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却不让,“你不要过来!”他才不将这几个莽货看在眼里,阿羡过来反而会让他束手束脚的。
林羡的脚步因此一顿,青哥儿和江哥儿小步跑到她面前拦着她,青哥儿道,“阿羡姐姐别怕,靖哥儿打架可厉害了,且让他们等着吃瘪吧!”
他站在原地摩拳擦掌,张嘴还给林靖鼓劲儿,“揍,揍他们!”
给打缺了一个门牙的小孩儿闻言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青哥儿,弄得他心虚起来,往后退一步道,“王成业你看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边已经打起来。
林靖手脚灵活,用劲儿很巧,他一把握住胖墩打出来的拳头,借着他的劲儿伸脚一绊,将小胖墩毫不费力的重重摔到了地上,后背摔得酸疼,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这么一来,剩下的两个人脸上已经有了隐约的犹豫,足尖往后一转,没什么义气的想跑了。
林靖哪里由得他们跑,一边先又踢翻一个,一边揪着另一个的衣襟,力气大的要将人从地上提起来。他的目光凶悍,里头的寒光透着不合年纪的深沉,盯得人直打哆嗦。
给他提着的那人怕的抖成个筛子,正要应景的哭出来,林靖手上的力道忽地一松,又往旁边倒去,就地一滚变成了给人压在身下的动作。被打得那个给这番动作吓着,双手紧紧的扶住林靖的肩头,远远看来好像正掐着林靖脖子似的。
“胡闹,胡闹!还不给我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来不知是谁匆匆去找了先生出来,此刻满面怒气的往这边来。
几个孩子本就给林靖揍得不敢造次,又见到今天白天教书时颇为严厉的老先生,一个个霎时都成了鹌鹑,缩在一角不敢抬头。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书院里,都是给教过要好好尊重先生,要将先生的话放在第一位的,父母来了恐怕都要往后退一位。
骑在林靖身上那孩子吓得连忙要起身,却给林靖暗中扯住衣料,两相僵持中看着还在扭打一般。老先生后面来的,目中所见自然是一群孩子欺负林靖,最后这个骑在林靖身上的更是无礼的不得了。
还是两个少年快步过来将他们分了开来。
林靖的一张脸涨红,眼睛里若有水光,可紧抿着的嘴角又很是倔强,活脱脱一副刚给人欺负了却不服输的模样。
今天刚收的一众学生里,就他一个资质最好,学的也认真,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好苗子。老先生心里对林靖已经有几分看重,此时也没开口问缘由就自然觉得林靖受了欺负,于是厉声道,“书院门口就敢这样顽劣不堪,如何教化?”
有学生过去将事情前后同先生说了一遍,老先生转头看了一眼林羡,没将她多当一回事。他心里已经偏了林靖那一边,哪里还管他是不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就算是林靖先动手,那也是回护家人,没什么大错处。
“言辞辱人在先,还妄图以拳脚欺压,这样的学生书院可收不起!”说着甩甩衣袖,撇去林靖,沉着脸色对另几个孩子道,“回去告诉你们父母,明天过来将学费领回去,你们也不用再来了。”
这话压下来,简直顶天的重量。来书院第一天就给赶回家里去,那在父母那里如何交代?打掉半条命这都算是轻巧的,丢脸那才是最要不得的事情。
王成业为首的几个孩子立刻哭嚎起来,巴巴的跑到老先生面前要跪求。
老先生无动于衷,刚好呵责,就听林靖开口。
“老师,”林靖走过去,给老先生弯腰行了个礼,再抬头目光真诚,“王成业他们只是一时犯错,如若夺去他们读书的机会,学生认为这个惩罚太过严厉了,您今天说‘学以明理,学以致用’,不给他们学习的机会,如何明理?”
一番话道理流畅的说出来,合着他脸上坦然的神色,使得原本心硬的老先生有些动容。
何等的胸襟才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小小年纪,不仅不记仇,反而能为之求情,可造之材,可造之材啊!
连着王成业那几个人都吃惊的看着林靖,没想到他会站出来帮他们说话,一时之间对自己前面的言行很是羞愧,心里的奇怪又有些难免。
老先生想了想,也顺势退一步道,“既然如此,重罚就免了,回去将今天学的抄写五十遍再回来上学。”
王成业他们连忙拜谢先生,老先生不太高兴的道,“和我谢什么?谢谢林靖才是。”
于是几个孩子又满脸满身狼狈的回头去谢林靖。
莫要说其他人,就是林羡都没想到林靖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连看了他好几眼也没琢磨清楚。
回去路上,青哥儿一路絮絮叨叨的感叹,“唉!靖哥儿气量太大了,哼,让我,我铁定不给他们求情,自让他们去爹娘那里讨一顿打,再自己去先生那里求情。”
他平时给王成业他们欺负多了,心里暗暗存着气。
林靖帮林羡提着一半的东西,没接茬。心里却想着:谁在乎那些人读书不读书,明理不明理?
