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鸨殷勤地将两人引到了花楼最是豪华的天字号包房,叫来了楼里最是美丽的男儿出来陪酒,当然,被某人的“爷爷”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了……众人这才知道,这挥金如土的“爷爷”,真的就只是来陪孙女喝酒的。
两人足足点了十坛子的烧刀子,将房门一关,便是各自抱起酒坛子对起酒来。
“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好。”倚在软榻上笑眯眯地看着花朵仰头就灌的人立马也抱起手里的坛子,潇洒地大口喝了起来。
烈酒入喉,带来火辣辣的刺激,不到片刻的功夫,两大坛子的酒水就被两人解决了,花朵再是活了几千年几百年,这酒量也是到了极限,酒气上冲,很快面上便绯红一片,身子也开始软软地失了力气,她趔趄着步子走到屋子里唯一的软榻旁,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软榻醉醺醺道:“你继续,我先歇一会儿。”
“好。”
那人便是听话地,一坛子一坛子地喝了下去,直到醉得再无力气,他才消停下来。
听着酒坛子“骨碌碌”地从青锋手里落下的声音,本是醉醺醺地靠着软榻的人蓦然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清明得无丝毫醉意的眼眸。
“睡着了吗?”
身旁的人没有回答她,只是撑头斜躺在软榻上,似在闭目小憩。
轻微的衣物摩挲之声在这安静的室内响起,花朵从地上站了起身来,小心地弯腰,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告诉我,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谁伤了你,嗯?”
接着满室明亮的灯光,她清清楚楚地看得到他撑在脸侧只剩一张皮覆上面的指骨,向下看去,原本剪裁合体的衣衫如今却是空荡荡地挂在他的身上,一看便知他如今不过是人间八十岁老人的光景。
花朵的手不由自主地往着面前人的面具伸去,却是在半路,被一只枯瘦如柴的修长大手握住,原本闭目小憩的人此时眼里全是清明,“丫头就这么想看我现在的模样?”
“你曾经的模样我不会忘,现在的样子,也想记住。”
软榻上的人叹了一口气,“也罢,好在我早有准备”。
说着,他便从袖里取出了一枚黑色丹药,在花朵来不及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就一口吞了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看到握着她手臂的手指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回血肉饱满的莹润模样。
“啪嗒”一声,男人脸上的面具应声落地,露出一张如花朵记忆里邪魅俊逸的脸。
“你……”
“就只是普通的回春丸罢了,几个时辰后,我就会变回原样。”不过,几个时辰对他来说,也够了。
花朵就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良久,才转过身去,默默地又取了两坛子酒过来。
“我们做个交易好了,看谁先喝醉,先喝醉的人必须回答清醒的人提出的任何问题。”
“好啊。”
就这般喝着喝着,直到夜深人静,早已喝得不知身处何地的两人才彻底消停下去。
“丫头,醉了没有?”
“没呢,喝,继续喝……”倒在地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摆了摆手,便是迷迷糊糊地抱着酒坛子往一边滚去了,却是在滚离软榻的时候被一只手捞了回去。
沉水香安静燃烧的室内传来男子低沉邪魅的浅笑,“丫头,你输了呢”。
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的人,黑得幽深的凤眸里是一闪而过的黯然神伤,手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我的丫头,请以后在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不要再似以前那般任性了,可好?”
他其实是有很多话想问一问她的,却是此时此刻,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了,有些答案,不知道也罢,只要他自己心里觉得值得满足就好。
他其实不想离开,就怕他家的丫头再似千年前那般任性,以着那样极端的方式要去毁灭自己,那时候,谁能再去代他好好照顾她?
“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我从来没想到会苦了我家丫头。”是他执念太深,被前事绊住了心魂,太急于要得到那三界最是至尊的位置,所以苦心设计了那一局将墨离困在天剑门,却不想之后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更没想到,他要找的人就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去伤害墨离的,他答应过她的……
“我家的丫头,我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唯一的支撑,为什么我才是伤你成如今这般的罪人?你不要原谅我,恨我一辈子可好?”别忘了我,因为即使这般,我也想好好活在你的心里……我真得,真得很想陪着我家丫头,不管你喜欢谁,爱着人,我都想活在这世上,好好地看着你……可是,为什么是我,偏偏将你害成这般样子?我的丫头要是没了,谁又能再给我一个一模一样的丫头?
