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老爷决定要来京城的那一刻起,苏恒之的心底,已经涌现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了,只是他一直不愿去问,也不愿去验证,因为他害怕,他真的猜对了。
苏余盛想要的,已经不单单只是蜀锦的利润分成了……
“恒之,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在怀疑我?”苏余盛端起茶杯,掠过杯沿,他的目光凌厉,微眯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眸中,恍惚的闪过一丝阴鸷。
苏恒之眉头紧蹙,单凭此刻苏老爷的表现,他就已经不是怀疑,而是断定了!
“父亲!您心里清楚孩儿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几天一到晚上,您一封一封的书信送往苏州,如若我料想的不错,恐怕用不了几日,您培养的那几个心腹,就会到达京城了吧!”
“你偷看了我的信?!”苏余盛震怒,使劲的拍在桌子上,“你还看到了什么?”
苏恒之有气无力的轻叹一声,“孩儿没有看到别的,只看到您说让苏成他们几个过来。”
闻言,苏余盛面色好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苏恒之面前,用一眼诚恳的目光,对自己的儿子说道:“恒之啊,爹也不想瞒你,爹之所以决定带你来京城,不单单只是为了蜀锦,这霍家是什么样的,想必你这几日也看的清清楚楚了吧?那霍臣远答应了咱们蜀锦的生意,并且给了咱们可观的利润,这点我承认!但是你想一想,归根到底这蜀锦还是出自霍家山庄的,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咱们苏家?记得的,恐怕只有霍家山庄!”
“可是爹,如果没有霍家,没有霍臣远,那么恐怕我们的蜀锦连在京城的立足之地都都不会有!”
“可是恒之!”苏老爷激动的打断苏恒之,眼睛都湿润了起来,语气重道:“恒之啊,我们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我们已经和霍家联了姻缘,他霍家少庄主是我们苏家的女婿!我只是想在这京城占有一席之地,想亲手将咱们家的蜀锦发扬光大,我也是为了你和婉婉啊!将来爹不在了,整个苏家的担子都落在你们姐弟身上!爹也是为了你们日后打算啊!恒之,你可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你若明白,就配合爹好好的,成吗?”
“爹……”苏恒之看着苏老爷,他心中自是理解,人都是自私的,都想拥有的更多,他没有办法来指责自己的父亲行为有多不齿,想法有多肮脏,因为他,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那种私心,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爹,我答应你,这件事情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但我只希望爹能够点到为止!另外,还有阿袭……我还请爹爹无论如何,都不要将阿袭置于危险的境地……”
是啊,这种局面,恐怕到时候,最为难,和最痛心的,就是苏袭了吧。
苏余盛微微一愣,片刻,便微笑温和道:“好,爹答应你。”
然而,苏余盛心里却清楚,霍臣远对苏袭越是好,他就越有必要利用苏袭,因为苏袭,将会是霍臣远的软肋……
人一旦动了真心,有了顾虑,便等同于有了软肋。
世人都会想尽办法的隐藏自己的软肋,不让别人发现。然而霍臣远的这根软肋,却无处可藏,避无可避。甚至在不久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霍家山庄的少庄主,对其少夫人宠爱如命……
…………
夜晚。三更。
依旧是西客房外,一道身形姣好,一看便知是个女人,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影,匆匆的闪过,来到一件房门外,小心的在窗户上戳了个窟窿,随即,从怀中抽出一节竹管,轻轻一吹,就将带有迷药的烟雾吹进了屋内。
片刻后,女人缓缓推开门,走进去,又缓缓关上门。
这是苏恒之的屋子,此刻,中了迷药的苏恒之已经人事不醒,睡的跟头猪似的!
女人走到床边,拿手用力的推了推床上的人,见没有任何反应,才摘下了蒙面的黑巾。
不错,是月明!就是她!
“哼!这人也忒不警觉了!好在姑奶奶我是只图财,不害命!否则,哼哼!你就完蛋了!”说罢,月明径直走到衣架旁,翻起苏恒之的衣服来。
左翻翻,右翻翻,始终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忽然,灵光一闪,月明嘴角浮现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再次朝着苏恒之而去。
既然不在衣服上,也不在枕边,那就只有是身上咯!
