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抻了脖子,看那纸上写着:卵母细胞大小不一,50至250微米,呈圆形或椭圆,细胞质出现大量脂泡,细胞周围出现颗粒状深色的膜。
“因卵黄颗粒极性,核仁始终靠着核膜,这个你还没观察到吗?”
他突然开口,项林珠吓一跳,接着恭恭敬敬和他打招呼。
曹立德仍旧板着脸:“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
“听见了。我刚才也发现了,还没来得及记录。”
“国民和王飞呢,怎么是你在记录。”
“他们刚走不久,都是我们一起讨论的结果,我只是多个步骤,把它写出来而已。”
曹立德来这已经好半天,可没撞上有什么刚走不久的人,他知她在替那二人圆话。
“记录是出成果的依据,可不只是一个步骤那么简单。”
她立即一副受教模样。
曹立德又说:“这个实验早就有了,你没有做过也应该听说过,却还是老老实实守着观察,这种态度值得肯定。”
头一回博得这位老顽固的赞扬,她内心十分高兴。
“近几年环境污染厉害,鹿回头的珊瑚礁生态系统已经退化十分严重,几大研究所虽然想了办法,也从国外引进新技术,但治标不治本,还是需要继续搞研究。做好这个项目,对我们日后进行海洋底栖动物浮游幼体附着和变态的研究也有帮助。”
她再次受教的点点头。
曹立德看了看她:“天气太热,你也早点回吧,实验不是一两天能做成,重要的是每一步都认真对待。”
说完,便往外走了,行至门口时又道:“等这个实验结束,写份报告给我,尤其是组织切片分析那一块,你平时除了观察,还要多琢磨,也可找些旧资料做个对比。”
她知这便是老师传道授业解惑时,他不会一股脑把所有的知识灌输给你,但会为你指明方向,让你少绕许多弯子。
于是立即道:“谢老师指点。”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很美,她心中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晚上谭稷明来电话时,也感觉到她心情似乎特别好。
问她:“今儿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她沿着小路散步,手里拿着冰棒:“导师终于认可我了。”
那头顿了顿:“曹立德?他不是已经收你当学生么,怎么还不认可你,他为难你了?”
她早知谭稷明会是这反应,庆幸当时没告诉他。
只道:“他没有为难我,这事情你也不用再管,总之我凭借自己的实力让他心服口服了。”
这番言语倒不像她的口气,竟难得透出一丝得意。
谭稷明也觉得新鲜,笑着夸:“唷,我们家姑娘真厉害,独自作战英勇无敌啊。”
“那是。”
她说。
“真给我长脸。”
谭稷明道。
她便呵呵一笑,透露出难得的青春活力。
谭稷明又说:“怎么着啊,明天公司有事儿不能去接你。”
“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吧。”
“也行,我先订好中午饭,等你到了一块儿吃。”
“中午不行,刘晓娟约我见面,晚上再和你吃吧。”
谭稷明语气不善:“怎么回事儿,还和她联系呢,人怎么坑你你忘了?”
“她态度挺好,也向我道歉了,她说没有别的事,就想找我聊聊。”
“那你当心点儿,她要敢惹你不高兴你就揍她,出了什么事儿我给你担着,别怕。”
她拧起秀气的眉毛:“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提倡暴力解决问题。”
这话和当初他找程书颖算账时的口气一模一样,谭稷明被她逗乐,二人又有的没的腻歪半天才挂电话。
项林珠和刘晓娟的事儿,不管好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都似乎该有个会谈结果。等和刘晓娟见过面之后,她身边桩桩要紧的事儿貌似都一件件解决了。
可生活的奇妙便在于,谁也说不准,一帆风顺的下一刻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48
且说隔天中午, 天空万里无云。
在中山公园附近的小饭馆, 自上回不欢而散的项刘二人终于再次见面。
刘晓娟穿着素色雪纺衬衫,那衬衫料子在胸前软软坠成蝴蝶结的长飘带, 腿上一条工装裤,脚上是双黑皮小高跟。她的眉毛很黑,鼻头圆翘, 脸颊微肉却并不显胖, 细长的眼睛有些颓然。
项林珠和她面对面坐着,习惯性保持沉默。
“那天我回了趟学校,碰见你的师妹邓蕊蕊, 听她说你被导师破格录取,去新校区上学了?”
