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萧铭愣了一瞬,扭头看了看身侧的玄钺,心中微软,“嗯……算是吧。”
“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相信以玄钺峰主的品性,绝对不会让真人你受到委屈的。”掌门首徒笑道,目光温和诚挚。
“嗯,玄钺的确待我极好。”萧铭垂下目光,轻声答道,而玄钺目光微闪,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克制着自己因为内心激动而难免逾举的冲动。
“两位之间能相互体谅,那便太好了。”掌门首徒虽然不过金丹,但是在辈分上却与玄钺持平,故而语气也较为随意。他迟疑片刻,轻咳一声,“师父对此也相当欣慰,只是萧道友先前的一些做法让他老人家难免心气不顺,倘若语气太过严厉,萧道友无需介怀。”
萧铭失笑:“原本便是我做得不对,令掌门失望了,被训斥自然理所应当。”
此时他们已然在正殿之前,虽尚未入内,但想必掌门的神识也早已察觉到了他们。
如今掌门首徒能在此说出这番话,即便不是掌门授意,起码也是在对方的默许下,这样一来,一则能够让掌门维持尊严,二则也不会令萧铭感到寒心,算是最基本的驭人之术。
眼见萧铭表态,掌门首徒也松了口气,语气更加亲昵了几分:“据传萧道友先前一直在天玄派落脚?如今回了洛水宗,天玄派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萧铭迟疑一瞬,微微摇头:“我此番只是回来看看,最终还是要回天玄派的。”
没料到萧铭如此回答,掌门首徒愣了一瞬:“还要回去?!这——”
他素来为人圆滑老练,一直被当做下一任掌门培养,如今竟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问询,不由得看向萧铭身侧的玄钺。
玄钺面色未变,嘴角却抿紧几分,连双眸都似乎黯了黯。
萧铭感觉出气氛沉郁,他干咳一声,有些无措,只是还不待开口,便听到正殿内一声怒气冲冲的低喝:“都呆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进来!”
掌门首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深感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连忙推开殿门,自己则立于一侧,不再多言。
萧铭朝他歉然一笑,随即与玄钺相携而入。见到两人,坐在首座的掌门顿时眉头一竖,语带不悦地劈头就问:“我倒是不知,那天玄派有多么好,竟然让你念念不忘,连洛水宗都不想回了?!”
洛水宗掌门与玄钺情同师徒父子,但与萧铭间的关系却疏远很多。当初萧铭初到洛水宗的时候,掌门便对他极其不满,认为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这才引得玄钺不管不顾、倾心以对——当然,事实证明,掌门也并未料错。
虽然并未刻意刁难,但掌门对待萧铭的态度却着实不佳,警惕而防备,直到“日久见人心”后,这才逐渐缓和下来,但也称不上亲近。
萧铭对待掌门素来温和有礼、敬而远之,此时也不亢不卑地微一拱手:“天玄派于晚辈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晚辈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你借洛水宗之力平息了天玄派与璇玑门之间的矛盾,这难道不是报恩?”掌门瞪了他一眼,半点也不认同萧铭的借口,干脆利落地直击重点,“莫非你道侣在你心上的地位,还比不上天玄派那帮人?!”
萧铭:“……”
——这个问题槽点好多,完全不知该从何处吐起!
玄钺:“……”
——一点都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好心塞……
第五十七章
尴尬地静默片刻后,萧铭微微侧头扫了玄钺一眼,随即直视洛水宗掌门,声音清亮中夹杂着几分无奈:“掌门说笑了,晚辈与玄钺……已然不是道侣。”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萧铭如此回应,玄钺仍旧忍不住羽睫轻颤了几分,表情却并无异样,仿佛默认那般。
洛水宗掌门看了看一无所动的玄钺,又窥了窥眸光清澈认真的萧铭,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塞。
虽然彼此间接触并不多,更算不上亲密,但是掌门对于萧铭仍旧颇为了解,最起码,他知道萧铭本身并不像外表所展示出来的那般柔和温顺。反之,他心中极有主意,但凡是萧铭决定的事情,便极少有人能改变,而唯独可以动摇他的那一个人,如今却正因为不希望给对方什么压力而努力装死中……
洛水宗掌门念及此处,又忍不住瞪了玄钺一眼,想他一把年纪还在为小辈们之间的情情爱爱操碎了心,而小辈们却偏偏拿他当做洪水猛兽,生怕他插手其中,便坏了两人之间的姻缘。
洛水宗掌门感觉格外心累,良久后,他长叹一声,缓下了语气:“莫非,你还在为玄钺化神大典上的那番话耿耿于怀?”
