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莲子羹味道刚刚好,不腻不淡。”冉姒放下碗,接过湿布擦了擦手,又抱着手炉发呆去了。
“秋忆,今年来朝贺的都是些什么人?”
“听说各国都派了各自的公子或者世子亲自来朝拜吾皇。”
“哦。”冉姒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按说这朝贺最是平常不过。派臣子也是可以的,偶尔也会派公子、世子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突然每个国家都这样就显得突兀了。
“据说……”秋忆有些为难,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嗯?”
“据说……皇上今年要给公主挑驸马……”秋忆说完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担心地看着冉姒等待着她的反应。
哪知冉姒跟没听见似的又开始发呆了。不由得赞叹,公主可真淡定,皇上都要给她挑驸马了还那样沉得住气。
秋忆哪里知道是冉姒理解错了。“给公主挑驸马”,她先想到的自然是她那些个表姐妹,哪里记得自己也是公主中的一员。
“子车柔儿是该嫁了……”过了好一会儿冉姒才悠悠的冒出一句。
“公主,比起五公主您是更该嫁的那一个。”秋忆翻了个白眼腹诽。
“最近在传皇上打算把五公主嫁到季国去。”秋忆接了冉姒的话。
“嗯。”冉姒又恢复了兴致不高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让秋忆秋江伺候她更衣午睡。
子车柔儿……季国……
冉姒在混沌中睡了过去。
☆、胆大包天
冉姒这个午睡可算是睡了个天昏地暗,连晚膳也不曾用,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公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秋忆从外边进来见秋江已经给冉姒整好了衣装和发髻。
秋江的手艺自是无可挑剔的。水蓝色的流云锦,精致淡雅的鸢尾花暗纹在阳光下若影若现。难得冉姒配合,秋江更是给她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发间插上了蓝田暖玉所制的水滴步摇,缓步而行,水滴轻轻摇曳,给这个淡漠得似乎要超出凡尘的女子增添了几分灵气与红尘气息。
黑檀木马车在京都的大街上行走着。
冉姒的马车是不同于其他贵族的马车的。
奚老王爷怜爱体弱的孙女,听说黑檀木有养病的功效便斥重金寻得了一整块完整的黑檀木并请能工巧匠将这一整块黑檀木制成了马车。外表虽不华丽,可坐在里边却是十分舒适的,即使车子飞驰,里边的人也不会感到颠簸。
大街上的百姓们见了马车都纷纷避开了,连交谈的声音都刻意压小了似的,似是怕惊扰了安平公主的车驾,打扰了里边也许正在休息的人儿。
冉姒时常接济穷苦百姓,京都的百姓大多都得到过冉姒的帮助,对这位温柔善良却身子不好的公主颇有好感且带着怜惜。
秋雪放下车帘感叹:“公主的恩情百姓们可是时时刻刻记着的。”
“是皇帝舅舅的恩情。” 冉姒语气淡淡,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管你有多受皇帝宠爱,在百姓中的声望比皇上的还高时未免招来祸事。当今圣上虽然是疼爱她的舅舅,却也是一国之君。她虽是她宠爱的侄女,却也是臣,一君一臣,不论关系有多么亲密都是要恪守君臣之道的,父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舅侄。
“秦伯问公主这次是否仍像往年一样在村子里小住。”
秦伯是桃源村的村长。桃源村里大多是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被冉姒接济安排住在京都三里地外的地方,经过几年的经营村子也发展了起来。
秦伯是冉姒安排负责管理村子的老人了,无儿无女,在村子里有一大群孩子陪着也乐呵。往年临近年关冉姒总是会到村子里看看,给桃源村的村民带些年货,给孩子们带点礼物,顺便也会在桃源村住一段日子,所以秦伯才有此一问。
想到桃源村里叽叽喳喳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冉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在村子里住几日吧。告诉秦伯一切照旧就好,不用特意为我准备。”
“是,公主。”
连日来天气寒冷,外边正下着雪。雪不算大,飘飘扬扬地落下,悄无声息。
因为下雪,此刻的村子里只有少许人在外走动,村子也就显得格外安静。冉姒在秋雪的强制下只好在屋子里呆着。在点着炭火,暖洋洋的屋子里她感到百无聊赖,便让秋雪准备了笔墨临摹起字帖来。
“各国的使者都到了哪些?”冉姒把刚临好的一幅字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便让秋雪拿到火盆里燃了。
秋雪燃了字又加了些炭火:“都到了。”
“哦……”冉姒坐到了炕上捧起了一杯热茶。
“时姐姐也到了?”
