,如今,哪怕她一个拥抱都让自己欣喜若狂,伸手枕着她后脑勺,脑子里满是搬进新宅子后一家五口人得生活,呢喃道,“阿浅,以后不准再离开我了。”
再一次,他只怕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沈月浅闷闷地点了点头,“我再也不走了,就是死,也要陪着你。”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去,北风轻轻卷起片片花瓣,带着一室幸福的味道。
新宅子和沈月浅看的图纸没有出入,不过,景色更雅致好看,初月院门口栽种了两排腊梅,梅花竞相绽放,香味扑鼻,走在甬道上,像是到了一处仙境,文博文带着一身伤见着甬道旁地梅花也说不出话来,葡萄见枝头有花,拍着小手要摘,奶娘阻止了她,自己踮起脚,小心翼翼摘下一小枝,拿巾子捂着枝干递给葡萄,欣喜道,“梅花好看,小姐都喜欢呢。”
周淳玉走在沈月浅身后,也喜欢不已,文博文看她眼神变了色,忙凑过去,一本正经道,“大哥准备两排腊梅不过是想着今日搬家,明年开春,就是两排树,那时候,可一点不雅致。”
周淳玉瞪他一眼,如何不明白他不过是想告诉自己沈月浅过得不如她眼中幸福,文博武对沈月浅维护她看在眼里,宁氏那边可能文战嵩说了什么,态度算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比之前文太夫人对宁氏的语气要好很多,宁氏什么性子周淳玉大致猜到些,主持中馈多年,对谁都强硬得很,好比二房三房分家,若非文战嵩从中周旋,两房是什么东西都得不到的,可是,不过一晚上,宁氏就对沈月浅转了态度,不得不说,沈月浅是个有福气的。
“春天就将梅花挖了移栽成海棠,左右府里花房大,不差四季的花儿。”文博武站在两人身后,声音不高不低,文博文吓得双腿颤抖,转过身,强颜欢笑地抽了抽嘴角,“是么?那春天的时候我可要过来好好见识见识。”语毕,神色已经恢复了从容,走到奶娘跟前,接过她怀里的葡萄,“葡萄,二叔抱着你逛逛其他地儿。”
宅子不如文家的院落大,不得不说,布置得却是精致,一山一水,一亭一桥都独具一格,文博文眼中流露着赞赏,又忍不住暗暗鄙视文博武,依着他的性子,不会主动宴客,这么好看的院子不就白白浪费了?
不到两个时辰,所有的东西就全部搬完了,沈月浅和周淳玉坐在炕上,点评着屋子里的布局,“要说偌大的宅子,这一处怕是我见过最称心如意的。”之前的景致好看的,屋子不尽人意,屋子格局好的,景致却或多或少有败笔,而这处宅子,屋子大宽敞,中间连通着偏房,偏房里的大池子甚是得周淳玉喜欢,“大嫂,你说明年我问问娘,也比照着你这样的屋子建一间室内池子起来如何?”
动土是大事,周淳玉自己做不得主,要得了宁氏首肯,再请风水大师看过后才行。
“你若是喜欢,和娘说一声,问你大哥找工匠,花不了多少时间。”文博武问她的意思,当时沈月浅脑子里想的便是沐浴用的大池子,池子大,在里边随意伸展四肢,和周淳玉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你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出声询问。
沈月浅笑道,“想着当年我们在南山寺脚下泡温泉的情形了,二弟妹,年后娘估计会带着我们去上香,到时再去温泉庄如何?”
周淳玉毫不犹豫点头应下,“叫上薇姐儿吧。”
心有默契,丁薇第二日就上门来,沈月浅才知晓丁家发生了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戳过来
上辈子叫所谓的贤良淑德蹉跎了婚姻
善解人意筑起的隔阂成为她一生不能弥补的遗憾
重来一世才明白,他爱的不过是她最纯粹彪悍的模样
那么,她有什么理由再故作大方?
☆、第151章 151 成熟改变
几个月不见,丁薇变了许多,不同于之前的浑浑噩噩,一身海棠红对襟褙子,内衬鹅黄色中衣,步伐轻快爽利,红色大氅随风摆动,只一眼,沈月浅嘴角笑意渐渐蔓延开,“薇姐姐,你怎么今日有空过来了?”
