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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青棠已经听明白了一二三,她瞧重兰,“孟微冬人呢?”
    孟微冬也不远,就在码头边上的一个茶棚子里喝茶,霍青棠瞧见他,“孟大都督好雅兴,这么兴师动众的,难不成是要当我是疑犯抓起来不成?”
    孟微冬穿了一身常服,只是颜色很浅淡,是一种介于天青色和霜色之间的云锦袍子,上头绣着昆虫,周正中又略显俏皮。仔细一看,他手上的宝石戒指也换成了天水云色的碧玺,简直一改往日沉闷风格,唯独是袖口绣了藏青的澜边,也不至看起来过于轻佻。
    霍青棠睃他,“大都督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小女就要走了。”
    孟微冬看她身边的伊龄贺,“这位是?”
    伊龄贺双手抱臂,不知这位后军大都督搞什么名堂,甚么夫人,伊龄贺拍一拍霍青棠,“你问他,谁是夫人?”
    霍青棠咬咬嘴唇,“孟大都督,我真的不知道谁是您夫人,您要找人的话,也寻不到我身上来,咱们就此别过吧。”
    “慢着!”
    孟微冬不期沉了声音,他脸上原先一抹宽容又戏谑的笑意渐渐消去,他指着后头,“你回头看看,这个人你应当很想见的。”
    霍青棠扭过头去,看见茶棚里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璎珞。璎珞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霍蝶起。
    蝶起从璎珞怀里下来,直接往霍青棠腿上扑,“大姐姐,蝶起好想你啊,大姐姐,蝶起......”
    青棠弯腰抱起蝶起,拍拍孩子脸颊,“蝶起乖,大姐姐也想你。”
    “大都督,你这是何意?”
    孟微冬不是在开玩笑,霍青棠心中已然沉了下来,她也不再装疯卖傻,“大都督做甚么了,或者说,您想我做甚么?”
    “哎呀,坏了,孟微冬他写了婚书,还有证婚人,霍大人都签字了!”
    媚春与南济打了一阵,打了半天,话也说明白了,“霍姑娘,坏了,你的婚书,你快点找这人要!”
    青棠瞧孟微冬,“她说的是真的?”
    孟微冬低头笑,璎珞垂着眼睛,霍青棠将蝶起放下来,冷飕飕瞧向璎珞,“你说!”
    “好了,闹够了,咱们回去再说。”
    孟微冬也不喝茶了,他起身来捉霍青棠的手,青棠一鞭子抽出来,直接去打孟微冬的脸,孟微冬正了神色,他原就是武将出身,身手自然敏捷得很,男人背过身子,单手去扯霍青棠的鞭尾,“青棠,别闹了!”
    两人扯着鞭子,一人抓鞭头,一人捏着鞭尾,僵持不下,伊龄贺迅如闪电往孟微冬身上劈过去,孟微冬动了动,南济已经过来了,媚春道:“好呀,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要脸!”
    “臭不要脸的!趁人之危,老男人,我劈死你!”
    孟微冬原本没想与媚春他们动手,只见他夺了林媚春的刀,“林姑娘,几月不见,你的功夫无甚么长进呐。”
    霍青棠一鞭子抽在孟微冬坐过的木椅子上,椅子裂开长长的缝,女孩子声音缓缓的,“婚书呢?”
    璎珞走过来,“大姑娘,孟大人是真心的,你不要再犟了,你跟孟大人回去吧。”
    “啪!”
    霍青棠一巴掌狠狠刮在璎珞的脸上,“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跟孟微冬回去吧,他喜欢你,会对你好的。”
    “哧哧”,青棠笑,笑着笑着,似乎又想哭,她摇头,“璎珞,我对你好,我不求你回报,我们这么久的情分,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璎珞垂着眼睛,眼皮又缓缓掀开,“霍青棠,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能不能长大一点,哪怕是一点点?”
    璎珞指着霍蝶起,“这是你弟弟,你亲生的弟弟,还有霍大人,他是你亲爹,他如今被拘押了,你知道吗?”
    霍蝶起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孩子睁着眼,快要哭起来,璎珞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的心思都在别人身上,我知道,张氏知道,连孟大都督也知道!”
    “知道又如何,全天下人都知道,那又如何?凭什么别人知道了就要成全你?你是谁,你无非就是扬州一个守备的小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圣上的公主,还是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
    “你是金枝玉叶又如何,金枝玉叶也有无奈,也不会事事遂人愿。霍青棠,你是过得太逍遥自在了,夫人没了,没人管你,老爷纵容你,张氏怕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啊?”
    璎珞低头笑,“人各有命,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霍青棠,婚书已经签了,你认命吧!”
    霍青棠低着头,女孩子捏着鞭子,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有些嵌入了青石板间隙的沙地里,融了一地浮尘。
    “对,我错了,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以为我成全你,你也一样会成全我,可你又有甚么权利替我决定我的去处呢?”
    青棠擦擦眼泪,“好了,不说了,回去吧。”
    重兰领了那一队丫鬟过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婢子扶夫人上车。”
    霍青棠拉着蝶起上了马车,没等孟微冬上来,直接说:“走!”
    “诶,夫人,大都督还没......”
    南济在后头喊,孟微冬抬手,“随她。”
    孟微冬背影就是个空门,伊龄贺扬起手想下杀招,媚春扯他,轻轻摇头。
    ☆、笑声悄
    马车停到霍家已经搬离的旧宅门口, 车夫停下马车的时候, 霍青棠要抱霍蝶起下车,南济已经上前来, 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
    孟微冬自己伸出手来,霍青棠一对水莹莹的眸子瞥着他,目光疏远又寒冷, 孟微冬并不与她多作视线上的凝视或纠缠, 只是一手伸在那里,等待女孩子自己将手叠上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甚么?”
