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三天,中州雨势不减,处处洪水,无数的阿修罗躲在修炼场的岩洞之中,本就不多的岩洞被塞得满满当当。好在阿修罗本就体质强悍,倒是没有被冷死冻死的。
霍水仙心中慌张,若是北极仙君在此,好歹中州应能保全,回府一看,元武果然不在。手下有人禀报,三天前,天庭来了仙人,把仙君带走了,仙君走后不久,我阿修罗大陆便遭此大劫。
难道元武出事了?是了,他曾说过,虽与天帝是同门师兄弟,天帝其实面热心冷,暗地里一直想置他于死地。
这可怎么办?霍水仙立于修炼成高台,面沉似水。她虽原型为天地六界之外的灵气,世间灵气任她取用,却受限制与六界法则——在阿修罗界内,不仅功法、本领不能超出阿修罗的极限,更是不能未经接引前往天界。
开什么玩笑,要是北极仙君被天界那帮王八羔子给伤害了,我找谁说理去?问题是纵使霍水仙能御风而行,却不能飞到天界去,可是如果本就天界的东西呢?霍水仙心生一计,将落日弓固定在高台上,尽全身之力将其撑至极限,以身为箭,脚踏弓身,手撑弓弦,只待一松手,身体便如光一般弹射出去,眨眼的功夫,已化作黑点消失在天际。
休憩于高台的众阿修罗目瞪口呆,继而有人高呼,“尊上找天庭说理去了!”
剩下的阿修罗群情激奋,嚷嚷着要和天庭开战。
元武是被天后苋彤给喊回来的。天后苋彤与天帝的一个仙姬闹了不愉快,那仙姬正得宠,她心中抑郁没法排解,想到这女子正是她的好师兄元武敬献的,便一道神谕将元武召上瑶池。她本想好好骂一骂他,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一腔气愤化作委屈,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丈夫的不是。
“好了好了,阿武在呢,苋儿不哭了。”元武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天后一哭,不知天下多少处大雨滂沱呢,不哭了,都是出嫁的神女了,多丢人啊。”他的声音温柔,蕴含着温暖人心的力量。苋彤偷偷用他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发现被他看到了,噗嗤一声笑了,又是眼泪又是笑的,元武点了点她的鼻子。
荷池里一朵莲花疯长,将花朵递过来,插在两人之间,花苞张开,天帝元白威严的声音从中传出,“北极仙君,以上犯下,侮辱天后,惹天后落泪,天下生灵涂炭,该当何罪?”
苋彤皱眉,她心中怒气未消,冷声道:“怎么,只能让本殿亲眼见您与他人温存,却不允许本殿与他人说两句贴心话?”她不知道,这一句话,一下就伤了两个男人。
元武轻声道:“在你心中,我原来只是他人……”
远在凌霄殿中的元白本尊,挥袖让众舞仙退下,命赤脚大仙将这二人带来正殿。
赤脚大仙本就与不喜交际的北极帝君不和,一个借势压人,一个不愿低头,两人三言两语不和,竟然打起来。天帝元白在凌霄宝殿中窥世镜中见到这一切,心中大喜,当即带着天庭四大王,前来捉拿北极仙君。
元武早有反心,见元白带众人已是摩拳擦掌,欲将他问罪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道:“元白,你原来已经如此容不下我了,不惜拿自己的妻子来做饵,你可曾想过,你若认定我欺辱于天后,她以后将如何在这天界自处?”
元白大喝一声,威严道:“逆贼元武,莫在此破坏我夫妻情谊!今日做下恶事,不思悔改,反而挑拨离间,何等毒蛇心肠,若不将你拿下,贬下凡尘,如何令天界众仙心服口服。”说罢,同四大王举起手中本命法宝,想来个一击即中。
元武何等修为,若不是当初棋输一着,也不是元白当天帝了。他闪身躲过,心知今日敌众我寡,便逃命般冲南天门飞去,一众仙人紧随其后。
直至南天门内锦华楼,等候在此处的三十六天罡星,猛然现身,各种法宝没头没脸全部打来,打了元武一个猝手不及,饶是元武法力深厚,还是受了伤。他催动体内真气,一口心头血喷出,滴滴血珠化作凶神恶煞的阿修罗男,与这三十六天罡星打得难舍难分。
那三十六天罡星虽职位低,却都是实打实的战将,各个手段高超,元武知道这一口藏着万年功力的心头血今日是收不回来了,不再恋战,闯过锦华楼,想出了南天门便堕入五界避难,饶是天帝手段通天,有五界亿万生灵,也不能将他发现。
不想衣橱锦华楼,便有七十二地煞星化作的一张天网,将他包裹在其中,借助七十二地煞星的星辰之力,以自身的生命,将元武包裹其中,其威力不亚于七十二地煞星同时自爆。
元武被困其中,眼睁睁看着元白将参天剑刺向喉咙。
一只玉手握住了这把剑,鲜血从指缝不断渗出。元武抬头,失声喊道:“仙儿!”