“韩王今年没来,只派了琛王来朝见皇上。”
“怕是时姐姐又偷懒了。”冉姒想到韩雅时那副对于宁城惧怕的样子就直乐。
武元朝唯一一个海上附属国韩国处于南边的海上,一年四季如春,韩国的国主自古以来是女子,现任国主韩雅时自幼长在温暖的韩国,对于这武元国都宁城的寒冷甚是惧怕,每每遇到要北上宁城是能拒则拒的。这不,现在派了自己的弟弟韩雅琛过来,自己大概在国内哪个地方逍遥呢。
秋雪把一份白色有剑兰暗纹的折子递给冉姒:“东北珑城方向今年的气候不太正常。”
白色剑兰暗纹奏折代表了妙手阁。
妙手阁是江湖中三大阁之一,与另外专司消息买卖生意和暗杀的风阁玄阁相反,妙手阁活死人肉白骨,医馆遍布天下,更掌握着天下二分之一的运输要道。妙手阁本是武元长公主冉卿浅,也就是冉姒的母亲所建,如今冉卿浅与夫君奚清泽云游天下撒手不管了便将其传给了冉姒。
冉姒细细看过奏折后提笔做了批示递给秋雪:“让二姐多加关注珑城的动向。”
“是。”
抱起手炉待到手暖和之后冉姒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顿时笑了起来:“今日赵大伯可是又被赵大婶数落了?”
“可不是,”秋雪想到赵大伯每次被赵大婶嫌弃时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觉得逗人儿,“赵大婶嫌赵大伯人粗鲁又把衣服给弄出了好几个洞,边替他补衣服边数落他呢,赵大伯这会儿不知又打算怎么讨赵大婶开心呢。”
冉姒听完沉默了许久,久到秋雪以为她睡着了才幽幽说道:“秋雪……赵大婶和赵大伯真好啊……”
秋雪听了冉姒的话捂嘴轻笑:“公主这是恨嫁了?那皇上和老王爷催促您时您怎么老是一副他们那是多操心了的样子?”
“恨嫁?”冉姒喃喃,“是啊……我都成老姑娘了……”
窗外白雪皑皑,寂静一片……
天愈发冷了起来,悠悠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北风凛冽,对于畏寒的冉姒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天气。
村子里没有像王府安阁内特意修建的供暖设施,招待各国使臣的年宴不久之后又要开始了,在奚老王爷的再三催促下冉姒终于在桃源村里小住了一段时日后启程返回京都了。
时值晌午,道路上的行人不多,马车走得极为顺畅。冉姒坐在温暖的马车里,怀里抱着手炉,一手拿着秋忆不知在哪儿为她淘来的话本看着。秋雪在一旁沏茶,不时帮冉姒换掉还未来得及喝便已冷却的茶水。
“什么人敢挡世子妃车驾!”
一个粗嗝的嗓音传来,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冉姒皱了皱眉,似是不喜欢那道粗重的声音扰了自己的清净。
“什么事?”秋雪探出头问道。
“前面的马车要从这道上过,非说我们挡了他们的道。”车夫解释。
秋雪看着对面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京都的道路宽敞,最窄的道路都可供三辆马车并排而行,而这中间的主道又是京中权贵所走的,冉姒的马车是特制的,车上还有着奚王府的标志,是京中众人都识得的,而如今对面的马车未免太过无礼,竟让奚王府的马车给他们让道。
“六儿,绕过他们便是了。”秋雪正想发作却不想冉姒出声让驾车的六儿给对方让道。既然冉姒这样决定了,秋雪也不能再说什么,动了动嘴巴后一言不发的欲回到车内。
冉姒不想理会别人可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六儿正打算调转车头,对方的车夫那粗嗝的嗓音又再次响起了:“慢着!世子妃的车驾岂是你们可以并驾的!一会你们将车赶到一旁,待世子妃的车走了之后你们再走!”话里是不容抗拒的强势。
冉姒被外边吵嚷得看不下书只得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秋雪,对方到底是何人?”
