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女人是绝不能宠的,您越是宠她们,她们就越是会骑到男人头上。先前那么些朝代十之八九都是因为那些个宠妃才亡了国!”
“陛下待皇后这般深情,若想皇后也这样待您,那就定要多纳几位妃嫔才是。想老臣未考取功名之前,家中娇妻仗着青春貌美倒要我给她端茶倒水。后来老臣入朝为官,纳了几房妾室后,我那内人变得比猫儿还乖,整日用心于服饰妆容,琢磨着怎生把那几个妾室比下去好讨我欢心。这女人哪,就得让她们有危机意识,她们才会把您放在心上啊,陛下!
“女人们在后宅里争风吃醋那是无伤大雅,让她们自个斗着玩就挺好,于咱们男人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唯独不能让她们执掌权柄合起伙来和咱们男人斗。您看看《后妃传》里头的那些个太后、皇后,凡是大权在握的,哪个没有养些面首,秽乱后宫?汉代吕太后、北魏冯太后、胡太后,还有晋朝的贾皇后,就连那赵飞燕手上还没什么权柄呢,就敢仗着成帝宠她们姐妹,暗地里给成帝戴绿帽子。”
“至于本朝的天顺皇后就更不用说了,代宗皇帝还没咽气呢,她就和太医勾搭成奸,后来不但养了一堆面首,还篡了大秦的国祚,把大秦的江山都给夺了去,自立为女帝。这些可都是前车之鉴,陛下不可不防啊!”
“陛下若是再纵容皇后干预朝政,只怕我大秦又要出一个天顺皇后了啊,陛下?”
篡国什么的秦斐倒是不怎么在乎,不管谁当皇帝,反正只要都是他们秦人坐在这龙椅上,不是个异族之人就成。何况大秦现下这份基业也有他家阿薇一半的功劳在里头。
那些大臣的谏言里唯一刺痛他的是那些手握大权的太后、皇后竟然个个都养男宠。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已头上的帽子是绿色的,秦斐也不例外。更何况他现今于这床第之乐很是有些底气不足,他现在是八日才能让阿薇“幸”福一次,可到了明年他就四十了,按那苗太医的医嘱,就得每隔十六日才能让阿薇享受“幸”福,他自已吃不饱忍忍也就罢了,可若是阿薇也没吃饱呢?
他不能尽情的吃饱喝足,是因为他自个的身子是被诅咒了,要想长命,就只能节欲,可是阿薇却没有这个节欲保命的禁制,似乎女人在这上头比男人的天赋要更好一些,那天顺皇后养了几十年的面首,照样活到八十多,她养的面首都死了,她还活着……
而且都说这女人三十如狼似虎,若是自已不能满足她,她会不会……
秦斐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自已这纯属庸人自扰,采薇早跟他说过,想要让一个女人“幸”福,并不是一定要提枪来战的,用一些别的法子也是一样能让女人欲仙欲死的,甚至还翻出一本她珍藏许久的图文并茂的奇书——《问仙缘》,好让他从中借鉴学习。
结果秦斐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头的危机感越发的深重了,先前他只是担心采薇会不会养面首,现在他除了担心男人跟他抢媳妇,更担心女人也会把他的爱妻给抢走。再一想他的阿薇一向都喜欢和女人待在一起,再悄悄命人去一查,类似《问仙缘》这类描写女人和女人之间爱恋情深的异书奇文,竟然深受女人们的喜欢,长年卖断货,简直是供不应求,先前这类讲磨镜之爱的话本还只是小众,如今却是大行其道,还被一众读者美其名曰百合文。
其实他最后默许了朝臣的建言,没再让采薇继续去和她的内阁夫人们天天议政,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内阁夫人们竟然有半数都喜欢看这些女女相恋的百合文。实在是让他极其不放心再放采薇和她们聚在一起,一聊就是一个半时辰,谁知道她们除了朝政,还会再聊些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采薇说他是想把她关在笼子里,其实他是恨不得把她含在口里,吞入腹中,看谁还能再抢走他心爱之人。如果采纳了那些朝臣的谏言,让女人们继续三从四德、必须依附男人而活,那么他就不怕采薇会有能力再离开他,可她的人是再跑不了,但她的心呢?