……
“青锋!”
当花朵再次醒来时,早已是人去楼空,任她疯一般地满世界寻找那人,都再未曾寻到半个身影,那一次,就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世上,有时候别离来得太突然,常常让人措手不及。
当她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是人间修界之人传来的捷报,说是由仙帝亲自出马,一举斩杀了魔尊,消息一出,震惊三界。
☆、第143章 大结局(下)
众生平等,力量越是强大,越是该懂得这个道理。
*
对于仙界,花朵的印象少得可怜,她只记得当初以半人半魔之躯修成正果时,上面有专门的接引小仙要将她领到仙帝面前受封,可惜那时候她一门心思想救墨离,对其他事一概无甚兴趣,半只脚都还未踩上仙界的地盘就匆匆离去了,是以,至今为止她连那所谓的仙帝长什么模样都还不知道。
要是她早知道有今天,怕是那日就会去会一会这三界的至尊了。
“什么人?!”
在仙界入口巡逻的天兵远远瞧见有人往此处来,称职地上前盘查起了身份。
“我是什么人你们不必知道,你等只需知晓我是来找仙帝的就行了。”
双腿交叠侧身坐在足有一人高的白狼身上,黑衣女子眼神狂妄,面无表情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天兵,完全不将之看在眼里。
见着来人一身不怒自威的尊贵气势,为首的天兵恭敬了些神色,语气跟着缓和了些,行了礼道:“既是仙帝召见,大人可有令牌或是请柬?”
花朵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我来找你们帝上,那是给他面子,你觉得需要令牌那种东西?”
大不敬的话让一众人惊了一跳,觉事有异,再抬头仔细看去,才发现来人身上根本仙气就不纯正,隐隐探去居然还似夹杂着半分魔气!
“大胆邪物,还不速速离去!此乃仙界重地,闲杂人休得擅闯!”
“若我今日就要闯一闯呢?你等可是要先来祭一祭我这妖刀?”
看着立马与自己刀剑相向的一众天兵,花朵浑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慢悠悠地抽出刀身暗红的斩妖刀,抬手弹了弹颜色晦暗的刀刃,才斜眼看着面色凝重起来的一队人马。
一听“妖刀”二字,早已心中有了些眉目的一众人迅速变了脸色,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可是顾雪舞?”
“正是在下曾经用名。”
一听是那搅得三界都不安宁的顾雪舞,一众人哪里还敢擅自作决定,慌忙派了两人将情况上报。
好在上面的人似早早料到了她的到来,不出片刻的功夫便是有一白发须眉的老者过来将花朵直接往大殿迎去。
仙帝和一众仙卿早已在那处等候。
可惜了,若非那一排排如临大敌一般戒备的天兵,这当似一场隆重的欢迎仪式。
看着这等戒备的场面,花朵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将妖刀扛在右肩,嚣张地看着离自己十几丈之外,面色严肃冰冷的仙帝道:“费心思了。”
其中讽刺意味再是明显不过。
“大胆魔物,居然敢对帝上无礼!”
“我准你说话了?!”
出列训斥的人却是还未说完,那本是翘着腿坐在那匹不凡的白狼身上的人已是身影一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他的颈项边,正是那把足以震慑三界的“斩妖刀”。
明明修为不剩一层,却是这惊人的速度和霸道狂妄的气势,硬是让那老者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道般惊出了一身冷汗,若她花朵真要下杀手,在这名动三界的“斩妖刀”面前,没人有十全的把握全身而退。
“老东西,我就警告你一次,这里除了你们的帝上,没我允许谁都没资格与我说话,不然,我不介意就从你开始大开杀戒!”
