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逊扫了一眼站在马车旁,又似松了口气,又似战战兢兢的平安,低低“哼”了一声儿,转过视线,低头看着长揖着的宿劭,“看看你这礼行的,哼!起来吧。”
宿劭垂着眼帘儿,又拱了拱手,才慢慢直起了身子,眼珠儿左右扫了扫,自己这行礼的姿势完全没有不合标准的地方啊,这姿势绝对没有问题,哥哥这是……难道听到什么了?
宿劭心里惴惴的,可也不敢多嘴问,更是不敢耽误,微微落后一步,跟着宿逊的脚步,进了衙门后暂时休息的院子。
进了屋儿,宿逊随手指了指榻边儿的扶手椅子,示意宿劭坐,自己则坐到了榻上,看着小厮上了茶,又瞄了眼惴惴不安的宿劭,才挥手示意小厮们都退下去。
“今儿个我也没时间不跟你多计较,回头咱们再来算算今天的账!”宿逊端着杯子,也不喝茶,就盯着宿劭开口道。
宿劭垂着头端着杯子,刚喝了一口,就听见自家哥哥说的话,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完了完了,被自己哥哥盯上了,这是谁跟他说的?都说了什么?自己不是没去找那车主的麻烦嘛?不是还没来得急嘛?对对,不用担心,自己什么都没干,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宿劭安慰着自己,抬头看了宿逊一眼,正对上他锐利的眸子,赶紧低下头,想了想,又赶紧点了点头,“是,弟都听大哥的。”
宿逊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抿了口茶,似是语不经心的道:“这会儿,我已经派平安去接人去了,等人家到了,你给我敛着点儿性子,别给我惹麻烦。”
“接人?谁啊?”宿劭头皮上的酥麻感还没完全消失,听到宿逊的话,又是一愣,心里隐隐的有种不祥的感觉升了起来。
宿逊瞪了一眼这急脾气的弟弟,耐着性子,缓和了口气:“咱们的姨丈,今儿个接了个说是他远房亲戚的姑娘回京城,作为亲戚,都路过咱们府门口了,哪里能不招待招待的?听说,那表小姐父母双亡,甚至连个没出五服的亲戚都没有,又是个小女娃,这事儿蹊跷的很,不过,既然姨丈如此的顾念亲戚情分,咱们也不能落得个过门不让进的名声儿。”
宿劭愣住了,看自己哥哥的意思,今儿个设计让自己多掏了银子的,竟然是个女娃儿?还是郑丞相的远方亲戚?听寺里的师傅说,那人身边,可只有两个丫头和几个小厮陪着,可不想是大门大户的小姐啊。
宿劭到底没敢欺瞒自己的哥哥,只吭吭哧哧的粗略说了说了自己吃瘪的那事儿,把听到的跟这表小姐有关的话,都说给了宿逊听。
“听寺里的莲生师傅说,那表小姐似是想要在寺里给她的亡父亡母做超度法事儿,平安听着那意思,好像是这法事儿一直没做过一般。”
“可听清楚了?”宿逊拧着眉头,盯着宿劭问道。
宿劭咳了咳,“平安是偷……咳咳,是不小心听到的,当时我也没想着会是个小姑娘,就以为是那车主身边伺候的哪个小丫头呢。”
宿逊没理会宿劭,站起身子,走到窗边儿,把微开的窗户推开的大大的,深秋的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也让宿逊的思路更加清明了起来。
若是没错,这女娃十有□□就是从那扬溪地被郑丞相救出来的,扬溪地被捉并已经殉国的官员……到底是谁家的女儿?能劳动郑丞相不远千里,费力帮忙打着掩护把这女孩给接到京城,接到自己身边?
宿逊猛地回头,盯着宿劭问道:“你可看清了那女娃的样子?”