“早想来看你了,前几日府里发生了一些事,刚忙完。”两步并两步到了沈月浅跟前,清秀的容颜褪去一身稚嫩,丁薇熟稔的拉起沈月浅的手,左右打量,“都说南边天热,不想你愈发白了,真叫人羡慕。”沈月浅一身素净装扮也抵不住周身气质,若非亲眼见着沈月浅怀孕生子,丁薇都不敢承认她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肤若凝脂,眸似星辰,敛去了当家主母的风范,有种大户人家娇宠的小姐模样,丁薇微微一笑,有的事情无论如何羡慕也是不可能落到她身上的。
进了屋子,丁薇视线悠悠一转,环顾四周,眼神里尽是震惊,哪怕一脸诧异,丁薇管住自己的嘴没有多问,话题移到三个孩子身上,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尽心尽力的准备三个孩子的礼物,高兴的同时,心里充斥着淡淡的忧伤,垂目,目光在自己肚子上一扫而过,再抬头,脸上已经满是笑,“你过得好,我心里就算是放心了,今日来主要为了感谢国公爷和您。”
她闹分家闹得厉害,成太夫人和秦氏在寺庙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老侯爷接回来了,她没有法子阻止成家人尽孝,她自己是做不到一笑泯恩仇的,“我家夫君能有今日都是国公爷点拨的,浅姐儿,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着。”文博武派人传了消息,成永安出身牛犊,呈上去的折子被皇上夸奖,调去吏部,前途打好,旭明侯府两位夫人看不起她又如何,成太夫人担心成永安抢了世子爷的爵位,如此一来,两家分开后日子更好。
“浅姐儿,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有自己当家做主的权力,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无非只能熬着,熬着上边老人死了分家过自己的日子,便是我大嫂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幸得有你。”说到旭明侯府分家,丁薇神色微微有些激动,老侯爷想要将成太夫人和秦氏接回来那会她就提出分家,纵使被说不孝顺,她也认了,还在丁家事,丁太夫人和丁夫人皆将她当作掌上明珠,到了旭明侯府,不想日子过得这般难受,短短数十年,何苦一辈子为名声所累,何况,不是她对不起旭明侯府,大户人家,哪怕是分家也不敢面上闹僵了,成太夫人如今的日子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沈月浅摇了摇头,语气轻柔,“谢我们做甚,皇上早有这个意思,成二爷性格敦厚老实,能有今天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们能做什么?”见丁薇眉眼是发自真心的笑,沈月浅为她开心,日子仿佛回到两人刚认识的那两年。
从丁薇的话中,沈月浅才知晓旭明侯府,叹了口气,成太夫人心眼小,偏着大房,可惜,各有各的谋划,说到底,成太夫人放不下的不过是手中的权势罢了,世子夫人主持中馈大事小事还要回禀成太夫人,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不过是明面上的罢了,至于秦氏,失去一个孙子,不追悔莫及是不可能的,对于秦氏的忏悔,沈月浅想大概是真的,秦氏不傻,哪会不明白是被成太夫人利用了,然而,人终究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祖母这般做,将侯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了,可曾想过将来?”成太夫人余下人生所能倚仗的便是儿孙孝顺,好颐养天年,然而,不顾儿媳孙媳面子,径直往儿子孙子屋子里塞人,不是断了自己养老的后路?
垂头,丁薇才察觉手中的茶差不多凉了,抿了几小口递给身侧的玲霜,感慨道,“我也是听我大嫂说起的,她最近行事愈发武断专行了,这几日使着劲往我们房里塞人,稍微一打听才知晓她是想借此控制夫君,再借着夫君重新掌权呢。”成太夫人虽然不当家,可几十年,旭明侯府的事情都是她管着的,没了权势,如何甘愿。
“我也回去了,她送的人我也收了,上了一次当,哪会继续由着她折腾,第二天就将人送去前院做粗活了,她心里不舒坦,整日叫我过去训话,浅姐儿,不瞒你说,我也觉得自己心肠硬了,不管她如何做,在我心里都是无动于衷的,我公公听到风声看不下去了,叫我平日不用再去侯府了。”成太夫人如今的情形四面楚歌形容也不为过,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大嫂身边的人了,她以后想掀起风浪都是不行了。
说完旭明侯府的事儿,丁薇顿了顿,常常呼出一口气,“浅姐儿,常从人嘴里听说因果报应,之前我是不信的,可经过我两位祖母的事情后,我信了。”说起丁太夫人,丁薇面上有微微失神,丁太夫人总认为沈月浅欠了她,在沈月浅跟前高人一等,喜欢摆谱,可如今呢?瘫在床上,连出门都难。
“我祖母之前做的事都是为了我,你别放在心上,她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丁太夫人要强了一辈子,如今叫别人看她笑话,心里哪儿受得了,本就是个有脾气的,如今,脾气愈发暴躁了。
沈月浅一怔,缓缓笑道,“丁太夫人也是为了你好,我不会介意的,她老人家身子可还行?”