他开口求情不过是为了两个事情:一个、他们如果真的上不了学,他后面要收拾他们几个,还要找到他们家里去?那未免太过麻烦。二则,今天这样一求情,在这四家孩子父母那边难免有些人情欠下来,这些好都是要让他们记到林羡头上的。
这些背地里说阿羡说的最凶的人家他全都记着,等时机到了就要帮阿羡出气,缝嘴巴拔舌头,要让林靖下手他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然而这会儿能帮阿羡轻松一分就是一分。
果不其然,还不等到天黑,林家的大门就给人敲响了。开门一看,王成业和剩下的三个孩子给家里长辈带着过来,一脸笑的和林羡赔不是,“小孩儿不懂事,嘴上都是乱说的,今天还要谢谢靖哥儿帮着在先生那里说话。”
“是是,回去一定要好好教导他们,免得再胡说八道!”
一个个说完了,都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不是鸡蛋就是糕点,叠在一起不老少。
林羡开口自然是和和气气,又说不要那些东西。林靖却半点儿不客气,径直将东西都拿到手里,后抬头乖巧的对几个长辈道,“大家都是邻居,以后读书要相互照应才是,”他说着转头看向王成业,笑眯眯的说,“以后一起上学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知哪儿来一阵阴风,王成业缩了缩脖子。今天先是给林靖打落一颗门牙,后差点儿给先生赶出书院,现在还要提着糕点来谢林靖?
更何况其他人还好,刚才给林靖刻意弄得在先生面前露脸的那个孩子,一见到林靖更是忍不住要往后缩。
六岁的孩子不懂什么是心机什么是筹谋,可以后他见着林靖要绕道走,这一点王成业他们都打从心底里记住了。
“自然,自然,还是靖哥儿懂事!”
“往后再书院里面,还要靖哥儿多多照应了。”
“听说靖哥儿读书也很好的。”
长辈们不知里头弯绕,更想不到一个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思,一叠声的夸赞林靖,后将客套的礼数做足了,这才带着笑走了。
背后将林羡说成怎样不堪,面上还是装的稳妥。林靖冷看着他们的背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谁不会,他还要比他们做的更好呢。
☆、第三十章
“我问过先生,今天主要是习字,我学的比他们好,所以同先生说告假一天,先生准了。”林靖拿着木桶在井边打水,哗啦啦的倾倒进面盆里。
地底的井水带着温热,但还是凉的。林靖毫不在意,自己漱了口洗了脸又将走过来的林羡推到边上,不让她用这冷水,“厨房里我烧好热水了,你去那里洗脸。”
林羡给他推得连退了几步,无奈又忍不住笑意,“那你总也不能次次陪着我呀,前些天里我自己出门,也并没有出事情不是?”
“那是我实在不能一身两用。”林靖却不认同她的说法,面色一本严肃,“反正一个月就抽出三天的功夫,剩下的我平时加倍努力就是了,我顾不到没有办法,能顾到的一分是一分。”
林羡没有法子,去厨房洗了脸,两人一块儿在家里喝了粥,然后才挎着篮子出门去了。
今天还是提前一天做了二十盒,次数多了更加熟练,许多分量上的东西增增减减调和到最恰当的状态。且这一趟另外带出来的还有上次用猪油加桃仁粉做的润唇用膏体。
如今天气还冷,加了桃仁粉的猪油比普通猪油稍稍硬一点,颜色也从纯白变成了玉白色,看着莹润醇厚,模样讨人喜欢。林羡用刀切成指甲盖那么大的四方块儿,一共五十块,每块儿用油纸小心的包裹好,准备今天和桃仁粉搭送出去。
这里的本钱也不过十文钱,后头正经卖起来定价余地留的很大。
过了正月十五,年节的气氛就已经越来越淡,到这个时候几乎消散干净,他们出门不算早,街上早已经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在摊位是提前一天就订好得,不然还不一定有的多。
其实比这一小块狭窄偏僻的地方还好的位置也有,但是一来那样的位置费钱不少,他们就卖这一点儿东西太不值当。二来,打从开头两次就在那里,来买的人多半也记着那一处地方,现在如果突然换了反而不好。
依旧是那两个捕快站着,现在林羡知道他们一个姓梁一个姓段,脸色较黑的那个姓段,曾经在上户籍的时候接引过的那个姓梁。此时见了他们来,梁姓捕快道,“今天来的迟了。”
林羡点头笑道,“今天出门迟了点。”
林靖拎着两只小马扎,又带着自己的上学用的书袋,里头装着他今天要看的书。
旁边的摊位照样还是那个中年带小胡子的商人用,见了林靖背了书袋,不由问道,“哎,真读书去了?”