    孟微冬的手还伸在那里,霍青棠吸口气, 终于将手伸出去,男人的手干燥而沉稳,“来,下来。”
    因为霍水仙的搬迁, 这昔日的霍宅幸免于难,并没有被查封,只是数月不住人, 园子里的荒草又深了些,孟微冬似已经对这里很熟悉, 直接往霍水仙书房里走,霍青棠沉默无声, 缓缓跟着孟微冬。
    孟微冬推开霍水仙的书房,他在书架里拿出一本典籍,男人朝霍青棠看了一眼, 霍青棠上前去,“你要作甚么?”
    “打开。”
    “你要作甚么?”霍青棠又问一声。
    孟微冬两根手指撩开书本,里头赫然是数块金砖,下头还压着一沓银票。
    “你诬陷他?”
    孟微冬也不说话,从袖中直接丢出一本账册,霍青棠过去跟着顾惟玉看惯账本,她看了两三页,便知道这账册是真的。
    上头写着霍水仙本人的花费,指说若有上官来者,霍水仙出面接待,每席费银三四百两,上头皆为银器,若是遇上女眷,则另外送上金花金缎,说扬州众官僚皆为豪奢,以守备霍水仙为甚。
    在账册里头,还有一封信,一封实名举报的信,落款者叫黄甲。
    “这人是谁?”
    孟微冬也不回答,只扭头看她,“哭好了?”
    “我问你这人是谁?”
    “黄甲不是谁,是个普通人。”
    青棠丢开账册,“普通人,普通人怎么知道别人吃饭花多少钱,他背后长了眼睛啊?”
    孟微冬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他递过去,“好了,别哭了。”
    霍青棠方才本就哭过,此刻她瞪着孟微冬,又红了眼睛。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黄甲不是谁,他家叔叔却是凤阳知府黄凤麟。”
    “凤阳知府?”
    青棠道:“凤阳知府和扬州守备有什么关系?”
    “说你轻率,你还非要逞强,当日在滁州,我就同你说过凤阳府很复杂,叫你不要轻易往里头闯。这个黄甲,就是凤阳府码头的船王,你一把火烧了他半个码头,你知道他一日之间要亏损多少钱?”
    “我......”
    “好了,霍大人没事,在都察院住着,我着人去看过,他没有劳损,也并未受罪,你不要这样急哄哄的,嗯?”
    “多谢你。”
    孟微冬笑一笑,他拉女孩子的手,“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察觉到孟微冬的手,青棠后退一步,“大都督,请你自重。”
    孟微冬似听了甚么笑话,“哦,自重?霍姑娘,这不是你想不想嫁我的问题,而是婚书上有你父母双亲的亲笔签字,并着驸马爷与公主的证婚词,这,这恐怕不是你一句自重能撇清得了的了。”
    孟微冬将一张婚书丢在霍水仙的书桌上,青棠拿起来就要撕,孟微冬道:“撕,你尽管撕,上头有内务府的章,这桩婚事,我原本就打算让驸马爷替我向圣上请旨赐婚的,如今你撕了,也不过让内务府再走一遍形式而已。”
    “孟微冬,你不要脸。”
    霍青棠垂头看婚书上偌大内务府金章,“孟微冬,你不要脸!”
    女孩子声音忽的拔起了,“你卑鄙,你让我屈服于你,你做这样的局,你疯了?”
    孟微冬忽然低头笑了,笑声很轻,他也不罗嗦,“霍青棠,本督从未见过似你这般不知好歹的女人。”
    孟微冬推开门,提脚出去了,南济抱着霍蝶起在院子里,方才都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南济道:“大都督,夫人她......?”
    霍青棠在屋里坐着,这是霍水仙的书房,里头有一堆来路不明的金银财物,还有一封来自凤阳知府侄子的举报信,还有......一封婚书。
    女孩子眼泪愈发凶了,一滴一滴,泪水都成了婚书化开的胭脂红。
    “大姐姐怎么啦?”
    南济抱着孩子,“嘘!叔叔带你去吃糖,桂花糕好不好?”
    蝶起点头,“还有芝麻糕,凉糕,我大姐姐爱吃那个,就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青棠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得没有了力气,她起身,“蝶起,蝶起?”
    来时日头还居中,此刻都西了,青棠往院中走,一个男人站在园中小径上,他手里拿着一包糕点,“蜀坊的五色糕,喜欢吗?”
    孟微冬手里抓着糕点,好大一包,仔细看他衣裳上面似乎都沾了点心沫子,斜阳西下,男人天水碧的锦袍上铺开一层和煦的金光,灿而不烈,霍青棠撇开头,“你是不是有问题,你这样抓着点心,点心都碎了,还怎么吃?”
    孟微冬愣在那处,“这样啊,那我重新去买。”
    男人扭头就往院子外头走,霍青棠喝住他,“喂,我说不用了,我不吃,你别......”
    孟微冬将手里一包点心拆开,一块一块看了看,“这有没碎的,这个没碎,这是甚么,梅花糕,这个没碎的,你吃不吃这个?”
    霍青棠站在廊下,那男人似孩童一般,将点心拆开来一块一块分辨,油纸一摊开,许多碎掉的点心都掉出来,有些还落到了孟微冬的衣襟上。
    孟微冬勾着头一直在一包点心里翻来找去,“怎么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
    孟微冬摸出一块鲜花形状的点心,上头花蕊都丝丝分明,男人似献宝一般,“喏,真的没碎的,你看这个,你试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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