“并非如此。”萧铭连忙摇头,“原因……有很多,总之是晚辈个人的问题,铸下大错,无法弥补,如今能够与玄钺以友人的身份相处,足矣。”
萧铭这番话算是把一切责难扛在了自己身上,又将自己低到了尘埃当中,被如此示弱,洛水宗掌门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咄咄逼人,不得不以眼神示意玄钺,恨不得将这个关键时刻却闷声不坑的混账狠狠抽上一顿。
——你家道侣说犯了错,配不上你,只希望能与你当朋友,你倒是反驳啊!
——鼻子底下那张嘴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如此关键时刻甜言蜜语几句表明心迹,我再撮合撮合,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倒是说!话!啊!
依然装死中的玄钺:“……”
一个退避三尺,一个毫无作为,洛水宗掌门只觉得自己被气得缩短了好几年的阳寿,最终不得不含恨扬手:“罢了,罢了!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老夫懒得管了!”
下一刻,洛水宗掌门似乎产生了面前两人双双松了口气的幻听。
终于,装死的玄钺抬起双臂,与萧铭一同拱手行礼,完全不想再看到这两张脸的掌门挥手让他们退下,却又在两人走到门口之时出声唤住了玄钺。
萧铭脚步一顿,识请识趣地先一步离开,而玄钺则再度转身面向掌门,隐含疑问。
“对于萧铭……你如今到底做何想法?”掌门望着自己最为得意也是最为疼爱的晚辈,却实在搞不懂他的所作所为。明明对萧铭仍就诸多在意,做了不知多少违背本性的事情,关键时刻却又不积极主动,白白放过大好时机。
“我的心意未变,倘若他只愿与我为友,那我们便只是友人。”玄钺垂下视线,再一次吐出前往妖界之前对掌门的回应。
掌门叹了口气,如果说上一次玄钺说这句话他一点也不相信,但如今看到他与萧铭两人的做派,却不得不信了。
“也好。”掌门摇了摇头,终于彻底决定将两人的事情丢开不管,“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注意你的身份,注意分寸,别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祸端。”
玄钺躬身应诺,再次转身出殿,而萧铭此时正等在正殿门口,与门外的掌门首徒低声闲谈。
见到玄钺出来,萧铭微微一笑,玄钺的眼神也顷刻间柔和下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与萧铭距离过近的掌门首徒。
掌门首徒嘴角微抽,默默向旁边跨了一步,拉开距离。
眼见玄钺一步步靠近,萧铭的笑容中染上了几分无措,他自然明白玄钺对他的情愫,却仍旧在掌门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绝,如今过了掌门那一关后再度面对玄钺,少不得会带上些许歉疚和尴尬。
接下来该如何做呢?他这次来洛水宗是为了接自家小徒弟的,如果现在就提出要带小徒弟离开,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但如果继续与玄钺相处,又让萧铭万分的不自在。
很显然,萧铭的踟蹰被玄钺感知到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望向萧铭的视线中也带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忐忑与挽留。
被玄钺这般看着,萧铭实在无法说出离开的话,自暴自弃地轻咳一声,微微浅笑:“要不要看看我此番幻冥境中的收获?”
玄钺眼睛倏然一亮,立刻点头应是,见他这般,萧铭原先的犹豫也瞬时间消散一空,笑容越发柔和雅致。
在一旁默默围观二人互动的掌门首徒纵然有种“狗眼已瞎”的糟心感,却仍旧倍感欣慰:“二位天作之合,当真羡煞我等。”
萧铭笑容一僵,化为尴尬的苦笑:“吴师兄不要误会,如今我与玄钺早已不是道侣,只是友人罢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立刻点头道别后转身离开,而玄钺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任何交谈,却偏偏极为契合,仿佛自成天地方圆。
目送两人并肩离去的掌门首徒吴师兄一脸震惊:“……”
周围悄悄偷听三人交谈的洛水宗弟子一脸卧槽:“……”
默默打开殿门的洛水宗掌门一脸无语:“……”
“……师父,这是……”掌门首徒纠结地望向自家师尊,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友人?你家友人间又这样的气场?只是站在一起就能闪瞎人眼睛却偏偏说什么“只是朋友”,“朋友”这么纯洁的词汇求求你们放过它吧!
“呵呵。”洛水宗掌门冷笑数声,甩袖离开,“他们愿意闹分手就闹呗,反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闲杂人等管不着,也管不了!”
掌门首徒再次目送走了自家师父愤愤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发。
——闹分手……这是情趣?还是新的秀恩爱方式?
就在萧铭与玄钺在兜了一大圈后终于相携着重新踏上剑铭峰的时候,新一代八卦再次迅猛席卷了洛水宗众位弟子长老们。
#我们家玄钺峰主和道侣萧铭正在闹分手!无论他们在一起怎么闪,那都是在闹分手!#
#懂的懂的我们懂的!这是闹(玩)分(情)手(趣)的新姿势,我们都懂的!#
#我们只要静静看着他们分(情)手(趣)就够了!#
萧铭:“……”
玄钺:“……”
——周围人那种又无奈又纵容的眼神是什么鬼?!