天后拨开众神,走上前来,看着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脸色变了,她问:“二师兄,你叫谁苋儿呢?”
霍水仙挡在元武面前,对元白道:“他是我的人,你我均是一界之主,可否给阿修罗主三分薄面。”为防止天帝滥用职权,控制其余五界之主,窥世镜中霍水仙的脸总是模糊的。
天帝元白久久地看着霍水仙的脸,继而仰天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一扫平日威严,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你们这些蠢货!都是蠢货!什么阿修罗主,什么天后,蠢不可及。你拿镜子看看你那张脸,看看!元武啊元武,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觊觎天后,罪不可恕!”
元武镇定如常,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心虚,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元白身旁的苋彤,不见一丝慌乱,道:“苋儿,你放心,你永远是天后,是天帝的妻子。”是天帝的妻子,却不一定是他元白的妻子。
元白将剑往前一寸,霍水仙握紧了,更多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元白看到这张与妻子一模一样的脸,哪怕对方眼里只有元武一人,他也不舍得伤害。将剑收了回来,他对天后苋彤道:“寡人早说过,元武对你心怀鬼胎,偏你不信,总与他亲近,现在可知了?”
他一分神,元武一只手从地煞星网阵中挣脱开,一击碎山河冲元白胸口袭来。
苋彤正看到了这一击,未有丝毫犹豫,挺身挡住,那一击积聚了元武全部功力的“碎山河”,轰然撞上苋彤身躯,将其震碎为千万块。犹如星辰般,飞向下界。
千万块神仙肉犹如碎星,飞向下界,而神识成了一缕白光,消散在空中。
“苋儿!”元白伸手想要捉住那一缕神识,却什么都没能留下,他纵身飞向下界,追向那些四处逃逸的碎星。
元武瘫坐在地上,霍水仙从未见他如此失神过,手忙脚乱将地煞星阵解开,带他离开。有神仙上前阻拦,被霍水仙一箭射死,众神吓得不敢再上前。
霍水仙将元武带回阿修罗界。
她想哭。好在她哭的时候不会大雨倾盆,洪水滔天。她把元武背在背上,元武看不到她的泪水,半响不说话,最后一声长叹般的“苋儿——”,喊得人愁绪顿生,百转千回。
不久后,天帝便派天兵天将前来攻打阿修罗界。这时候已经乱了,哪怕是把元武送回天界,被惹怒的阿修罗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们早就看天界的人不顺眼了,明明也没有强多少,凭什么天界就可以享受最好的仙山福海,而他们却只能在贫瘠之地苦苦挣扎。他们要翻了这天,要争取自己的权益。
双方打得一塌糊涂,阿修罗众人虽没有天兵天将那般法力高强,但他们以命相搏,凶狠异常,有一些法力,更有战神霍水仙坐镇指挥,与天庭天兵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
元武修整回来以后,投身阿修罗一方,带着众阿修罗大杀四方,最终,与霍水仙领兵攻到南天门外。
众天神苦苦支撑,无奈阿修罗人多势众,杀也杀不尽,不断有新兵从后面涌上来。天神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天界失守,云游六界收集天后尸身的元白及时赶回。
天帝稳住了局面,双方平静下来,天帝劝元武与霍水仙回去,别双方混战了,要和平。
元武对面是昔日同僚,有他看不顺眼的,也有他曾经的朋友,天帝三两句话把他逼到了道德制高点,他冷笑道:“想要休战,有何不可。我们不如也相仿人界,来个和亲。”
“天帝!”元武一声高喝,道:“你若是将你的女儿嫁与本王,我便留你三年喘息。”
天帝有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羲和帝姬。那是他与天后苋彤的独生女儿。
天帝毫不犹豫,甚至面带笑意道:“师弟想要做寡人的女婿,寡人如何不应允呢?准了!”
