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过得不好,虽‘他’对她视如敝屣,可关于她的消息还是一点点传入‘他’的耳朵中。
闲暇之余,‘他’有时候会忍不住的想,当她再度面对‘他’时,她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是狗腿似的巴结,还是假装出来的柔顺?她在他眼里一直是只小狐狸,看似柔顺,实则柔顺的皮子下全部都是刺,一不小心碰触过去,便会扎得满手都是伤。
为了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孔,‘他’给了她一个封号,荣国夫人,食邑千户,‘他’觉得这是她应该得的,虽然她背叛了‘他’。
她进宫谢恩,‘他’却下意识的回避了,只让她对着紫宸殿三跪九叩。
之后她离开,‘他’却是站在殿中望着她的背影许久。
那时的‘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真的错过了什么。
这个问题,上辈子直到她身死时,‘他’才弄懂。
而这辈子的楚王却是一早就懂了,也许之前懂得不是太清明,可他却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不退不让。
……
楚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要将满腹的郁气全部吐出。
身边的人素来觉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过身来往他怀里钻了钻,手抓住他的衣襟,又沉沉睡去。
楚王突然发现儿子和她竟有惊人的相似,两人都是那么喜欢抓人衣襟。
他将她往怀里拢了一拢,再度阖上眼。
*
当楚王醒来时,身边便没有人了。
他隐隐听见隔壁屋有笑声传来。
披上衣衫,下榻。
他熟门熟路的往笑声那处而去,远远就看见屋中偌大一张床榻上,她一身淡青色衣裙倚在榻上一角,那个长得越来越像他的臭小子,光着屁股一边爬一边哈哈大笑,口里还含糊不清的喊着娘、娘。
木木终于千辛万苦的爬到目的地,啊呜一声一头埋在她娘的肚皮上。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继续努力往上爬,因为不着力,根本上不去,幸好九娘还算善解人意,将他提了上来,放在自己肚皮上坐着。
木木十分欢快,为了庆祝自己得到最终的胜利,他坐在九娘肚子上一颠一颠地蹦弹着,嘴里还发出噢噢噢的欢呼声。还没蹦两下,人突然就飞天了,他左顾右盼一时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扔回了起点。
楚王眼含不悦的看九娘一眼,明明这不是瞪,让九娘却感觉这就是瞪。她不禁有些心虚,干笑着道:“他喜欢玩这个,我就陪他玩了,儿子其实不重的。”
楚王鄙夷的瞧了一眼那肥墩墩胖乎乎的小子,回了九娘一个眼神,大概的意思就是你哪只眼看他不重的?
九娘转了转眼珠,倒打一耙:“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毛病,你陪他玩了两次,他就记住了。现在你不陪他,就只有找我了。”
楚王懒得理她,索性今天也没事,便褪了鞋也上了榻。
这榻十分大,差不多占了半间房的面积,别说躺两个大人一个奶娃了,再来三组都能装下。
只是楚王素来注重形象,这种不雅之举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几个在正房这里服侍的侍女也明白这点,所以当楚王进了这间屋后,就鱼贯退去了屋外,门也被半掩上了。
九娘从墙角拿了两个软枕过来,给楚王垫在身后,让他可以靠的舒服点。
她如今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奇思妙想了,自打儿子会爬以后,这处就渐渐成了娘俩的栖息地,看楚王这样似乎也有被传染的迹象。不过这样确实挺好,这上面地方大,放一张小案几,既能用饭又能看帐,偶尔在上面练练字也是可以的,同时又能兼顾看儿子,可谓是一举数得。
楚王这段时间在府中治腿,该做的样子自是要做足了,前院那里能少去尽量少去,大多都是在正院这里。今儿早上起来,九娘见楚王睡得沉,难得他如此,便没有叫醒他,自己先陪着早起的儿子来了这处玩耍。
“殿下,我让她们传膳?”
“你还没用?”