如果他同意那帮朝臣所请,那采薇势必和他离心离德。虽说那帮大臣们不停的举出各种实例来劝他,说什么别看女人叫得凶,其实真要把人往小黑屋一关,各种强取豪夺来一遍,时候久了,她反会对你百依百顺……
可是秦斐随即就在心里摇了摇头,他同采薇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深知她的性子。他的阿薇看似温柔如水,实则极为刚烈,最是看重她的自由意志,对旁的女人再是管用的强取豪夺那一套,真要用到她身上,只怕她真的会……
秦斐一想到采薇说的那句“宁为玉碎,不愿瓦全”,心里头就慌的不行,他知道她是真说得出做得到的,也别想拿孩子来牵绊住她。自他借着她有孕需要安胎,不许她再理会朝政后,她曾有好几次半真半假的跟他抱怨过这个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而他派仇五去将那没安好心的吴娟关到天牢时,吴娟为了将功赎罪,让仇五带给他一个惊人的消息:让国中的女人们游行抗议只是皇后的第一步棋,若是不能让她们如了意,那接下来皇后便打算领着女兵们起兵造反,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自立为女帝。
若是他能放下心结,仍是站在她这边,那么这可怕的一切自然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失去她的心,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或许永远都不会。而代价是他得一直提心吊胆的怕她哪一天造了自已的反,给自己戴上顶绿帽子,或许在他死后,他真会收获一顶或好多顶绿帽子。
到底他要如何做才能不负己心不负卿呢?
秦斐一夜无眠,大睁着两眼看着笼罩在他四周的黑暗渐渐消散,天光大亮,一室光明。而他的心却仍是浸在一团乱麻之中,乌云蔽日,不见晴空。
采薇睁开眼,一见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一宿没睡,心疼之余也生出些微的愧疚,自己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狠了?
可是纵然愧疚,这棋局还得继续走下去,她今儿还得再将他一军。
“阿斐,国中的女人们已经游行抗议了三天,那些朝臣们也在太极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逼你给他们一个交待,等着看陛下如何发落我们这些女人,难道陛下还不打算上朝吗?”
秦斐转脸看向她道:“你让女人们闹成这样,就是为了今日的朝会吧?”
采薇在他两眼上各亲了一下,“既然这祸是我惹出来的,自然该当我去出面收拾才是。所以今日这朝会,我要和你一起去!”
秦斐轻抚着她有些消瘦的脸颊,忍不住问道:“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君,陪你相伴到老的人,你就不能多替我想想,站在我这一边,总是要为着一帮和你没什么关系的女人和我做对!”
采薇反驳道:“谁说那些女子同我没有关系?天下的女子们俱是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普天下的女人们都是低人一等,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已的命运半点不能自主,那我这个皇后比起她们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我替女人说话,也是为了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一份基业,为了我大秦的千秋万代、后世子孙!”
“愿闻其详?”秦斐还真不明白这女人的地位同大秦的国运有什么关系。
“我懒得同样的话说两遍,过会在朝堂上一趟子说给你们这些男人知道。”
“看来今儿这朝会,朕是躲不过去了。”秦斐苦笑道。
眼见时辰已到,太极殿上的众臣无不翘首以盼,盼着元嘉帝赶紧上朝好给他们一个说法。打从那些女人们第一天跑到街上聚众抗议的时候,他们就跟元嘉帝建言把这帮胆敢闹事的女人们统统都关到牢里去,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牢饭,看她们还敢不敢再这样目无尊卑,无法无天的瞎胡闹。
结果元嘉帝这个惧内的,一听这事儿是周皇后折腾出来的,怕得罪了他的皇后娘娘,竟不肯当场给他们答复,一连三天都不上朝,还是他们全体大臣昨儿在太极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逼得他答应上朝。是以他们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让皇帝陛下给个明示出来,不能再任由那些女人们再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妄为下去。
然而,这皇帝陛下一升座,那一帮子大臣就傻眼了,陛下扶着的那女人是谁?陛下这是又抽风了吗?这朝堂议政重地,岂能让一个后宫妇人来此,就算她是皇后也不成!