玄钺一贯将不重要的人当成大白菜,自然无视了过去,坦然举步领着萧铭走向两人曾经的居所。萧铭却素来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没有玄钺这般大而化之的本领,不由得带上几分窘然,低声轻喃:“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敌意,却也不是纯粹的……善意?第一次感应到这样的目光,着实让萧铭摸不着头脑,无从应对。
听到萧铭的自言自语,玄钺回眸询问,萧铭却摇了摇头,掠过这一个话题,抬眼望向眼前熟悉至极的院落:“我……还住在这里?”
“自然。”玄钺理所以当地回答,旋即想起了什么,带上了几分尴尬,“这里……也有客房的,我让他们收拾——”
“客房已经收拾干净了,峰主,萧铭真人。”一名剑铭峰弟子迅速接口,恭恭敬敬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已然不是道侣便不能同宿一间卧房,我们懂的。”顿了顿,剑铭峰弟子眨了眨眼睛,暧昧一笑,“我们都懂。”
萧铭:“……”
玄钺:“……”
——虽然话是没错,但是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本能告诉萧铭还是不要过于深究比较好,于是他果断朝着一众剑铭峰弟子点头致谢:“麻烦你们了。”
“真人这样说太过见外了!”另一名弟子不满地说道,“即使您不再是峰主的道侣,也永远是我们剑铭峰的一份子!”
——更何况你们闹够了分手,不还是道侣么?
完全不知对方真正所想的萧铭只觉得心中微暖,刚待要与这些许久不见的弟子们一叙旧情,便被玄钺扯了扯衣袖:“走了。”
玄钺峰主很不爽,非常不爽,他辛辛苦苦、紧赶慢赶地完成妖界任务跑去接回萧铭,却连坐下来安安静静独处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陆天羽是萧铭的爱徒,萧铭为他而来,玄钺忍了;洛水宗掌门是长辈,长辈传唤,于情于理都需要前去拜见,玄钺继续忍;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剑铭峰,玄钺可再也无法容忍萧铭将时间花费在那群弟子们身上,果断上前阻止。
玄钺金口一开,众弟子自然不敢继续打扰,连忙躬身退开,而玄钺一手扯着萧铭的手腕将他带入院中,另一手则捏了个法决,发动了院落外的禁制,以免再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跑过来作妖——比如那个恋师严重的陆天羽。
故地重游,院中一草一木都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萧铭习惯性地目光一扫,下意识看向曾经两人共居的屋舍,联想到最后那一次的“旖旎”,不由得眸光微闪,略显尴尬。
玄钺将萧铭带到院中石桌边,本没有多想,但看到萧铭的目光和情态,也微微红了耳廓。
不过,两人都没有多言,面对面在石桌边坐下,萧铭袖摆轻拂,便将自己从幻冥境内带出的丹药置于桌面之上。
玄钺素来眼界极高,突然看到这一桌有价无市的丹药也不由得微微愕然:“此行……你倒是的确收货颇丰。”
幻冥境内物价昂贵,更不用说这些极品的丹药,以萧铭的修为,又只身一人,能获得这些东西着实令人吃惊。哪怕是曾经的玄钺,做得也并不比对方要好。
萧铭浅浅一笑,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自得,却也并未过多吹嘘:“你可有何需要之物?”
玄钺第一个反应是推拒,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伸手拿起其中一瓶:“多谢。”
“无妨。”萧铭眨了眨眼睛,看玄钺将丹药收起,随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朝着他面前推了推,“这些是我在妖界弄到的小玩意,无什珍贵,但胜在新奇有趣,便带给你瞧瞧。”
萧铭有些无奈,虽然这些东西大多并不认识,但他可不相信能被玄钺看上眼的会不珍贵,只是既然玄钺二话不说收了他的东西,他也不好太过客气,只得笑着接下。
达成所愿后,玄钺整个人都似乎轻松愉快了很多,转而询问萧铭此番在幻冥境内历练的经过。
曾经两人仍是道侣的时候,无论是玄钺还是萧铭出行归来,他们都会彼此交流自己的经历。如今这一幕让萧铭颇有些恍然,大脑尚未反应,嘴巴却不由自主地作答,如此习惯简直让萧铭哭笑不得。
不过,这一次萧铭却并未像是从前那样隐瞒自己那些不光彩、不正派的行动,反而详细叙述了自己如何定下计划,如何设陷阱,如何放饵,又如何收网——大概,也是为了试探玄钺的底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