【小剧场】
霍水仙:每次回顾过去的自己,就像在看一个傻逼。
啊呜:不,因为你那时只是一个女配,摸摸。
霍水仙:去他。妈的女配。
第112章 翻了天的北极帝君(3)
霍水仙暴怒,她爱北极仙君,爱到能放弃自己,放弃一切,但还没到大爱无私、共侍一夫的程度。
她质问元武,在众人面前,她问:“元武此举何为?将霍某置于何地?阿修罗千军万马在此,这是嫁妆,不是援助。”
元武被问得一愣,他没想到天帝会这么爽快答应,只想羞辱对方,找个借口攻进南天门。不过,在他眼中,狗是工具,是宠物,可以狠狠地疼爱,却不允许挑战自己的尊严。和亲这个提议出了差错,已经让他心中郁闷,霍水仙一反常态气势汹汹地逼问,更让他没来头地怒火烧心,他示意霍水仙退下,霍水仙偏偏不依不饶站在他旁边,等一个说法。
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元武气极,把霍水仙绑了——她从不对他设防。
主将内讧,阿修罗内部轰然乱了起来,这仗没法往下打了。元武同天帝签订了合约,带部众驻扎南天门外。
霍水仙有时候心想,若是当时不那么性烈,等回去再和元武好好说,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了?
不可能,从他将和亲提议说出口起,一切就没法挽回了,因为霍水仙终于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在他心中,没那么重要。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说两句,哭两声,不爱你的男人就会死心塌地非你不娶?不会,霍水仙经历了那么多个小世界,变成女人也做过男人,她看到男人的心都是石做的,不爱就是不爱,死缠烂打、痴心苦情都不会改变。
就如他们一旦爱上某个女人,哪怕对方是个婊。子,依旧会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你死缠烂打地劝说也没有用。
阿修罗主为情所欺,欲与北极仙君分道扬镳,带领愿跟随她的部下另起炉灶,夺取天庭。然而元武受合约约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将霍水仙迷晕,剥去七情,拆去两魂,只留下战争机器般的三魂阿修罗主,为他驱用。
三年后,从南天门,羲和帝姬出嫁,红妆千里。从北天门,霍水仙领命攻入天庭,将众仙家拿下,彻底占领,元武婚姻事业双丰收。因尚未抓住天帝,天帝也无被罢黜的原因,故元武登帝位,只称北极帝君,留下愿臣服的众仙家,统领天庭。
后,北极帝君对阿修罗众部心存疑忌,满朝堂绿眼睛,让帝君心中不喜,一步步对阿修罗施压打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心可诛。
霍水仙空有一腔战略,实力因情散魂破,大不如前,被元武彻底打散,关进冥道炼狱,永世不得出世,不会为他人所用。
阿修罗族自以为能反了天族,到头来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被六界众生耻笑。
霍水仙回忆至此,一双眸子愈发赤红,她那双曾被元武赞为“清泉碧玉”的眼睛,在南天门外争执到双眼充血之后,再也没变回来过。
凶魁试了试出口的光膜,刀劈不破,剑刺不透,霍水仙嗤笑一声,捏了捏他的小揪,道:“若是能被你三两下破开,那元武他也太没用了。”
“尊上,您请。”凶魁满脸堆笑道,这破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五感封闭,饱饿不知,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
霍水仙未动。哪怕凶魁能打开,她也是打不开的,因为这阵法,正是用来克制她的。不过,未必就没有出去的办法。
羲和仙妃仍在兀自感伤,却忽然感觉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灵气波动从墙上一副美人图上散出来,引了她的注意。那张画上的美人有着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却不是她母亲,也不是三千年前胆敢刺杀帝君的艾莲仙妃,那女人虽身着广袖宫装天衣,一身凌厉的战气却透纸而出,傲视山河。
这画成亲当日就已经挂在北极的寝宫之中,她鲜少过来,也未曾仔细看过。羲和仙妃盯着这副画,看着那双碧玉般的眼睛,仿佛一汪深泉,内有惊天波涛,劈头盖脸拍来……羲和吓得后退一步,拍了拍胸口,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这仙给摄了魂魄,当即不知是羞还是恼,心中气闷,拂袖扫下美人图,伸手撕了个粉碎。
把画撕了个爽,羲和又后怕。这是帝君注了灵力的画,她的仙法无法将其修复,便急忙把碎纸扫拢在袖子中,一把火烧了,等不及帝君回来,急急忙忙离开了。
一片幸存的纸屑悄无声息地粘在羲和仙妃后背衣裙上,只等她出了北辰宫,便随风而去,不见了踪迹。
羲和仙妃去织女宫见了诸织女,同她们笑闹了一会儿。有织女看出羲和仙妃魂不守舍,笑不至眼,便悄声询问。羲和仙妃心中惶恐,越想越后怕,便把这事儿和盘托出,求教好的几位仙女出谋划策。
这几位不曾见过元武血洗南天门,只当那真是个淡然帝君,宽容待人的谦谦君子,当即打趣道,仙妃何必心忧,不过是一张美人图,听说帝君尤擅丹青,你与他是天地间的绝配,便让他为你再画一幅美人图,又如何?