月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掀起苏恒之的上衣,果然,腰间的一抹青白色便显露了出来!对了!就是这块儿玉佩!和少夫人一模一样的那块儿!
好吧,其实月明也不晓得是不是一样,反正霍臣远就是这么吩咐的!要她半夜三更潜进苏恒之的房内,偷一块儿与少夫人腰间那块儿一模一样的玉佩!
而当月明问起为何要来偷的时候,果断遭到了霍臣远的黑眼,记得当时,霍大少爷是这么说的!
“月明,你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该问的事情别问,尤其是我的事情呢?没告诉过你也没关系,总之今晚你替我办了这件事情,年底的时候,我保证你的额外赏银比黄管事的还要多!”
月明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霍臣远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有多……那个啥……咳……自行想象吧!
总之就是很渗人就对了!
唰的一下将玉佩扯了下来,月明二话不说,揣进怀里,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西客房。回书房复命去了!
一边走一边想着,这少夫人不在暮远居,大少爷便也不回去歇在书房了!沉香那丫头一个人住在暮远居里,不得害怕吗?不如待会儿去吓吓她?算了,还是算了!那丫头要是告到霍臣远那儿,没准儿她年底的赏银又该被克扣了!
…………
第二天一大早。
苏恒之怒气冲冲的来到了霍臣远的书房,推门便直言:“霍大少爷!想不到您在自己家里居然还行鸡鸣狗盗之事!”
霍臣远正在抬笔写东西,听见这话,没有任何的动作,继续落笔写,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
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月明,一听这话,顿时恼了!
“姓苏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怎么就鸡鸣狗盗了!说话能不这么难听吗?我们大少爷是拿回我们少夫人的东西!要拿也算是你姐姐拿的!有本事找你姐要去啊!”月明指着苏恒之,义愤填膺。
然而,那边的霍臣远和旁边的云开,脸霎时便黑了下来……
“咳,月明,你承认的也太快了。”云开漠然的出声提醒道。
月明炸了眨眼,然后……
“妈呀!我去你个姓苏的!你居然敢套我话!谁拿你东西了!谁拿你东西了!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拿的!你有什么证据吗?我告诉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昨晚早早的就睡下了!谁有空你偷你东西啊!又不是什么值……啊……唔……”
后半句话没说完,月明便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哈欠。
这下,霍臣远扶额,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只想说,月明啊,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哼!”苏恒之冷哼一声,“我的衣物被翻的乱七八糟,整个霍家上上下下无一人东西被盗,只有我的玉佩不见了!这难道不足以证明是家贼吗?而这霍家,若是没有你少庄主的命令,谁会干这事?”
事到如今,霍臣远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解释什么,施施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坦然:“不错,是我拿的,有什么问题吗?我见你那玉佩和袭袭的貌似是一对儿,且上面撰写的诗句,不太适合姐弟一起佩戴。若是二弟想要玉佩,金玉坊千千万万上好的玉佩,任你挑。”
“你!”
“咚咚——”
“禀大少爷,老夫人那边的初晴姑姑来了,说要见您。”
初晴?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霍夫人想通了,要将苏袭放了?
“让她进来!”霍臣远立即回道。
吱嘎一声,门口的小厮开了门,初晴款款的走了进来,一脸的平静道:“回大少爷,夫人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少夫人身体不适,晕倒在密室了,还请您把少夫人接回暮远居吧。”
“你说什么?!”
“什么?!”
两道惊呼声同时想起,霍臣远几乎是同一时间的看向云开:“你昨日一整天都没去吗?”
云开张了张嘴,被月明抢先答道:“大少爷,不怪我哥,是您那会儿说爱去不去的!也是我不让我哥去的!不然,您以为您今日能把少夫人接的出来吗?您还想让少夫人在里面待几日呢?”
霍臣远皱了皱眉,没再说,而是立刻朝外走去。
苏恒之连忙跟上脚步,却被霍臣远回头质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哼!原来你就是这么保护阿袭的吗?竟然拿她的身体来打赌!”