“你……”那老者被花朵面上骇人的神情吓住了,下面的训斥之语瞬时都吞回了肚子,只得看着面前的人干瞪眼。
这时,身在九五之尊的仙帝终于开了口,“众卿莫妄动,就由本帝与她说上几句”。
听着那上座中年模样的人终于开了金口,花朵也再不想与闲杂人等浪费心思,转而开门见山地直视那人道:“本来之前我是有许多话要问上一问的,不过,后来想了想,似乎没那必要,对于你们耍的那些花样,我自己都猜了个七八层,剩下的也没那兴趣知道。”
“那今日你来……”
“我就只要一个人。”
“什么人?”座上之人有些不解。
沉默了片刻,花朵神色诡异地看了仙帝一眼,夜色般的眼眸是从来没有的幽深晦暗,“魔尊,青枫”。
此四字一出,整个大殿顿时哗然一片,她顾雪舞如此大逆不道擅闯天界,居然是为了那祸害三界的魔尊青枫!此前就有传言他两早就暗中有勾结意图不轨,看来不假!
这三界如今谁不知道,那曾经嚣张放肆的魔尊已被亲自出马的仙帝斩杀,在众人看来,顾雪舞此一要求根本就是故意刁难找事……
经她这么一提醒,仙帝也立马就想起了那轻易死在自己剑下的魔物……外人不知个中详情,只道是他修为高深,法力无边一举拿下那魔头,事实却是那人早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之态,不然不会连他普通的一击都避不开,不该是这样子的,就算那次与解九歌对决再是伤重,也不该是这般。
有传言说是他的魔丹被一个叫做罗白的妖物夺了,可是,那明明就是一颗普通的修为不过几千年的魔丹而已……他是亲自将那因承受不住魔丹巨大的力量失心入魔的妖物斩杀的。
到底,他的所有修为都去了哪里?看着下面修为低下的花朵,仙帝面上全然是不解的思量。
“你若要此人,怕是本帝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已为我斩杀。”
“所以,我花朵今日才来与你要人的。”
话语落地,花朵手里的斩妖刀已是直指座上之人!
“护驾!”
“退下!”
好在仙帝本人临危不乱,抬袖一挥,制止了下面要蜂拥而上的一众仙卿,冷着面色看着花朵道:“你定要是非不分,与魔为伍,助纣为虐祸害我三界安宁吗?”
“祸害?”花朵冷哼一声,“敢问何为'是',何又为'非'?难道身为妖魔就该低人一等,他们的存在就是错误?而你仙界之人就该高人一等,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倒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这冥冥之中的'天道'定下了这样的规矩!谁说的你仙界就代表了正义?!”
仙帝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难看,豁然起身,厉声看着花朵道:“顾雪舞,休得在此黑白颠倒胡乱狡辩!你早先已是违逆天道犯下滔天罪过,本帝看在你本性尚存一善才放你一马,与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么多年下来,你不仅不悔过重新做人,反倒是要行不义之举,不仅与魔为伍,还公然挑衅我仙界权威,如此作为,本帝岂能容你再放肆?”
“放肆?”花朵嗤笑一声,直接指着仙帝厉声道,“我看你才放肆!”
一个“放肆”居然就轻易让高高在上接受三界膜拜的仙帝趔趄了一个步子,“你……”
“别把你对我的顾忌说成是你那不可一世的容忍”,花朵早就看出来这仙帝不敢明着动自己了,不然她不知死了多少次,至于他所顾忌的,她现下没那兴趣知道,一个即将被她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的弱者,她没必要知道他顾忌他的原因,她今日来是讨债的!“你别以为这三界生灵都是任你摆弄的棋子,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的一席话却是听得周围的仙人们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意思?
“顾雪舞,你当真以为本帝不敢动你吗?”如今已是走道这一地步,他仙帝哪里还会再顾忌那么多,直接当场撕破面皮,“我告诉你,本帝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除恶扶正,卫我三界秩序不乱,本帝从来无愧于心!”
狡辩之人从来多歪理,花朵自然无心思再与他鬼扯,冷道:“一个不思三界生灵疾苦,只为巩固自己地位不折手段的三界之主,不要也罢!”
对,今日,她就要以她一人之力,去改变这三界的格局,她要的仙帝,是不会去践踏别人的尊严,强行将一妖仙收服为坐骑来展示自己的高高在上,也不会将三界生灵划为三六九等,将自己作为这金字塔的最尊贵存在……
“顾雪舞,你今日是铁了心了要与我仙界为敌?”
“错,我想做的,只是将你拉下去而已,你不配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