秦斐见他们一个个的盯着他的皇后瞧的是目瞪口呆,顿时心头火起,龙目冷冷扫过,那帮大臣想起元嘉帝的忌讳,赶紧低头再不敢看,都在心里腹诽元嘉帝竟就这么大刺刺地让周皇后在人前亮相,也不让她戴个面纱挡挡脸,还怪他们看了皇后的玉容?
虽说有些拿不准元嘉帝在这当口突然把皇后给带来到底是几个意思,可那几个领头的大臣在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还是决定先不提皇后竟来上朝这一茬。毕竟再对周皇后不满,可她眼下腹中到底是怀着龙嗣,还是先别去招惹她,仍是先拿那些闹事游行的女人开刀,周皇后定会帮她们说话,若是她在这朝堂上说些出格的言论,到那时,他们再发难也不迟。
山呼万岁之后,那礼部尚书便先开口道:“陛下,如今京中不少妇人聚于街市之中,吵闹喧哗、聚众生事,实在是有违我大秦千百年来的礼法纲常。这一则扰民乱市,二则各州县的女人们也纷纷仿效为之,再让她们这样闹将下去,恐有乱国之虞,还请陛下下旨,将这些刁妇们尽数关入大牢,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好让她们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以防患于未燃!”
秦斐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朕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故而请了皇后一道上朝,来帮朕料理朝政。”
他说着看向采薇,“不知皇后对此事有何看法?”
第308章
诺大的朝堂一时鸦雀无声。
其实这些大臣们如何不知道造成这国中男多女少的根源何在,归根结底不过是“重男轻女”四个字而已。
可谁让这儿子就是比女儿金贵呢?只有生了儿子才能传承香火宗祧,继承家业门户,生个女儿有什么用啊?不能顶门立户不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但白给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媳妇,还要倒赔上一副嫁妆,亲爹娘死了才只戴一年的孝,倒要给公婆守孝三年,这样的赔钱货谁愿意生养啊?就是让他们选,他们也自然愿意多生几个儿子,少生几个女儿,若是只能选一个的话,那当然是要儿子不要女儿的。
采薇俯视着这些阶下重臣,一字一句道:“‘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自从周代起人们便重男轻女,均以生男为喜,生女为悲,皆因种种律法习俗所定,让女子们不能给娘家带来任何实惠,比不得儿子,单只能传宗接代这一条便让男人们使尽各种法子以求能生个儿子,而女人们为了能母以子贵,讨好夫家,更是只愿生男不愿生女。”
“人皆此心,民间才会溺女成风,以致这数千年来即使战祸不断,可是这男丁之数永远都多于女子,总是阳盛阴衰,阴阳不和,这才时不时的便会发生方才兵部尚书所说的旷男造反,亡国之祸。”
“治国如治病,既然这病根已然找出来了,如何治法,诸卿有何高见?”
群臣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治本之法该当如何,可是哪个愿意讲出来,一旦说了那不是损了自身的利益,与全天下的男人为敌吗。
采薇见他们这会子个个都缩起脖子当起了缩头乌龟,不由冷笑道:“钱尚书,你主管户部,自然应当比他们更加晓得这男女人数一旦失衡的后果。你们口口声声男人娶不到媳妇便无法为国家繁衍子民,可是没有女人,如何生养后代?你让适婚男子多出来四百余万无妇可娶,已然是你的失职,眼下你可有将功赎罪之策?”