“我怎么做不劳苏二少爷费心,我怎么对袭袭,那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也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人,无须旁人多管闲事!哼!”霍臣远也是一声冷哼,对云开打了个眼色,便行色匆匆的赶往佛堂密室。
苏恒之还想跟出去,已然被云开和月明二人“留”了下来……
“大少爷刚刚那话说的忒帅了!”
“月明,你还是祈祷大少爷回来之后,能把你刚刚说的话忘掉。”
“呃……”
…………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他一直都在。
霍臣远一路疾步匆匆的赶到了密室,只见破旧的木门半掩着,门口站了两个小丫鬟,后面的初晴还没来得及跟上。
霍臣远的火气顿时大了上来,一脚将半掩的木门踹开,摇摇欲坠险些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人都已经晕了还掩着门做什么!难不成还能跑了吗!?哼!”
走进去,霍臣远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苏袭,纤瘦的身形,蜷缩在一起,面色蜡黄,才一日不见,竟觉得她下巴都尖了起来!
将苏袭小心的扶起,拥在怀里,霍臣远只觉得心底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绞着一般,抬手轻轻的去拢她额前的碎发,无意间触摸到她的额头,那般的滚烫。
她发烧了!
这一刻,霍臣远很是恼怒自己,他恼自己,为什么昨日不将她接出来呢!为什么没有亲自来看她呢!为什么要与苏恒之赌气呢!这密室的寒气,她怎么能受得了呢!若是昨晚之前能把她接出来,若是不与苏恒之赌气而认真叮嘱云开来送饭,若是和母亲再好好的说一说……
恐怕,她也不至于晕在这里了……
自接管霍家山庄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可是此刻,霍臣远真的很后悔……
紧紧的将苏袭横抱在怀里,霍臣远面色阴沉,大步朝外走去,他一刻也不想让苏袭再呆在这里!
“大少爷。”初晴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正巧碰到霍臣远抱着苏袭刚刚踏出密室的门槛。
霍臣远停下脚步,没有再看初晴,两眼只是注视着前方,嗓音阴郁且沉哑,“回去告诉老夫人,少夫人我带走了,她若是还觉得这次的事情不能就此作罢,让她尽管找我,我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初晴站在那里,看着大少爷离开,似一潭湖水平静的眼眸,忽的波光流转。
…………
暮远居。
“怎么样了?”霍臣远拉过刚刚为苏袭诊了脉的靳大夫,沉声问道。
靳大夫呵呵一笑,示意他没什么大碍,才缓声说道:“少庄主无需太过担心,少夫人只是着了凉才导致的发烧,以及一天未进食,有些体虚,故而晕了过去。稍后我开一剂退烧的药便可,至于体虚,让厨房熬些滋补的汤水喂少夫人喝下便好了。”
听罢,霍臣远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忙吩咐沉香拿着方子去存善堂,让那里的管事找人煎好了送过来。再去厨房吩咐周妈妈一声,做些滋补清淡的汤送过来。
不消片刻,存善堂和厨房的人便匆匆将东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来,恐怕此刻,整个霍家山庄上下,都已听到大少爷为了少夫人与老夫人闹僵的风声了。
只不过老夫人为何会处罚少夫人,那其中原因却鲜为人知了……
沉香从初苑那边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好消息,臣处已经醒了过来,经几位大夫检查,已无大碍。
“云护卫?你也过来了?”沉香见云开守在屋外,便自知不方便进去,只得稍后再向霍臣远禀告臣处的事情了。
云开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刚刚霍臣远亲自为苏袭擦脸的举动,陷入了沉思……他从未料想过,自己的大少爷,十几岁就将霍家山庄的担子扛在自己肩上的大少爷,从来都是那么处事有方,宠辱不惊,却会为了少夫人这样一个不谐世事的小丫头这般……
云开一直认为,能够站在大少爷身边与之并肩的人,该是像温姑娘那样的人,温柔不失大方,善解人意,聪慧睿智,可却没想到,最后让他动了心的人,是如此一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