九娘摇了摇头,嗔了一眼又往她爬来的儿子:“这小子精力旺盛,醒得也早,早上起来我就用了盏冰糖梨水,想等着你起身后一起用。”
“那让她们传膳。”
九娘扬声叫人,吩咐了下去。话音刚落,一个小肉团子向自己撞来。
她哎呦一声装作痛苦样,往后面倒去,然后就不动了。小木木愣愣的坐在那里,瞅瞅爹又瞅瞅娘,小胖手直往九娘那里指,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娘。
楚王无语,原来她平时就是这么骗儿子的。
木木见娘不动,心里大急,爬过去就使劲用手拽她衣裳。就在他着急露出哭相要哭出来时,九娘猛地坐了起来,一下子将他抱进怀里。木木尖叫一声,紧接着便木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口水喷了九娘一脸。
九娘一把将他放了下来,对着他光屁股就是轻轻一巴掌,“找你父王去。”想起儿子根本听不懂父王这两个字,她又道:“找你爹去。”说完,便去翻帕子擦脸。
木木虽然不懂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个爹他是听得懂的,见娘一副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他便乐颠颠又爬去找爹了。
九娘上辈子对子嗣求而不得,这辈子生了这么个宝贝蛋子,自是爱进了心坎里。一般贵妇们养育儿女,大多是将孩子交给奶娘,平日里嘘寒问暖就好,唯独她和人不一样。宁愿不出门交际,也要天天围着儿子打转。
她对养孩子并没有什么经验,一切全靠自己摸索,偶尔余嬷嬷会在一旁指点一二,渐渐也摸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经验。
如今木木虽不足周岁,但可以明显看出比差不多大的小孩要聪明多了,大人所说的话,比较简单一些又常说的语句,他大多能听懂,且精力十分旺盛。在如今孩子很难养极易夭折的当下,孩子精力旺盛就是代表身体好。
木木的身体确实不差,极少有不舒服的时候,也不像有的孩子那样成日里被奶娘抱在怀里,显得病怏怏软趴趴的。这些归咎于九娘对他的粗养,她从不让奶娘总是抱着孩子不丢,包括平日里她自己带木木的时候也是,除了喂奶的时候,都是将他放在自己的小床上。再大一点,会坐了会动了,就给他换一个宽敞的地方,到如今会爬了,九娘也从不拘着他。
大人多运动可以强身健体,少得疾病,小孩子多爬爬多动动,身体也会好些。反正九娘是这么认为的,如今看来效果还不差。
木木又去舔着脸缠楚王了,这边莲芳几个开始摆膳。
她们先抬了一张四方的矮桌过来,置于榻上,然后便开始络绎不绝往矮桌上摆放膳食。摆好后,几人便下去了,只留了莲芳在一旁侍候着。
九娘过去将儿子从楚王身上抱下来,一家三口去了桌前用膳。楚王自用,九娘却是从莲芳手里接过一只汤匙,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给儿子喂食。
如今木木还没断奶,但已经开始添加辅食了,吃的东西让楚王来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不是些米糊,就是菜糊,不光形状看起来奇怪,颜色看起来也奇怪。可木木却是吃得很是香甜,楚王适应了好久,才适应过来自己儿子竟然吃这样的东西。
今天木木吃的便是一碗黄色的糊糊,里面添了蛋黄,所以他吃得十分香,小嘴儿吧唧吧唧的。楚王的餐桌礼仪很好,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更不用说吃饭吧唧嘴了。他看了靠坐在九娘怀里的木木好几眼,一副忍得很难受的样子。
九娘戏谑的瞥了他一眼,低头跟儿子说话:“乖乖,好不好吃?”
木木这会儿可不会说好吃,只会说一个字,吃。见娘不喂他了,小手指指桌上的碗,“吃,吃。”
“好,咱们吃,吃饱饱,木木长壮壮。”
这又是楚王难以忍受的一点,九娘经常自说自话和一个屁事不懂的孩子说话,这也就罢了,其间言语中的那种亲昵感,是哪怕面对自己都不曾有过的。
九娘喂饱儿子,便将他给了一旁的莲芳,让她抱下去给木木擦嘴净手换衣裳,自己则拿起筷子开始用早膳。楚王本是已经用够了,见她方拿起筷子,便不由自主又多用了几口。
两人前后脚放下筷子,进来几人撤桌子收拾残局,又端了水服侍两人漱口净手。一番弄罢,木木也换了干净的衣裳回来了,一家三口又窝回了榻上。
九娘感叹一口,这种日子真是过得即惬意又颓废,她这阵子都吃胖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又去瞥楚王,看他依旧是一副身材挺拔消瘦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嫉妒。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好?”
这个好自然指的是腿好,也就是楚王正式腿愈,在人前落脸的时候。
楚王沉吟道:“晟儿周岁前。”
九娘这才反应过来没多少日子儿子便要周岁了,周岁自然是要摆宴的,难道楚王是打算借着这个场合,宣布自己已经可以站起来的事情?