户部尚书见这位皇后又点了他的名,心中郁闷不已,想了半天方道:“回禀娘娘,这男多女少的弊端,老臣如何不知,也曾用过各种法子不许百姓溺女,可都收效甚微。先前娘娘代掌朝政的时候不也连发三道禁令,严禁民间百姓溺女吗?可这皇权不下县,县乡村镇仍是宗族家法管着的,咱们管不到的那许多村县乡镇,仍是溺女成风。这要增加全国女子的人口,只怕仍得从长计议,再想些法子激励百姓愿意生养女儿才好。”
“不知何法可让百姓愿意生养女儿?”
钱尚书擦擦额上的汗,“这时人不愿生女,一是养不起,二是还要赔嫁妆,如今国库丰足,不如颁下一道政令,但凡生女儿者,由国家每月拨米粮养之,待出嫁之时再由国家给上几两银子的嫁妆,如此想来百姓生了女儿当不会再溺死了。”
采薇笑道:“这法子瞧上去倒是不错,可是一旦真要施行下去,呵呵,那可就难说的很了。这再好的政令,一旦一层层的下去,越到底下就越是面目全非,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们如何保证分给女儿的口粮不会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拿来全给了儿子,你们又如何保证那些明明没有女儿,或是女儿已然溺死、饿死的人家给小吏们塞些钱财便也假充有女,堂而皇之的去领那补贴口粮?”
“这法子真要施行下去,只怕于改善溺女之风并无多大益处,只会加重国库开支,损公肥私,肥了好些国之蛀虫。毕竟每月拨给一个女娃儿的口粮如何能同一个男子能从宗族里分到的田产财物相比。是以真要切实有效的改变溺女之风,这些细枝末节处的奖惩都是没用的,得先从根本上改变国人这种重男轻女的陋俗。”
“而要改变这种陋俗,就得赋予女子同男子一样的权益地位。第一,女儿同她们的兄弟一样,均是父精母血所诞,自当同儿子一样也可顶门立户,继承宗祧,传承香火,位列族谱,即使嫁人,仍为其父母守孝三年。其子女亦可随同母姓,此例北秦时有之,谓之女户,今可重行此例。其二、女子当同男子享有一样的继承权,凡宗族分田产时,女子当同男丁一样可分其田。女子继承的田产家业及其嫁妆均为其私产,即使嫁人,亦与其夫家无干,只传其子女或仍还其父母,若夫家侵占,按夺产罪论处。其三,许女子和男人一样可走出家门读书识字、做工经商、从军从政,且年满二十方可婚配,未满二十,父母官府一概不可逼迫其嫁人。”
“只要能做到这三条,不出十年,百姓们便会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不再心心念念的要生儿子,那些女婴们也不用一出娘胎就重入轮回。只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男多女少,无妇可娶的旷男危机,诸卿以为如何?”
底下的群臣顿时就炸了锅,礼部尚书头一个不乐意,抖着胡子大声道:“娘娘,这男尊女卑,乃是几千年传下来的祖宗家法,如何能不尊古训,竟让位卑者同尊者平起平坐,甚至来抢男人的饭碗,这,这简直就是不守礼法,不尊古制!”
采薇坐得久了,腰有些酸,索性站起来道:“你既然同我讲古,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近几千年来固然是男尊女卑,可是再往上头走,五千年前呢?史书上可是有载,上古之时为均为母系氏族,时人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族中一应大事均由女子决断,实行母系继承制,男子们或走婚,或嫁给女子为妻,从妇居,其子女均随其母姓。这也是为何这姓氏中的姓字是女字旁,而不是男字旁。至今在云南的摩梭族人还是过着这种男不婚、女不嫁、结合自愿、离散自由,重女不轻男的母系氏族走婚制。合族其乐融融,从不曾有过这种男多女少的光棍危机。不如——”
那礼部尚书心中乱跳,生怕周皇后再说出什么向摩梭人学习的昏话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截断她话头道:“娘娘此言差矣,之所以后来由母系变为父系,正因这男尊女卑才是真正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