丁薇抿了抿唇,逢着玲珑添了一杯茶,丁薇握在手里,说起成太夫人,丁薇心中是解恨的,可丁太夫人,丁薇心中难受得紧,“她整日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昨日我刚回了趟贵央侯府,她比之前老了许多,大夫说也就年前或者年后的事情了。贵央侯府,和我记忆中的差了许多。”
提到以前,丁薇有片刻的失神,沈月浅正欲说点什么打断被丁薇抢了先,“不说这些了,我祖母还惦记着你呢,说什么时候想见见你,被我回绝了,她人老了,舍不下的东西太多,且忘了一件事,将来的日子不是靠别人就能安稳,荣华富贵一生的,看看她,再看看现在的贵央侯府,就该醒悟了。”丁太夫人想要说的无非想让沈月浅多多帮衬贵央侯府和她,贵央侯府的地位不如早些年,而她,沈月浅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不想再欠沈月浅了。
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沈月浅含笑的点了点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努力总会有回报,“丁太夫人若是想见我,你从中安排一下吧,毕竟,只怕是她生前的心愿了。”
丁薇咬着唇,长长呼出一口气,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用了,你的好,我们都记得。”
沈月浅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最介意的问题,“薇姐姐,您过得好吗?”有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遇着丁薇第一次,她心里一直都是羡慕她的,说话成熟稳重,有娘亲祖母父亲兄长的疼爱,她的身世,不需要她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只要面上不叫人揪出错就成了,而她,终其一生,也不会过上那样的生活,她的兄长想得是如何利用他换去更多的利益,她的爹,再给她无尽的宠爱后被谋害,她的母亲,那个心思通透的女子,还要照顾一个孩子,那时候,她甚至想,既然重生了,为什么不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只要沈怀渊活着,她不必过得胆战心惊。
是丁薇,叫她羡慕的同时又更坚定的往前,向往温暖,她愿意为了那份温暖守护她的那份纯良,因为,丁薇所有的好的不好的,都是她以为沈怀渊会给她的,然而,她终究没有这个福气。
丁薇端起茶杯,神色带着与往日不同的豪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在贵央侯府,人人敬着我,我以为会是最幸福的人,成亲后,那段日子颠覆了我以往认知,浅姐儿,你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让我看见,雨过天晴,人生不该在无穷无尽地享受中,浑浑噩噩的埋怨中度过,走出一片天,经营自己的小家,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陪着你从年轻到白头,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我的说法或许狭隘,却是我努力生活的原因。”
她的前十几年顺风顺水,成亲后好似天降灾难,天壤之别的生活至今回想起来好似梦境一般,唯有现在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沈月浅面色面上闪过诧异,在丁薇向阳说的微笑中恍然大悟,随即,脸上绽放出一抹真心的笑,心中好似有一天阴霾拨开了云雾,“看得出来,你过得好,薇姐姐,你将来也会这般幸福的。”
丁薇回以一个笑,举起茶杯晃了晃,“你也是。”
送丁薇出门的时候,沈月浅和她约好了去贵央侯府看望丁太夫人的日子,如果丁太夫人活的好好的,沈月浅自然不会理会,可人之将死,沈月浅不去说不过去,和丁薇磨了好半天,丁薇才同意下来。
文博武在书房,旭明侯府的事情他都知晓,丁薇来该是没有事情求到沈月浅头上的,等听到人禀告说成二夫人回去了,文博武穿上外套准备回院子,门口的文贵站在一侧,小心翼翼观察着文博武神色,踟蹰片刻,跟在身上小声道,“小厮说夫人心情不错,成二夫人和夫人在屋子里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中间提到国公爷您呢。”
文博武斜了文贵一眼,挑眉等着他继续往下。
文贵面色一松,“夫人还让针线房送了两个花样子来,说要给您做身衣衫,花样子是之前您画的那副水墨色山水画,夫人让针线房买了好几样针线……”搬来新宅子好几天了,因着三房三老爷两次上门,带着夫人情绪不高,三老爷也是个厉害的,捕风捉影的事情竟然朝国公爷狮子大开口,花银子买了金姨娘,一女共侍二夫人已经极为丢脸的事情,如果还是叔侄,别说文家三房,整个文家的名声都毁了,三老爷,只怕真的是被逼急了。
加之,沈月浅有离家出走的前车之鉴,文贵将宅子看得牢牢的,生怕一不留神,沈月浅又负气走了,三老爷来这边无非是为了那位金姨娘,文贵警钟大作,别说沈月浅一举一动,如厕花了多长时间他收到消息了,自然,这些是不敢告诉文博武的。
文博武扬眉,神色不明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心里有个数,要夫人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文博武声音低沉,听得文贵身子一颤,再抬头看文博武,嘴角隐隐浮现起一丝笑意,文贵心中不屑,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心里还是高兴的吧。
文贵告诉文博武不过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顺便得点赏赐,可是,待之后某一日,他和文忠轮值,还未出门,文忠抱着一叠书籍来了,文贵脑子嗡的一声,直觉不好,神色僵硬的问了一句,没想到,真被他料中了。
“国公爷说三位小主子喜欢撕书,未免撕坏了书籍,让你将这些抄写一遍给三位小主子玩,最好快点,三位小主子若是因着没书撕哭起来了,你就多加两本。”说完这句,文忠搁下书转身就走,文贵忙上前拉着他,“文忠啊,要死也叫我死个明白如何?”
文忠语重心长地拍了下他肩膀,“夫人今日替周老太爷做了一身衣衫,夫人针线活好,衣衫可想而知,可明白衣衫上墨色暗纹是什么吗?”
不好预感加重,待听到“水墨画”三个字,文贵就知晓,过年也别想出门了,这么厚的书籍得写到猴年马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