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有于公公送我上车,有窦嬷嬷一路陪着我,你还有甚么不放心的?莫要走出来。好不容易好了,如果再被风吹着,岂不麻烦?”
她这样担忧他,霍云霭心里着实欢喜。就也不和她再争论,只神色清淡地低低嗯了一声,权当答应下来。
车子慢慢驶远。
白衣少年静静地立在窗前,看着那车子渐渐远离、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周围的建筑物所挡,再也瞧不见,这才叹息了声,收回视线,旋身而去。
清雾方才一直和霍云霭在一起,未曾问窦妈妈有关柳岸风的具体状况。如今两人同在车内,便将这话问了出来。
窦妈妈便将昨日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她。说起来,其中还颇费了点周折。
原来昨儿窦妈妈回去的时候,岳莺还并未给柳岸风看诊吃药。原因无他,柳夫人何氏不知岳莺底细,并不因为她的解释而轻易相信了她。
窦妈妈过去的时候,岳莺还在厅里等着给柳岸风看诊。
见到窦妈妈,岳莺有些焦急,也有些生气,就将这事与窦妈妈说了。又道:“总不能因为医女人少,就不信女子行医了罢?”
窦妈妈忙道:“并非如此。只是夫人对三少爷得这病更为在意罢了。”于是
和她低声解释了柳家的一些状况。又将之前清雾想去探望柳岸风,都被何氏拒了,就是怕清雾也染上了这种病症。
得知和这位生病的孩子双生的那位姑娘,便是因为着凉受寒故而夭折之后,岳莺唏嘘不已,喃喃叹道:“怪道那位夫人如此小心。原来有这般的情由在。”又有些懊悔,当时何氏质疑她的时候,她性子急躁了些,并没有好好与何氏解释,而是和她争执了起来。
有和清雾同去的窦妈妈作证,何氏这才相信岳莺当真是清雾请来的医者。赶紧认真和她道了歉,又亲自请了她进屋,为柳岸风看诊。
吃了岳莺开的药后,柳岸风两三个时辰后就退了热。直到今日早晨,也没再烧起来。
有霍云霭的例子在旁,清雾晓得,柳岸风这般状况,应当是已经好转,只要留心,便不会再高热了。这才彻底放了心。
她将这事儿从头到尾细致听了,有些自责地说道:“也怪我做事不够细致。当初只想着请了岳姐姐便好,却忘了给她个信物过去。”
窦妈妈笑道:“姑娘当时只顾着担心,哪里就能想得到这些了?”
清雾想了想,轻轻摇头,“往后我做事还是得再认真些才好。”又问道:“不知昨日秦将军是怎样说的?”
既是用“去秦疏影处”作为借口,总得两厢里把借口对上了才行。
窦妈妈说道:“昨日里秦将军特意问起了家里的状况。我与他细细说了,他便道‘这样
☆、第三八章
若是寻常的争吵,清雾问过一声后自然不会再管。可是如今听说争吵的人是黄妈妈和三房的人,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坐视不理。
——黄妈妈性子沉稳举止得当,断然不是会随意和人争吵的性子,更何况对方是主家的亲戚。现在她和三夫人她们有了冲突,定然事出有因。
如今母亲定然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三哥身上,许是无暇顾及这边方才暂时出了乱子。她总得过去看看才好。
主意已定,清雾唤了人去叫母亲过来,又让婆子转了方向,将轿子抬到了那边。
行至半途还未停下,隔着轿帘,就已经能够听到隐隐传来的争吵声。
“你个刁奴,简直信口雌黄!”三夫人沈氏尖着嗓子喊道:“你们那些个破烂东西,值当我们去拿?也太高看自己了些!”
“是不是信口雌黄,将箱子打开看一看,便可知晓。”黄妈妈声音沉稳地道:“若当真没有,我自会好好赔罪。”
“你赔罪?你身份够么!便是十个你来道歉,我们也不稀罕!”柳岸梦讥笑道:“一个伺候人的,还敢命令主子们做事,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呢。”
有两个少年在旁搭腔,声音十分不耐烦,显然是文武两兄弟:“二伯这边真是没规矩!任凭一个奴仆就能拦着人了?咱们走咱们的!有人敢拦,我们将人打出去就是!”
柳岸梦和沈氏便跟着一起笑。只是这笑声没持续多久,旁边便传来了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声音。
“窦妈妈,身为客人,竟是可以在主人家,随意打人么?”
女孩儿的声音十分平稳,带着特有的软糯咬字,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窦妈妈笑道:“回姑娘,寻常人定然不会这样。不过,有些本性猖狂的,便会如此了。”
轿内女孩儿说道:“原来如此。那今日,我可要好好看看。”
话音一落,轿帘微动。裹着一身绒绒白色的娇俏身影走了下来,由窦妈妈扶着,走到了众人面前。
因着年龄小身子矮,且平日里大都被人抱着,众人只觉得这是个寻常的身量不足的小姑娘,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如今再看她,正被人扶着缓步而行,举手投足间,分明是姿容端正仪态娴雅。
大家方才惊觉,这位姑娘不只是个美人坯子,竟还能自然而然地显露出世家女儿才有的高贵气度来。
须知放眼柳家上下,也只有二夫人何氏带了些这种韵致。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后,不由得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就连黄妈妈,亦是如此。
清雾环顾四周,望向每个人的眼中。视线扫过一遍,又折转回了柳岸梦的脸上。
柳岸梦目光一闪,慢慢收起嫉恨的目光,拉住文武两兄弟,“不过是个臭丫头罢了。无需管她,我们走!”
边说着话,就往外行去。
“站住!事情未查清,谁也不准走!”
