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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得阿七同意不是?”奚玉棠懒洋洋地半靠着他面前的桌台,随手拿过台面上一个样式简洁却名贵的发簪端详把玩,“况且江南离药王谷近,去的路上也许还能绕一趟离雪宫,和我那位姑姑谈谈心,算算时日也足够。我们尽快走,到杭州时许还能赶上年节。”
    听她的意思,这件事似乎已经思虑良久,如今说是来跟他商量,不如说她已经决定了。越清风顺着她的思路过了一遍,的确找不到不对之处,心中惊奇,望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想问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年节我恐是要回姑苏。”
    奚玉棠手上动作不停,看都不看他,道,“那不知越少主可愿招待客人?”
    “……”
    这回,越清风是真笑了。他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般的弧,笑着伸手将簪子从她手里拿出来,目光在她指尖流连了一番,有一种想握在手里的冲动,“奚教主,你似乎提了个我无法反驳的要求。”
    奚玉棠的视线落在他压住眸光的纤长眼睫上,顿了顿,“那就这么说定。”
    说着,人绕到他身后,魔爪伸向了肖想已久的长发,“你头发似乎又长了?唔,那封信写的什么?我看到了太子二字。”
    话题转换得毫无预兆,越清风还没反应过来,脑后的一缕发便被人挑了起来。他怔了怔,抑制不住地耳尖微微发热,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你要帮我梳头?”
    “礼尚往来。”奚玉棠含糊道。
    想到前次马车里自己替她绾发一事,越少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不自在地选择了转移话题,“信上的确是宫里的消息,咳,今冬天气有异,岭南那厢似乎闹了雪灾,当今大约起了锻炼太子之心。”
    “救灾?”奚玉棠立刻反应过来,“可严重?司离才刚回宫就要接这等差事……是有人为难?”
    “终究是资历太浅,不足以服众罢。”越清风轻咳了一声,“不过那位可能更希望给殿下捞一笔功劳。这事做得好,对他在朝中站稳脚跟也有好处。”
    奚玉棠沉默了片刻,手上编辫子的动作倒是没停,“我有些好奇,肃兮,你可知当今和卓正阳有没有牵连?太初的下半部会在前皇后的冷宫里找到,这事容不得我不多想。延平帝对司离的重视有目共睹,可若是……”
    她话未说完,可其中之意越清风听懂了。他难得沉思许久而不言,想来也是拿不定此事。
    “好了。”良久,奚玉棠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越少主的思绪,还没抬头,便听她道,“……肃兮果真好看,嗯,我先去找兄长。”
    话音未落,人就跑了。
    越清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这才从铜镜中发现了自己两肩静静趴着的两股麻花辫,顿时气得胸口疼。
    身后,秋远早已憋笑憋到内伤,陡然对上自家少主黑暗深沉的眼神,整个人激灵了一下,连忙别开眼飞快凑了上去,“主子,重新梳?”
    ……废话!
    越清风恼怒地透过铜镜狠狠瞪他。
    ……
    回江南的日子很快便定了下来。
    奚玉岚听说自家妹妹单枪匹马去找越清风,还以为她要摊牌,谁知却是要南下,心下不禁好笑。看来她不仅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耳里,还有了自己的决定——既然都说了回江南,那‘不准越清风参与药王谷’这件事,她自然不会再提,而是打算走第二条路。江南冬日虽冷,但在越家的地盘上,好东西有的是,反倒比在京城更放得开,加上身边有沈七同行,倒比在京城更适合养病。
    恰好,他也要回青山谷的听雨阁总部,也省了和妹妹分别之苦。
    玄天众人对自家教主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就连沈七在听说奚玉棠准备南下时,也不过犹豫了一下便应了。暖玉房虽好,却也不是必须,他手里四株离火草,横竖都能让奚玉棠熬过这一冬。唯独不放心的是宫里的司离,回宫的第一个年节,身边没有奚玉棠也没有雪山众人,也不知他会不会感到难过。
    奚玉棠也在和沈七想着同一件事。
    今年冬,从十几日前初雪落下后,断断续续一直在下雪,自从知道司离可能要亲自走一趟岭南后,奚玉棠心里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见他一见。
    事实上祭天当日在别院门口,他们已算是正式道别,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也都说完,想来想去,似乎也没必要特意再见。只希望从此以后,司离能一个人扛起前路的黑暗,也但愿,她永远都不会收到来自大晋太子殿下的求助。
    然而话虽如此,临行前当日,奚玉棠却还是托人辗转给司离送了些东西。有他需要的制毒之物,也有沈七备下的各种药丸子,还有一份奚玉棠默写下来的适合司离修炼的武功秘籍,以及从唐家余孽那里收来的大半暗器。
    他身上有玄天右护法的身份证明,若是真要去岭南,万不得已时也可凭此调动人手帮忙。
    贴心如斯,让被拜托送东西的越清风好一阵感慨。
    和来京城时的路线有所不同,他们大部分的路程需要在马车上度过,过了胶东地界才会考虑乘船。幸运的是连日来虽总有降雪,但靠近江南的一大段河道未封,否则如果全靠马车,在这种严冬雪天,想回到江南,至少要走好几个月。
    他们走得静静悄悄,谁也没通知,宫中司离接到包裹时,奚玉棠等人早就出了京畿地带。越清风看在心上人的面子上卖了司离一个人情,那送包裹的内侍本是越家人,如今既已在太子面前露脸,从此后便为他所用了。
    看到包裹里的东西,少年太子眼睛红得仿佛充血,急急忙忙求了恩旨出宫,一路飞马疾驰,却还是晚了一步。望着眼前空空荡荡只剩下少许仆人的越家别院,司离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控制不住地颤抖。
    在他身后,被延平帝下旨护卫出宫的卫寒也同样脸色铁青,一想到奚玉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心中的怒火就好似野火燎原,瞬间冲到了天灵盖!