“希望到时候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九娘感叹道。
这阵子她虽过得惬意,但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承元帝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才慢慢松懈下来。
楚王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九娘的顾虑。
不过在他来看,承元帝那边大抵是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他腿愈之事已经势不可挡,阻止也没用。
就如同他之前所言,人越老,顾虑的也就越多。随着承元帝日渐年老,太子身体越来越差,混乱的局势,渐渐失控的无力,早已让他方寸大乱。
父弱子强,这是一个避免不了的事实,即使承元帝总是视几个儿子为掌中物,可任其揉捏,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儿子们的势力在逐渐增长,他日渐老去,手中的势力一点点被瓜分,所有的一切也开始慢慢脱离他的掌控中。
尤其从来被他视为可利用工具的楚王,如今也不听话了。
三足鼎立的局势,失去承元帝唯一可操控的一角,他又能再去牵制谁?如今牵制不牵制,早已不由他做主,接下来的局面,该由强者说话。
恐怕赵王和成王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对于楚王的‘腿愈’,两人乐见其成。三个人自己打起来,总比头上压个太岁,还要防着一旁有人对自己出手的强。
对于承元帝,所有人都忍耐到了极限。
作者有话要说: ps:昨天又被锁了,面面真是日了狗。天气炎热,清淡为宜,面面感觉一点辣椒都没放,为毛又被锁了捏?(抠鼻子)
楚王腿好了,该承元帝憋屈颤抖了。o(n_n)o哈哈~
☆、第164章 157.117.42.0
==第162章==
转眼间,就到了木木周岁这日。
比起楚王府上次摆满月宴,这次周岁宴的场面要更壮观一些。尤其许多人惦着楚王腿疾一事,楚王府的嫡长子周岁摆宴,楚王自然会露脸。打听不到消息不要紧,到时候直接看到人便好了,所以长安城里各家各户收没收到帖子的都来了。
幸好楚王府这里早有准备,也没出什么岔子。
前来贺喜的人太多,木木在前院抓完周便被奶娘抱走了,九娘则留下负责招待今日前来贺喜的女宾。
至于男宾那处,由胡应荣和杨甲帮衬着招呼。今日楚王也如众人所愿的露脸了。甫一露脸便迎来了众多人的惊讶的目光,与轮椅为伴多载的楚王终于站起来了,虽因康健问题暂时还只能杵着手杖行走,但仅是这些也足以让人惊叹不已了。
楚王能站起来这代表着什么,心里有点谱的人都明白,看来以后朝中的局势又将产生变化,皇位的角逐者又多了分量很重的一位。
更令人惊讶的是,赵王成王这两位不但没有显出什么不悦之色,反而对楚王的腿愈似乎十分高兴的模样。两人满脸笑的连着敬了楚王几杯酒,倒是让宴上的一众人颇为有些看不明白。
皇宫,紫宸殿。
与楚王府的热闹相比,紫宸殿这里安静得异常。
承元帝早早便命人赏了东西去楚王府,待前去传旨的内侍回来后,紫宸殿这里的气氛便降至到了冰点。
龙案后,承元帝正在批阅奏折,阮荣海半弓着腰跪在一旁磨墨。秾艳的朱墨随着他的动作,和着水,慢慢融化来开,粘稠的血红色,刺目惊心,让人乍一看去,还以为是血。
承元帝并没有大发雷霆,这在脾气越来越暴戾他的身上,实属罕见。只有阮荣海知晓,陛下不是不恼,只是最恼的那阵子过了。从那名神医的出现,到楚王如今可以站起来,这期间陛下焦躁难安,却又强制压抑,宛如困兽,可当事到临头他反而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阮荣海胆战心惊。
东宫,太子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半靠在榻上,如今的他瘦得更加厉害了,明明是四月的天,身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褥子。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五弟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太子笑着道。
一旁的福泰却是鼻头酸涩。
*
这场筵宴一直到夜幕降临才散,九娘筋疲力尽的回到正院,连儿子都不想抱了,去东厢看了看木木,便回房沐浴更衣。
莲枝问她是否传膳,九娘歪在贵妃榻上摇了摇头,说是等楚王回来再说。
不多时,楚王便回来了,也像九娘一样先是沐浴换了轻便的衣裳。待他从浴间出来,晚膳已经摆好了,夫妻二人用了膳,便去歇下了。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楚王腿愈后,要正式进宫面圣。虽承元帝那里没有动静就是好消息,可事情到底怎样,还是要到时候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