“恩。”林靖微偏过头应了一声,省的他还老是要转和林羡搭茬。
他平日里爱答不理,此时主动和自己说起话来,小胡子咧嘴一笑,“读书好啊,以后懂得多,不过今天不是要上学,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陪我姐姐卖东西,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林靖说着话,目光却给街上一个鬼祟的身影吸过去。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胆小贼,正跟在一个老妇身后,看住了她腰间挂着的钱袋,找准时机猛伸手拽到了手里。却不想那钱袋并不是简单放着,竟是和裤腰带缝到一起的,一拉扯将那老妪牵连的一个踉跄,随即警觉的捂住自己的钱袋大声喊起来,“抓贼,抓贼啊!”
这就在两个捕快眼皮子底下呢,哪里能放过,立刻大喝一声追了上去。
路上的行人都给这番动静惊着,纷纷侧目望去,场面一时静的只剩下那老妇焦急的呼喊声。
只见那贼人上下跳跃,转竟十分轻巧仿若有风的越到了一堵墙上,后目不望地,只管往前跑。
原来是个有几分本事的,怪不得敢光天化日在捕快的眼皮子低下胡来。
林靖琢磨着这贼是必定要跑了的,正懒懒收回目光不打算再理会,却见梁姓捕快忽然发力,随手捡了路边摊贩正在售卖的一个不及拳头大的小芋头,攒了劲儿投掷出去,准准落在那贼人的右脚上,将他的身形打的一歪,顺势往闹市街道这边掉。
梁姓捕快脚步飞快,几乎也是带风,眨眼睛就到了那贼人面前,动作行云流水与他过了两招,招招压制,第三招已经将那贼人轻巧的提在手里,随手扔到街中心,由那段姓捕快押解走了。
林靖神色讶异,前头全没想到这小镇上面也会有功夫如此出众之人。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叫好起来。
梁姓捕快面上不显,只照样回到原位,像前头那样懒洋洋站着,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林靖目光落在自己的书本上,心思却不在上头,脑中先是认真回想了一遍方才贼人与梁姓捕快过招时候两人出手与收手之间的动作,后又飞快的看了梁姓捕快一眼,头一次觉得他兴许真有些用处。
自己是很用心在练拳的,然而除了很基础的几个招式,林靖半点儿也不会其他的。眼睛偷看能看多少?传说里那几个靠着偷师学成的,哪一个不是十年如一日,亦或是后来拜了更厉害的师傅?他这样进步总是太慢,需要找出另外的法子加强才是。
如今师傅兴许就摆在眼前,林靖难免要多花些心思注意。
这场混乱因贼人开头,以贼人被抓结束,也不过一小炷香的时间就归于平静。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是该走就走该买就买。
“寒来暑往……”林靖也收回思绪,嘴里默默念着,一手在书本上无形的比划,认真的温习明天要学的东西。
街的另一头,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小娘子,脚步匆匆的往这边来,那小娘子嘴里抱怨,“若是这一回没有人在卖,我就烦死爹爹了!”
中年男子对自家娇气的闺女没有什么法子,只连连赔笑,“哎,本来我一个人过来就是的,你跟出来多幸苦呢?”
“我不出来还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买呢,二娘都有了好些天了,我也要有!她从前那皮都干的恨不得掉渣子,现在不过才几天?白嫩的要比上我了,再不买,你女儿好人家都找不到了!”
小娘子说话冲的很,加着莽撞。中年男子显然是她父亲,然而对她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呐呐的应着。
好容易走到一半,探头往前看,看见林羡与林靖果然在,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自己女儿笑道,“别怕别怕,人在的,咱们这回来的早,铁定能买得到,一气儿买两盒,咱们攒着用。”
小娘子闻言哼了一声,堪堪算是满意,然后快步跟在她父亲身后往前去。
林羡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并不着急,此时与林靖凑在一处听他讲先生在课堂上的解读,虽然还是颇为浅显的内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受益,还想着回去要将书院先生布置的功课也跟着做一遍。
“小娘子,这回才大早上,那什么膏总还有的吧?”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羡循声抬头,瞧见那中年男子的脸有些熟悉,转而立刻点了点头,“有的,您上回过来没了,我这回特意帮您预留了一瓶,只不知您来的这么早。”
哪里有什么预留的事情,不过现在看见人来了才想起来上回还有一个没有买上,再说的场面话罢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是让人舒心,中年男子脸上焦急的神色立刻舒缓下来,带着笑意将自己身后的小娘子叫上前来,“喏,阿玉,你自己看看吧,给咱们留着呢。”
名叫阿玉的小娘子探头上前,先看了看林羡,后走到前面,收敛了点在她爹面前的娇气,问,“这个叫什么呢?”
那么多人买回去,偏偏没听过这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连名字都没有的?
她提起这个没人问过的事情,林羡才想起来一直没有给脂膏取名。愣神不过一瞬,她随即想起这方子在书上的名称,“如玉膏,正巧和娘子您的名字叠了一个字。”
阿玉面色一喜,低声嘀咕道,“就这个谁比得过我?”然后豪气的道,“我要两罐,不,给我三罐。”
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后,面色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