“不是破格录取。”
“……是路之悦挽回的吧,她贴在你们院的道歉信我也看见了。”
“也不是。”她喝了口水,“这些都不重要了, 反正我和她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刘晓娟默了默:“我挺羡慕你的,还能继续上学,出来工作后才知道还是在学校里好。我每天六点起床赶公交去码头, 再坐轮渡去岛外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给李臻做饭, 实在是太累。”
项林珠意外:“你去那么远上班?”
“是啊,李臻他们专业研一课多, 我想住的离学校近些,不耽误他学习。”
“他可以住校啊。”
刘晓娟淡淡道:“我不想和他分开。”
……她这点倒是和谭稷明很像,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你呢, 在新学校挺好的吧?”
“挺好。”
项林珠一直话不多,加上二人又有了先前那事儿造成的隔阂,总是有些距离。
“那就好。”刘晓娟顿了顿,“阿珠,对不起,我今天来是专门向你道歉的。”
项林珠垂着眼睫看餐桌:“昨天你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
“是,但我还是想当面向你道歉。那件事怪我一时糊涂,我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你能原谅我吗?”
项林珠没出声。
刘晓娟抿了抿嘴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她看着她,“你虽然没有传那些谣言,可你的确收了她的东西,看她三番两次
栽赃我,却从来不说出实情,哪怕是背着她悄悄告诉我也没有过。我无法理解。”
刘晓娟安静半晌,颤着嗓门说:“我这个人就是胆小怕事,没有你那么果敢正直,我也很自私,怕说出实情后路之悦报复我,也怕你生气看不起我。”
“你什么都不说,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就让人看得起了吗?”
刘晓娟一颤,有湿气从胸腔往上涌,细瞧过去,眼眶已发红。
项林珠看她一眼:“我不可能一点都不计较。”
刘晓娟嚅嗫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原谅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二人没再多说什么,就这么彼此安静着坐了一会儿就散了。
出了餐厅大门时,刘晓娟又叫住她:“阿珠。”
她在太阳下眯着眼睛看她。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当你是朋友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是还能想起我,或者需要一个人帮忙,都可以来找我。”
项林珠没有接话,沉默了几秒钟,抬脚走了。
接着,她坐八十七路去了思明南路。
这回再踏进公司时,大家平静许多,和和气气和她打了招呼就忙自己的事情。
她去总裁办公室时仍然礼貌地敲敲门。
“进。”
推门而进后,谭稷明露出笑脸:“这么快,谈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你吃饭了吗?”
他指指茶几上的盒饭:“刚吃完。”又问,“你呢?”
“我吃过了。”
二人七天不见都有些想念,将抱在一起想甜蜜甜蜜,却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就这么又
迅速分开。
来者是汇报工作进度的。项林珠虽离开公司很久,很多新的任务她不太了解,却也知道他们忙起来也是很忙的。
那个下午,俩人虽同处一室,却因着繁忙的工作场面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谭稷明办公时,项林珠就坐在沙发上看书,时不时起来给他添杯水。他痞性未改,总要捡漏捏捏她的手,或者摸她的脸,还有……掐她屁股,活脱脱一副流氓揩油的样子。
项林珠正经,总会怒目而睁。看她那样子,谭稷明心里舒爽极了,更加忍不住想去逗逗她。
就这么可得而不可得的捱到下班,俩人终于吻在一起,吻了半天才动身去吃饭。
去的是曾山顶上的私人餐厅。那地儿坐山望海,白藤编织小方椅,鲜花点缀黑台布,地板旁是一方倒映星空的静水,内嵌的彩灯衬得湖面莹莹发亮,和天上的星星遥呼相应。
这一看便知是谭稷明的风范,他已点好餐,前菜是金箔鱼子酱和帕马森干酪,香煎贝柱为沙拉,还有一道鲜虾芦笋汤,而此刻,项林珠正坐在他对面吃着盘里的碳烤和牛肉。
谭稷明给她续上香槟:“过两天不忙了,带你出去转转。”
她问:“去哪里?”
“希腊或者西班牙,你想不想去埃塞俄比亚看长颈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