在京都,没有人不识她的马车,无论谁见了这辆黑檀木马车不问车中是谁皆礼让三分,对方约摸不是京都中人,不然不会如此不识趣的来冲撞于她。
“是季国世子的刘侧妃。”秋雪回到车中。
季国是武元的附属国,近年来发展迅速,经济上隐隐有超过武元的迹象。
冉姒看着手中还冒着热气散发着些许清香的茶水好半晌才道:“区区一个世子侧妃也配让本公主给她让道?”
冉姒素来好脾气,虽得圣宠却从不恃宠而骄,待谁都会礼遇三分,这是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的事。可谁说一个人脾气好就是没脾气?
秋雪知道冉姒是动了气了。虽还似平日一般表情淡漠,连说话的声音也如往日一般轻淡。
若是今日皇上亲封的正一品安平公主停车待一个附属国的世子侧妃先行,不说以后被京中权贵们嘲笑,这样做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扫了皇帝的面子即使再宠爱也难免受些责备。冉姒可不想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惹了自己与舅舅的不快。
“六儿,将马车驶过去,若是走的不是主道你明天就主动到奚伯那里请辞吧。”
“是,公主。”六儿恭声答应随后扬起马鞭,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对面的车夫没想到对方如此强势,想避开,但车里的主子没有让避开的意思也不敢随意驶开。据说这位季国世子妃是嚣张跋扈得很,开罪不得。
隐约听到对方称呼自己的主子为“公主”,但世子妃没有在意,那这位公主应该也是个不受宠空有名号的罢了。出了什么事世子妃跟世子撒撒娇,世子再跟皇上说个人情皇上也不好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驳了世子面子不是?季国世子可不是那些弱小的附属国世子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这个粗大汉哪里知道他这个车里的自称季国世子妃的是个没有眼力劲儿,只会恃宠而骄的主。
两车就要撞上了,可对方毫无退让之意。六儿看着对方轻蔑一笑扬鞭便向对方的马打去,马受了重重的一鞭受了惊吓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马车也被带得东冲西撞,车夫几乎控制不住地要被甩下车去,更别说里面坐着的人了。
不过这不是六儿需要管的事,他只负责实施公主的命令,如今这黑檀木马车稳稳地驶在主道上他的饭碗算是保住了不是?
季国世子季倾墨的世子妃四年前病逝后便没有再立世子妃,世子侧妃倒是有一位,便是季国丞相之女刘娇,而这世子侧妃刘娇据说深得季倾墨宠爱。
“秋雪,一会儿派人去趟季王府,就说他们的世子妃冲撞了本宫的车驾,惊扰了街上的百姓,而本宫也因此受到了惊吓……”冉姒饮了口茶,觉得味道甚是清甜。
☆、华家兄妹
京郊季王府的书房中静寂一片,季国的隐卫首领暗影站在一旁等待着正在看书的主子做出指示。
这位主子从听他汇报完关于世子侧妃刘氏今日冲撞安平公主冉姒的马车并受伤后便一言不发了,表情平静地看起书来,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他。
外边下着雪,寒风凛冽,屋子里燃着炭火却让暗影觉得这儿比屋外还要更冷些。
许久,季倾墨终于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侧妃伤势如何?”
平淡的语气让暗影摸不准该如何回答,刘氏如今颇得世子宠爱……
“只是有些擦伤,大夫说不碍事。”
“本世子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一个世子妃?”季倾墨拿起茶盏用杯盖拨弄着杯中茶叶。
“许是安平公主听错了,公主当时在马车中……”
杯盖被合上:“公主听错难道你们也听错!”
“卑职领罚!”
“自己去领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