一声冷喝骤然响起,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就身子僵了下。就连那三兄妹,也不自由自主地停了步子。
大家愕然地望过去,才发现这让人心中凛然的话语,竟然出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五姑娘之口。
谁也没想到,清雾声音那么甜美,但这般不笑着问出话来,却是不自觉地就现出了几分威仪。
在场之人无不暗暗惊诧。就连窦妈妈,也不住称奇。
清雾自己却没有发现。
仪态雅致,是因为前世时她家境就颇为不错,气度已然养成,早已成了习惯。
语声带着威势,是因为教她说话之人乃是手握天下至高权势之人。即便霍云霭教她的时候刻意收敛了些,但帝王之威,又哪是轻易就能遮掩了去的?
清雾平日里嬉笑着说话还不显,一旦心里动了怒,这便显露无疑。
此时她紧绷着小脸,问黄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黄妈妈向她行了个礼,道了声“姑娘万福”,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三房的人这几日陆陆续续往外搬,黄妈妈刚开始一直留意着那边,未曾出甚么岔子。
可是昨日的时候,柳岸风生了病。何氏万分焦急,黄妈妈自是忙里忙外,不可开交。谁知就是这么些时候一耽搁,今儿早晨黄妈妈去三房住过的屋子里一瞧,就发现,好几样东西不见了。
黄妈妈急了,问过扫地的婆子,知道三房的人还没完全离去,这便赶紧追了过来,将人堵在了路上,为的就是把柳府原先搁在屋里的东西要回来。
“你少在这边血口喷人!”沈氏甩着帕子,用染了红红蔻丹的手指指向黄妈妈鼻尖,“我们家里要甚么有甚么,哪会稀罕你那一点东西去!”
黄妈妈不卑不亢地道:“既是如此,还请三夫人开箱让我查验一番。少了东西的,是两位少爷的屋子。请夫人至少让人打开他们两人的物品。”
“凭甚么!”柳岸梦恨声说道:“不过在你们家里住几天,就被人当贼了?”
柳岸文柳岸武高声劝了她几句后,重重一叹,“她们既然非要逼到人的头上,就把我们的箱子打开罢。不过,若是不在我们这里,你可不准再开别的了。”说着扭过身子就要唤了人来。
他们这话有些蹊跷。
如今看来,开他们的箱子他们并不在意,却非得逼了人不许再开其他的。
清雾和黄妈妈、窦妈妈顿时意识到,定然是东西不在他们箱子里了,他们才敢这样说。
既是如此,总得将所有箱子全部查验了才好!
黄妈妈当即就让婆子丫鬟将三房一行给死死拦住,不准他们离去。
清雾身为这里唯一的主子,正要吩咐下去,一抬眼,看到了远处过来的熟悉身影,顿时心中一喜,忙扬着手朝那边挥了挥。
“大哥、二哥!”
柳岸芷和柳岸汀瞧见清雾挥手,脸上露出了点笑意。转眼看到三房几个,兄弟俩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他们大步走了过来。柳岸芷一把抱起清雾,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听说,这里吵起来了?”
原来兄弟俩为了让父母多休息会儿,轮流照顾病重的弟弟一夜,今早就向先生告了假,没有去上课。
先前婆子去向何氏禀告此事时,何氏刚刚睡下,婆子就被他们俩拦了下来。二人商议过后,决定一起过来瞧瞧情况。
黄妈妈自是将事情细细说了。
柳府这些年从未出过内贼。平日里没丢过东西,如今三房的人才来几天就突然丢了,不是三房人做的又是哪个?
以前倒是没动手。昨晚他们想必是看何氏、柳方毅都在忙碌柳岸风的病情,故而想借着府里一时的混乱趁机拿走东西罢!
最令众人气愤的,是前几日这两兄弟刚刚出言中伤清雾、出手打伤柳岸风,如今又手脚不干净,居然偷到家里来了!
柳岸芷大怒,当即唤了人来,命令仔细搜寻。
想想怀里抱着的小姑娘,他不愿妹妹看到这杂乱景象,就转身让柳岸汀接过她去抱着。
“或许,在二姐姐、箱子里。”
两人将要分开前,清雾在柳岸芷耳边急急说道。
柳岸芷会意,颔首道了声“好”,这便让柳岸汀赶紧带着清雾离开。
柳岸芷是家中长子,在府中素来极有威信。有他在,倒是不怕那些人能翻了天去了。
寒风冷冽。吹到脸上,刮得皮肤生疼。
清雾本打算到了轿子那边就上轿坐过去,谁料柳岸汀竟是不肯,非要抱着她。
不过,柳岸汀也怕清雾在外面这样冷着,忙给她正了正小斗篷上的帽子。又探手摸了摸她怀里的手炉,确认温度够了,这才放下心来。
“小雾刚才好气势。”柳岸汀紧紧抱稳她,轻笑道:“若不是亲眼见到,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说实话,清雾自己都不太清楚。
她刚才遇到了那个情境,自然而然地便说出了那样的话、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如今让她自己再来一次,她也不晓得会不会达到那样的效果来。
柳岸汀发现小姑娘一言不发,头越垂越低,知道她是害羞了,忙扯开了话题,和她闲聊起来。
何氏这个时候已经睡熟。
柳岸汀知道母亲的担忧。听闻清雾要看望哥哥,柳岸汀想着如今三地已经退了热,并无大碍了,就没多纠结,直接把清雾抱进了屋。
柳岸风之前听到丫鬟的通禀声,已然知晓是清雾来了。
他脸上刚刚露出一点喜意,就见到柳岸汀抱着清雾一同进到屋里来。
兄妹俩有说有笑,显得很是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