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稷明的声音很低沉,但仍旧让她瞬间清醒。
项林珠迅速从床上坐起:“有事吗?”
那头低低应一声,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移开手机看了看,刚好九点半。
“我已经睡了,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你先出来。”
“太晚了,学校有门禁,不让出。”
“……我进去找你。”
“好吧。”她紧皱着眉,“我出去。”
到时谭稷明坐在车里,方向盘后刻度表还亮着,车里低声放着流行乐。他见她穿着衬衣钻进车,便随手关了敞开着的半扇窗户。
“找我什么事?”
他看着她,头发丝似乎沾着冷空气的雾,一双眼睛灵气闪烁,除了想解决事情的迫切别无他意。
“下午那人,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说的是吉纲。
“同学。”
“只是同学?”
“对。”
“学校很多人追你?”
“……”
他掏出支烟,扣动银色打火机,啪嗒一声将烟点燃,接着又开了窗户,深吸一口,再缓缓将烟吐
出去。
“交男朋友了?”
“没有。”
他又吸一口烟,伸胳膊往窗外点了点烟芒。
“没有最好,交什么男朋友,把我当什么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转头瞧着她:“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皱眉:“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不想别人误会。”
“什么关系没有你还随叫随到?”
她惊诧,她分明抗拒的恨不得秒死,他居然还怪她。
“那是因为你总威胁我,我要不来你就打电话给我舅妈,让她逼着我来。”
“……那你为什么给我做饭收拾家?”
“都是你让我做的。”
他看着她:“你就没想过,你并不是谁的话都听,但为什么我让你做你就做?”
她很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不明白。
“因为你们家资助我上学,对我有恩,我不能总违抗我的恩人吧。”
那如微火般暖意的黑瞳霎时变成百年寒冰,项林珠清楚看到他的浓眉是如何皱起。
顿了顿,他又开口:“那你为什么吃程书颖的醋?”
“我没吃醋。”
“没吃醋她一来你就躲着我?”
“我躲你是因为不想见你,不是因为程书颖。”
“不想见我?”
“……”
他又问:“为什么?”
“……因为你总压迫人,从不允许别人反驳你。”
他一脸莫名:“我压迫你?我什么时候压迫你?”
“你经常使唤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这还不叫压迫?”
“你不愿意为什么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愿意?”
她早就想说出心中不快,没想到和他说了之后更加不快,眼瞧着手已搭上车门把。
她不爽地看着他:“我也这么想。现在我想回去了,不愿意和你待在这儿。”
说完便去开门,却听啪嗒一声响,门已被他锁上。
“晚了。”
他口气冰冷,可那眉目间分明透着挑衅成功的笑意,再细瞧过去,又没了。
“你到底想干嘛?”
他往窗外掐了烟,冷风夹着细碎的雨点飘进来。
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平静开口:“你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
项林珠蒙了,本能反应:“不用了……”
“考虑了吗。”他瞧她一眼,“别急着拒绝,想清楚再说。”
“……不用考虑了,我已经考虑得清楚。”
她脸红的像番茄,已尽量控制气息平稳,却仍旧能听出颤抖,不知是害羞还是被吓的。
谭稷明一本正经调侃:“我才刚说,你就已经考虑清楚,早就开始考虑了?”
“不是。”
她急着反驳,一抬眼才瞧见挡风玻璃上的雨刮来回运作,灯光照着波荡的细流,像被切割的软带一道道滑在玻璃上。
“这是要去哪?”
“忙了一整天,我还没吃饭呢。”
她看了看时间:“你去吃吧,我得回去了,迟了要扣分的。”
“你都快毕业了谁会管。”
“……”
他带她去滨北吃的意大利菜,和下午的冰山模样完全不同,谭稷明这会儿心情似乎很好,极有耐心地卷着意面,慢条斯理往嘴里送。
项林珠看着眼前的芝士玉米片,不知为何总犯恶心。她没什么心情吃,只盼着谭稷明能快些吃完。
“怎么不吃?”
“我吃过饭了。”
他闻言叫来服务员,给她点了份甜点。她仍旧没什么兴趣,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谭稷明拿餐巾擦了擦手:“吃完我送你回去。”
她立即来了精神,一下下挖着浓腻的提拉米苏,努力克制胃里翻涌的恶心。下油锅般捱了近一小时,临走时她几乎是带着激动的心情站起来,也不管身后的谭稷明,急匆匆往外走。
许是因为入口处那一整面玻璃墙擦得太亮,谭稷明诶了两声都没来得及阻住她撞上去。只听砰一声巨响,惊动了整间餐厅的人,那玻璃墙还适时晃了两下。
谭稷明僵在半空的手垂了下去,一种脸都丢尽了的感觉。
五米外闯祸的姑娘捂着头倒在了地上,却未立即站起来,旁边已有人围上去察看。他这才跨动长腿,两三下冲过去,将人掰到怀里时已感到不对劲,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像炉上即将烧开的水。
刹那间他神色凝重,心中暗暗骂了句脏话,接着拦腰抱着人走了出去。
☆、18
初时项林珠那会儿, 谭稷明是个不喜静的人, 不喜静到什么程度,这儿的电视从没打开过, 房子对他来说就是睡觉的地方,每顿饭少于三人作陪他不会动筷子。
他们家常住北京,这儿的房子是几年前谭社会应好友之邀八折买的, 平时老空着没人住, 那年夏天正赶上游艇俱乐部邀他参加活动。
活动结束时他接到袁伟电话,说临时有个紧急任务要飞北京,让他去出席公司活动。这袁伟, 是谭社会秘书。
他问:“什么活动?”
“就谭总前几年搞的公益助学,今年在这儿成立了新站点,需要咱的人露个脸。”
“多大个事儿,有人盯着就行了, 我不去。”
“别介,晚上有饭局,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为这, 他就去了。
他们租了个场地,背景是悲情励志的援助历程巨幅ppt, 主持人在小舞台上几欲落泪时,嘉宾椅上的谭稷明已翘着二郎腿打起了瞌睡。毕竟身份不同, 他也没敢睡太着,坚持虚眯着眼睛看ppt里的贫苦儿童。
身旁的活动策划认识他,寒暄几句便邀他上台讲话, 但被他拒绝了,只在发慰问金时上台露个脸,拍几张照这事就算完了。
来领钱的大多是周边村落贫困户的孩子,小至七八岁,大至十三四。这五六人中有一姑娘特显眼,高挑的个子清秀的脸,怎么瞧也瞧不出稚嫩的孩童样。谭稷明走到她跟前时还愣了愣,明显感到意外。
那负责人介绍:“这位同学不是本地人,但是是公司多年来的资助对象,在我们的帮助下,现在已经在这儿上了大学。今天日子特殊,我们把她也请来了。”
“大学生啊。”他咧嘴一笑,递给她钱,“这么多年没白捐钱,总算培养出个大学生来。”
陪同的几人被逗乐,那姑娘却面若冰霜,寒似腊月雪,惟一双眼睛活泼灵动,透着不屈服的冷漠倔强。
活动结束后,谭稷明走出场地去取车,却被一姑娘拦下。
他展眉笑了笑:“是你啊,有事吗?”
她递给他两百块钱:“刚才发的慰问金多了两百。”
“多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