    该死!
    六皇子回宫,皇室祭天,东宫之位大定,一应令人措不及防的事情下来,作为五皇子党,卫寒近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阖眼的时间都没有,原本想着大雪连天,司离又曾是玄天右护法,再怎么样,奚玉棠至少会等年节过后再选择离去,而他自己忙完这段日子就会立刻去找她。可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她杀伐果断的性子,竟然能毫不犹豫地用在自己人身上!
    太子难道不是她救下并养大的?
    真就能这样舍得丢下?
    他那般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放手,说自己会去寻她,可到头来,她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该死!
    ……奚,玉,棠!
    等着瞧,你我总有再相逢之日!
    ###
    那厢,奚小教主并不知道她的离开给司离和卫寒留下了多大的阴影,他们出了京畿之后,一路直奔胶东地界,走得却不是太顺畅。
    无他,雪太大了。
    花了比预计多近十日才到港口,此时已是腊月中旬。众人弃车上船,原本因为奚玉棠那无药可治的晕船,所有人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知,先倒下的却成了越清风。
    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俊逸青年,奚玉棠连休息都顾不上,强撑着一脸菜色来到房间,和兄长等人齐齐王者望着沈七。后者刚诊完脉,神色严峻地低头写了个方子递给秋远。秋远当即便跑去了船上常年准备齐全的药房,抓药煎药去了。
    “如何?”奚玉岚紧张地开口。
    “不太好。”沈七起身,接过韶光递来的热茶,“我们出去说。”
    几人出了内室,沈七将自己的诊断结果大致说给了两人听。越清风本就身子底弱,近来又忧思过重,心绪难宁,加上天气恶劣,无疑对他的病都造成了影响。但更重要的是,此次昏迷,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武功。
    “武功?”奚玉棠皱眉,“不应该啊,肃兮的功法没问题。”
    “不是你想的问题。”沈七沉着脸。作为越清风多年的主治大夫,他太了解这个病人有多不听话多倔,“我在洛阳时就曾对他说过,想要病情不加重,最好不要再习武,也不要轻易动武。可我们的越少主真是能耐,不过在京城短短两个月,武功便又精进了一大截,如果我没猜错,他最近两日才刚突破?真是好样的啊!”
    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最是难搞!
    沈七越想越生气,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几案。
    “师弟突破这件事我知道,我还恭喜过他。”奚玉岚怔愣,“但却不知沈大夫的医嘱……”
    奚玉棠诧异地看了一眼兄长,见他也是一副万万没想到的吃惊模样,心下烦躁,加上晕船,胸口闷得厉害,支着头不住地揉眉心,“现在怎么办?他什么时候能醒?”
    “三日后施针,再看情况。”沈七道。
    “知道了……”她疲惫地开口,“辛苦你守着他,等他醒来,着人来说一声,我跟他谈谈。哥,我们先走。”
    奚玉岚知道她有话要说,叹了口气,起身半蹲着弯下腰,“哥哥背你,脸都没血色了,不要勉强。”
    奚玉棠怔了怔,动了动唇,没说什么,却乖乖爬上了自家兄长宽阔却有些削瘦的后背。
    两人一路往外走,奚玉棠闭着眼靠在他肩上,轻声问道,“哥,肃兮学的武功跟你一样吗?”
    “不一样。”奚玉棠走得稳健,尽量不颠簸到身上人,“师父当年救下师弟之后,曾说他的病有一线生机,想有足够的时间找到素九针诀,首先要让自己强大并活下来。师父教他的功法似乎有一定续命的功效,不然你以为他如何能活到现在?”