几人说着闲话,纷纷安慰羲和仙妃,仙女本就无忧无虑,她们没有烦心事,每日的工作便是早晚织出天衣,晾晒在天空,成为绚烂的云彩,惹五界众人抬头仰望,赞叹不已。在她们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心忧与阴暗。撕碎了画,一件小事儿而已,羲和这如此忧心忡忡,她们不能理解。
羲和见这几位都不以为意,也只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心情也好了起来,愉快地为她们挑选天衣的花色。一宫之内,莺声燕语,其乐融融。
金乌将沉,天色近黄昏,织女们捧着五彩的天衣,嬉笑着鱼贯而出,羲和一身轻松走在最前。一个抬头,她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织女们纷纷往前看,便看到帝君正立在殿外,神色淡然,看向远方。
“帝君……”羲和压着心虚,笑脸相迎道。
元武看着她,看得众人静得不敢出声,问道:“画呢?”
羲和勉强笑道:“帝君说什么画?羲和听不明白。”
元武又问:“撕碎了,在你袖子里。倒出来。”
羲和有些不高兴,毕竟她是元武第一位仙妃,元武怎么可以在众人面前给她没脸,但又心虚自己做错了事,便一撇脸,低头道:“日近黄昏,本殿还要与众织女洒天衣,先行一步了。”说着便迈步离开。
元武拦住她,一扯袖子,从里面落出少许纸灰,元武面沉似水,一挥袖,道:“你烧了它?”
因元武动作急切,羲和被甩飞出去,勉强站稳落地,眼里一汪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问:“帝君,为了一幅画,你打我?”
元武语气阴沉,喝道:“你烧了它!”众织女感受到北极帝君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一个个瘫软无力,织锦撒了一地,惊吓得不敢出声。
羲和曾经贵为天庭唯一的帝姬,后又为北极帝君第一位仙妃,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不论是哪朝哪代,她始终高高在上,她虽纯真不谙世事,却也不是没有傲气之人。因元武从不曾如此对她,当下也怒了,走到元武面前,怒斥道:“帝君,不过一副画,你竟然对本殿怒言相向,若不是本殿,您以为那些仙臣会如此俯首称臣?您的位置,不过是我父皇不要了的,您当真以为他稀罕?”羲和这些年攒了一肚子的怨气,今日再也受不了了。
这些年,她虽是北极帝君的东宫仙妃,是帝君三个姬妾中地位最高的,北极却从未把她当做正宫看待,只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罢了,未给她足够的宠爱,也没有足够的尊重,她见元武未言语,又道:“帝君,你只有那张画,我母后永远都是父皇的,别痴心妄想了!你便是要了我,又能如何?”
元武一震袖子,羲和跪坐地上,嘴角鲜血流出,沾染了衣裳。
天边的滚滚乌云翻腾而至,元武低骂一声:“蠢货!”腾云飞向天河。
天河巨浪翻滚,仿佛水沸,滚滚涌出天河。掌管天河的若水元帅正领兵赶来,见帝君已到,抱拳见礼,急匆匆道:“帝君在上,天河不知何故,恶浪汹涌,若是涌出南天门外,恐将为祸人间……人族比不得阿修罗族,而这场祸事威力可比当年阿修罗族三日洪水滔天……”
元武皱眉,当即决断道:“打开阿修罗界与天界通道,泄洪!”天河位于天界,为天下水之源,与另外五界均有相通之处,只不过分五六之时,将其余五处封印堵上了。
若水元帅领命,带领部下奋力解开天河与阿修罗界封印,滚滚天河水一泻千里了,奔腾呼号着涌向下界。阿修罗界十方土地均看到一条白练从天而降,继而有山崩海啸之声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