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双带来的确实是关于谢云母亲王氏的消息。
只是让大家失望的是,纪夫人虽肯定了“王氏是谢晋亲手扼死”这一事实,却并无任何能拿出手的证据。
“谢晋曾在情绪激动之时,亲口与纪夫人说过,自己为了能给她空出正妻之位,不惜亲手杀死了王氏,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距离王氏之死已经过了约莫一个月,因此纪夫人并不知其中细节。”姜无双面色有些不好。
众人闻言皆有些失望地拧了下眉,原本满脸期待的阿枣更是一下子垂下了肩膀:“没有证据,谢云怕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话……”
“不信便罢了,就怕一个不慎还会坏事儿。”燕璘也抓了抓胡子道。
姜无双“嗯”了一声:“而且若是少了谢云,阿央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谢晋与禁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枣皱了下眉。
“也不是没有办法……”
“事已至此……”
宋靳与燕寻突然同时出声,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深意。
“二爷请说。”宋靳挑眉,而后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燕寻也不推脱,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翘着二郎腿便张扬地笑了起来:“没有证据,咱们给他弄点不就行了。”
在场的谁都不是笨人,只一句话,大家便都明白了过来。
“二爷是指……造伪证?!”猛地直起身子,姜无双英美的脸上浮现一抹深思,“这能行吗?”
“如何不行?”燕寻敲了敲桌子,“我们给他的证据虽是假的,但要证明的事情却是真的,不是么?”
宋靳也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既然王氏死于谢晋之手是事实,我们如今又已无更多精力再去查找证据,那么,若想让计划顺利进行,便只能这样做了。此法虽不那么上乘,但这确实已是目前最快也最有效的手段。”
“可行。”阿枣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谢晋狡猾狂妄,而谢云却是个耿直的性子,若将这些‘证据’摆在他面前,谢云惊怒伤心之下必然会忍不住找谢晋摊牌。据师兄所言,谢晋在谢云面前素来说一不二,极有威严,他也早就习惯了谢云的懂事听话,不一定能受得了谢云对他的质疑与责问,到时……”
燕璘一拍桌子,大声朗笑了起来:“到时说不定他一个生气,自己就把事实说出来了!毕竟在他眼里王氏什么都不是,否则当日他便不会这样随便痛下杀手了。”
阿枣点着头笑了起来:“正是。”
方才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松了开,姜无双也面色轻松地站了起来:“我这就着手去办,等我好消息。”
只是还没等她跨出房门,便有人匆匆来报:“殿下,世子,找到郑婉容及其家属了!”
***
郑婉容还活着。
她的母亲和弟弟也都还活着。
只是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儿情况不大乐观。郑婉容的母亲与弟弟倒还好些,并无性命之忧,将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起来。就是郑婉容自己,据闻情况十分糟糕——不止身受重伤,性命有碍,且为了保住清白,她竟还生生抓烂了自己的脸。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众人皆拧了一下眉。
尤其燕璘更是笑容一收,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夫怎么说?”
报信之人摇摇头:“说是伤得太重,又拖了太长时间,怕是……”
燕璘脸色一沉,藏在络腮胡子下的嘴巴紧紧抿了起来。
知道若郑婉容就这么死了,燕璘必然心存愧疚,燕寻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我再派几个大夫去瞧瞧。”
宋靳看了燕璘一眼,没说话,倒是阿枣犹豫了一下,开了口:“不然……我去瞧瞧?”
“你现在是‘通缉犯’,万一露了行踪惹上麻烦怎么办?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姜无双看了她一眼。她对郑婉容并无好感,虽也觉得她如今的处境有些叫人同情,可到底不愿阿枣为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冒险。
宋靳也是这么想的,但见阿枣眼底似有不忍,燕璘更是满脸沉凝,不由又是一顿。
想了想,他抬头看向那报信之人:“她如今人在哪儿?”
“城东一个客栈里。”
“可曾说些什么?”
报信的手下抬头看了燕璘一眼:“只说了一句求世子务必前去见她一面便又昏过去了。”
“二爷,”宋靳想了想,而后扭头看向燕寻,“不若派人把她秘密带进府一趟吧,毕竟她被抓走之后都对燕承说了些什么,咱们还是要细问的。”
燕寻看了燕璘一眼,点了点头:“去办。”
报信之人领命而去。
***
很快,郑婉容就被偷偷带进了静王府。
她的情况比阿枣想象得要差得多。
看着眼前这张血肉模糊,满是抓痕,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貌的脸,阿枣满心震惊,一时间竟觉得无从下手。
这得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再一看她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以及其他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那十根生生被折断的手指头……
阿枣再也忍不住咬着牙,在心中怒骂了一声“混账”。
竟用这样酷烈的手段对待一个柔弱的姑娘,那些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吓……吓到你了……吧,对……对不住……”
见阿枣脸色一时变得很不好看,郑婉容微微喘了口气,含糊不清地说道。
方才接她进府的时候,阿枣就叫人先喂她吃下了保命的药物,因性命暂时无碍,她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府中婢女也早已为她清洗了伤口,换好了衣裳,然就是这样,此刻的郑婉容看起来还是整个人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阿枣看着她,心里一时间复杂至极。
“我是大夫,你吓不到我。”半晌,阿枣才在她床边坐下开始为她治伤,“有点疼,你忍着点。”
“好……多,多谢……”郑婉容轻扯了一下嘴角——她整张脸,如今也只有嘴巴部分还能让人看得清了。
阿枣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本是燕承的人,也曾为他做过很多事,虽说中间背叛了他,可被抓回去之后,若能及时将功折罪,将自己知道的都说来,他纵然不会轻饶你,却也不会这样残忍地对待你才是。”
一开始没见到郑婉容之前,阿枣心里还琢磨着她都对燕承交代了什么,可一看到这样的郑婉容,她就知道,她一定什么都没有说。
阿枣觉得不解,曾经那个郑婉容,明明是个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保护自己,能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伤害无辜之人也在所不惜的人。
可这一次,她为什么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做?