    “那为何会昏迷?”
    “唔……大约是他太过急切了些吧。”
    “怎讲?”
    奚玉岚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怎么说呢,肃兮的功法虽有一定续命之能,但他的病天长日久地积累而得不到彻底医治,自然会越来越严重,沈七医术享誉天下,也不过能为他拖延一二。如今身体负担日渐加重,他每突破一层,就要给身体一个适应的过程,等适应好了,寿命自然相应再长一些。说白了,其实就是功法和病魔之间的拉锯战,你强一分我便弱一分,但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反之,都必然要有一个镇压和反扑的厮杀过程。肃兮他并没有等这个厮杀结束,便又突破了。”
    “……”奚玉棠艰难地消化着这一番话,好一会才道,“我记得刚到京城没多久,有一次我和卫寒大打出手,越肃兮一招就分开了我们,那时他应该刚突破?”
    “嗯。”银发青年应了一声,“如果不是沈大夫方才的说明,我也猜不到这些。肃兮距离上次突破也不过月余,身体吃不消,昏迷便也解释得通了。”
    ……
    一路将人背到了花厅,奚玉岚把人放下来,见自家妹妹仍旧一脸沉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棠棠,如果说……我们找不到素九针诀下半部,该当如何?”
    奚玉棠缓慢地回过神,“找不到?”
    素九针决下半部她势在必得,从未想过找不到这个可能。除了越清风的病以外,眼前这个人,她并没有忘记,虽然双腿已恢复正常,连带武功也回来了大半,但当初沈七曾言,他是被人废过武功并生生折磨过很长时间的,能恢复到现在这等程度已是奇迹。想要彻底不落病根,彻底让奚玉岚的武功恢复如初甚至更进一步,或许素九针决下半部里能找到她需要的法子。
    况且……
    太初心法……
    “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素九迟早是我的。”她摇了摇头。
    她说得漫不经心,却坚定如铁,好似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承诺,无论大小,都必然有兑现的一天。
    这是实力使然,也是性格使然。
    奚玉岚欣慰地笑了起来,“好,我奚家人就该这样,妹妹和父亲果然越来越像了。”
    奚玉棠没好气地扫他一眼,闭眼不再开口。
    ……
    时间缓缓过去十日,腊月底,大船停靠杭州港。
    越清风于两日前刚刚醒来,但清醒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昏迷了过去,这中间只来得及吃些米粥,连话都没说一句。奚玉棠实在担忧,下了船,便决定先回烟雨台。
    再怎么样,作为玄天教教主和听雨阁阁主,奚家兄妹也不能带着昏迷的越家少主直接上门姑苏越家,开口就说‘我们想留在你家过年,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少主晕着呢’这种话吧?
    ……会被打出来也不一定啊!
    秋远斯年等人也赞成先回烟雨台,越清风的情况也实在不适合赶路,如今人已清醒过一次,照沈七所言,很快便能完全清醒过来。
    到了烟雨台,安顿好众人,奚家兄妹便一前一后出门了。
    前者去青山谷听雨阁,后者则悄悄出了城,朝离雪宫方向而去——她要趁着兄长和越清风都没空管她的时候,稍微地动动筋骨,做点杀人放火的事。
    ——快过年了,也给她的柳曼云姑姑送一份年礼,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停电,用手机热点连的网……电脑马上没电了来不及改错别字qaq
    下一章我们棠棠要发威了。
    ☆、第84章 想杀你!
    曲宁城,位于杭州的西北方向,背靠岭山,东面环水,南北往来的要道,繁华程度堪比杭州,若是走官道,一来一回不过三五日光景。虽然今冬雪灾遍地,岭南受灾最为严重,然曲宁城却丝毫不受影响。临近年节,城内喧闹鼎沸,到处都洋溢着节日之气,人人脸上都带着真诚朴实的笑容。
    作为受离雪宫庇护之地,曲宁城在享受护佑的同时也反馈给了这个全是女子的江湖门派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丰饶富足的财富。
    穷逼玄天教的穷逼教主快羡慕死了。
    想想离雪宫那扎堆的灵动如水的美人儿,再想想江千彤大家闺秀般的教养,这是艰苦朴素能养出来的?穷养男富养女,女孩子就应该娇滴滴地富养着才行啊……哪像玄天那几乎找不出几个女子的纯爷们地界,连女子们都各个力大如牛敬恨不得让人她是条汉子,比起曲宁、杭州、金陵等地,简直是茹毛饮血!
    ……还好雪山上也没几个妹子,不然奚小教主要心疼死。若非打小就对离雪宫的宫主柳曼云有意见,两派交情相当于无,她都恨不得把迎秋和韶光拱手送进离雪宫里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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