宿劭被冷风吹得再加上被大哥盯着,当真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没……没看清,听平安说,远远望着,也就是六七岁的模样,个子很小,还挺瘦的,说是不像是大门大户里娇养着的女孩儿。”
“哼,就凭平安那点儿眼力,还差的远呢!”宿逊冷冷的说道。
怪不得自家弟弟把那表小姐当成了伺候人的小丫头,就平安那眼力,确实差得远了。
“行了,你先下去换身衣服净净面,一会儿等接到了人,我再让人去找你。”宿逊打发着宿劭,看着宿劭站起了身子,到底不放心,又阴森森的补充了一句:“别给我惹事儿。”
宿劭赶紧点了点头,火烧兔子尾巴一般,溜溜的退出了宿逊的屋子。
回到自己休息的院子,宿劭被平安几个伺候着净了手脸,又换了身墨绿色的长衫,坐到榻子上,紧抿着嘴,歪着头思考了起来。
平安垂手侍立在榻旁,他算是从小伺候宿劭的,这会儿一看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没把大爷的话听进去多少。
这小爷,可真是……表面一副乖弟弟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最是不听人言,又有主意的很,唉,这可怎么办好?到时候若是惹了大爷的气,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哪儿还有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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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蔓箐被紫墨和绿藤伺候着收拾妥当,丁大统领带着青平到马车前行了礼问了安,丁大统领笑让着青平,青平也不多推辞。
笑着对着马车的布帘儿礼貌的又拱了拱手,微微欠着身子,开口道:“在下青平,是南平王府世子爷身边的小厮,世子爷听说了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又逢祭祖心情沉郁,特派小的来请表小姐去别院儿歇上一晚,待明儿个,我们世子爷再多派点儿护卫,合着丁大统领他们一路,护送表小姐启程回京。”
“多谢世子爷抬爱,小女子万万担当不起,伯伯说让我路上都听丁大统领的安排,若是丁大统领觉得合适,那小女子就多多打扰世子爷了。”
青平面上儿带笑,心里却也微微诧异,早知道是小娃娃,但听这声音,没想到这样小。
丁大统领则笑着道:“表小姐看重,是在下的荣光,既然表小姐说了,那小的就斗胆做个主儿,还有劳青爷了。”
这就是同意了。
青平笑点着头,叫了自己的小厮牵了马来,又看着丁大统领带着人整齐的上了马,这才略微在前,引着众人往布政使衙门前去。
马车不急不缓的往前行进,等了不多会儿,绿藤就赶过来,把马的牵绳系在车旁的车栏上,笑嘻嘻的条上马车。
“都安排好了,丁三哥说了,绝不负表小姐所托,一定完美的完成任务。”绿藤掀起车帘又往外探看了几眼,放下车帘,转头看着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的赵蔓箐和紫墨,笑着说道。
赵蔓箐点了点头,放了放不安的心思,一切看运气吧,尽了力,若是再不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了。
赵蔓箐一行人休整吃饭的港口本就离布政使衙门不远,青平虽说怕颠簸控制着车速,但到底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就到了衙门口。
青平跳下马,走到马车旁,笑着汇报道:“表小姐还请稍候片刻,这衙门里,也没个女眷,简陋不周之处儿,还望多担待一些。”
“本就是麻烦世子爷了,青爷客气了,多谢青爷了。”赵蔓箐细声细气的道谢。
青平点了点头,客气了几句,就转头带着人,引着赵蔓箐的马车一直进了布政使衙门的二门里。
南平王世子宿逊被委任这金门路的布政使也不过一年有余,就把这左右布政使并成了唯一的布政使,上到按察使,中到总督、巡抚,下到都指挥使,无不听其调遣指挥,就算是金门府的府尹,有了重要的大事儿,也多和他商量了才处置。
这份心机盈巧再加上不凡的身份地步,让这南平王世子在百姓里的口碑更是攀升到了崭新的高度,听说连他的父亲南平王为此也很是得意。
赵蔓箐坐在车里,虽然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但该想的一样也没少想,如此心机有野心之人,为何会一而再的邀请自己前来,只说是为了他那看重银子的弟弟?那肯定是说了自己也不信的,看来,目的,除了自己那远房的亲戚——丞相伯伯,再无其他。
马车停了下来,赵蔓箐扶着紫墨和绿藤的手下了马车。
“妹妹来了?路上可累着了?”
赵蔓箐赶紧屈膝见礼,仰头看着宿逊,微笑着答道:“有劳世子哥哥了照顾了,我还真是有些累了呢。”
宿逊也换下了官服,身着家常天青色长衫,头竖高冠儿,看起来一丝不苟中透着一股子亲切随和,嘴唇不薄不厚,上唇还有唇珠儿,鼻子高挺只鼻翼有些窄瘦,眼睛明亮,眼尾微微往上翘,眉毛很弄,有些像赵蔓箐后世认识的某位口碑超级好的总理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