明明对她来说,自保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郑婉容张了张嘴巴,费劲地笑了起来,可许是牵动伤口有些疼,她又猛地顿了一下。
半晌,她才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阿枣道:“因为……不,不想……再给旁人……任,任何……伤害他的……的机会……”
阿枣一下子愣住了。
他是指……燕璘?
为了燕璘,她竟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阿枣震惊又复杂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夫人,我还……还有救吗?”
“你的性命我能救,只是这脸……”阿枣回神,顿了一下才道。“你……对自己下手太狠,伤口又长时间没有得到救治,脸上的皮肤已经严重受损,若想恢复得和原来一模一样怕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儿有一种药,能修复你的伤口,淡去疤痕,只是……便是痊愈之后,你的容貌也会因你曾有过的这些伤口而发生改变。届时,怕就没有以前那般漂亮了。”
郑婉容一愣,而后眼底却突然绽放出热烈的光芒:“能,能活着就好!不……不漂亮没关系!不过……会很不正常……会……会吓到别人吗?”
“一开始肯定会有些怪异,然只要平日注意些,记得按时用药,慢慢地便会和常人无异了,就是容貌会发生一些改变。比如,你以前眼睛很大,可因如今眼皮受了伤,到时伤口愈合,皮肤重新生长,或许眼睛就会变得比原来小上一些这样。”
“这……这样很好!”郑婉容不仅没有失落,反而瞧着还很开心,阿枣有些不解,然她还没来得及问,郑婉容便又突然喘着气道,“不过……宋夫人……这事儿能……能别告诉世子吗?”
阿枣一愣:“为什么?”
“终于……终于可以摆脱这张会叫他伤……伤心的脸了,我……我很高兴……可这张脸……是,是他对我唯一的印象……我不愿叫他知道,我……我连这唯一的……能叫他记住的东西都没了……”
看着她眼底猛然闪过的泪光,阿枣心下骤然一酸,半晌才目光发软地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你的脸慢慢地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对郑婉容再无半分厌恶,反倒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怜惜。
“谢谢……那我现在……能,能见见他吗?我……我想亲口对他说声……抱歉,虽然我什么都……都没说,但娘亲和弟弟……还,还是受不住煎熬,胡乱说了一切东西出来……我,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有没有对你们造成影响……有没有害到他……”
阿枣一顿,而后再也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吧,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你想亲口对世子说,我帮你把他叫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的宝宝们在哪里!(⊙v⊙)
☆、第113章
第112章
燕璘来的时候,阿枣刚给郑婉容处理完伤口。
“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得不轻,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我先走了,若是哪里不舒服,便让人来叫我。”留下这么一句话,阿枣便在郑婉容感激,燕璘复杂的目光中快步离去了。
至于后来郑婉容与燕璘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这是他们两人的私事,阿枣并没有探听的**。只是看着燕璘出来之后,神色恢复如常的脸,阿枣心头却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为了消去燕璘的愧疚不安,郑婉容又花费了多大力气,吞下了多少绝望?
然情爱之事,外人本就不好插手,阿枣虽有些怜惜郑婉容的痴心,也欣赏她对待感情磊落坚强的态度,但却并没打算为她在燕璘面前说什么。郑婉容喜欢燕璘是她的事,燕璘对她无心,也是他的事,谁都无权干涉。
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因郑婉容的母亲和弟弟说出的,只是一些能让燕承知道燕寻与宋靳已经联手之类的,众人早已猜到并做好了应对之策的消息,因此燕寻并未多做追究,只吩咐手下为郑婉容与其家人安排好住所养伤,便没有再多管了。
***
虽京中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朝政局势也越来越紧张,但是接下来几天,阿枣宋靳这边却是风平浪静,并未再起什么波澜——众人正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一切都还算顺利。
唯一叫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谢云对王氏的感情,竟比大家想象的要深很多——看了姜无双送去的那些“证据”,得知王氏之死的真相之后,谢云竟没有马上去找谢晋对峙,而且强忍下了内心的悲痛与愤恨,主动去找了岑央。
“你的目的是禁军吧?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我帮你们。”
看着眼前双眼通红,满面痛色的少年,岑央垂下眸子,心里有一瞬间的凝滞,然片刻之后,他还是淡淡地开了口:“为什么突然愿意帮忙了?”
谢云狠狠地捶了一下子桌子,如一只负伤的小兽,满眼都是猩红的杀意:“他杀了我娘!我……我要毁了他!我要毁了他!”
不是杀了他,而是毁了他。
……为难他了。
岑央垂眸,盖住了眼底的复杂之色:“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