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息怒,是奴婢伺候不周到,奴婢虽才进房两个多月,房里的事情一直都是染香和青竹负责的,奴婢初来乍到,有些话也没法儿说,前儿大小姐要去湖边玩儿,奴婢们该阻止的,却不成想出了这乱子,奴婢该死,请太太责罚。”
言昭华喉咙痛,发不出声音,却也不得不承认,红渠的确是个告黑状的能手,可恨自己从前居然被她蒙蔽。
“这么说来,前儿便是你随大小姐出门的了?”谢氏如是问道。
红渠赶忙摇头:“不,不是奴婢,是……是染香。”
言昭华靠在迎枕上,反正不能说话,干脆就回想起了前事,这一回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接连一两个月都没法说话,不止如此,这一回的风波让她身边的人全都受到了责罚,其中自然是染香受的责罚更多一些,好像被打了十板子,好些天没能下床,而她院子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按照与太太的亲厚程度不同,受到的责罚也不同,其实那个时候,言昭华是笨的,关键是对谢氏没有任何防备,要不然,从谢氏处置她院子里人的轻重程度,就能看明白谁是谢氏的人,谁不是了。
果然听谢氏立刻怒道:
“哼,好个吃里扒外的,若不教训教训,这些不开眼的奴才是不知道要好好伺候主子的。来人!”
随着谢氏的一声令下,大管事张平就麻溜的站在门外候命,只听谢氏说道:“去,派人将大小姐院子里的人全都聚在一起,这回出的乱子这样大,染香是大罪,重打十个大板,其他人你看着惩戒,务必让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知道知道,怠慢大小姐是个什么下场。”
谢氏吩咐完了之后,大管事张平就领命下去了,顺带将同时青雀居的红渠给拉了出去。
张平其人说起来并不是一般的管事,而是谢氏母家的远房表叔,算是谢氏的陪嫁,从前在府里做的是二管事,后来老管事回乡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就让张平担了大管事的职务,侯爷信任谢氏,倒也没有特意提出这件事来,所以,张平这个管事就能继续做了下去。
转过身来之后,看见言昭华毫无动静的靠在迎枕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虚弱模样,这反应让谢氏很满意,嘴角勾起微笑,在床沿坐下,一派慈母的说道:
“你可莫要怪我多事,院子里的奴才不整治不行,你越是宽容他们,他们就越是怠慢,这一回看护不利,下一回就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了!母亲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
言昭华心中冷笑,为了她好就把她院子里的人全都打了,今后还有谁会真心实意的替她做事呢?经历了一番迎头痛打,谁都知道这府里做主的人是谁,只怕会越发怠慢她这个大小姐了吧。
这些道理,言昭华也是长大一点后才明白的,可真到了她明白的时候才发现,身边再无人可用,后悔晚矣。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混乱,张平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聚集了青雀居里伺候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毫不犹豫的就当院处罚起人来。
言昭华表面虚弱,其实被子里的手指甲已经掐到了掌心肉里,强迫自己冷静,谢氏有意在她的院子里立威,她就是阻止也没有大用,反而会让谢氏对她产生防备,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看清这个院子里到底有几个是忠的。
“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瞧你这虚弱样子,母亲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待会儿我让人去厨房里给你做最喜欢吃的红枣羹,快些将身子养好了,让我的漂亮闺女变回来。”
说着这些亲昵的话,谢氏还伸手在言昭华的额头上摸了摸,慈母一般的行动与话语,若不是后来言昭华在她手上吃了不可挽回的大亏,她又怎么能相信,谢氏是个那般阴毒之人呢?
不过做戏做全套,谢氏与她演温情,她也不介意和她演,反正最困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死过一回,对死亡已经没有了惧怕,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么这一世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这些害她匪浅的人,这一回,她势必是要讨回一个说法的,不必急于一时。
嘴角牵出微笑,仿若梨花映水般清新脱俗,这样的出色样貌让谢氏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冷,不过很快就恢复,站起身来,旁边的丫鬟立刻就过来替她整理衣裙,谢氏说道:
“这几日你好生养着,我就不让二小姐过来扰你了,她听说你病了,比我还着急,若不是我拦着没让她过来,她是最心疼你的,要真过来了,瞧着你这憔悴的样子,估计到现在还在哭鼻子呢。”
言昭华弱弱的点了点头,谢氏便带着人往门边走去,正好遇见揉着手板子的红渠,两人对了一眼,谢氏说道:“吃了教训,就聪明些,若是今后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你是初初入房的,我可都不会轻饶。”
红渠低头称是:“奴婢知道了,今后奴婢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大小姐,再不敢出疏漏了。”
谢氏听完这些才从左边的回廊往主院走去,看都没看一眼院中哀嚎一片的行刑场景。
3|第三章
第三章
张平在青雀居处置完人后,就在房外给言昭华复命,然后一干被打过的奴婢也跟在外面请罪磕头,言昭华对红渠拂了拂手,红渠便揉着手板心,往门口喊了一声:
“都退了吧,大小姐要休息了。”
外面零零散散的动静全都没有了,言昭华将红渠招来让她取来纸笔,写道:换被子。
红渠看着言昭华写的字,有些为难,说道:“小姐这是要……”
言昭华指了指纸,又写:昨夜汗湿了。
红渠这下可撑不住了,脸色变道:“小姐知道的,奴婢……不认字儿。”
言昭华当然知道红渠不认字,她从前该是谢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暗桩子,不是太重要的,只因为她会做毽子,踢毽子,初始才入了言昭华的眼,将她从灶房提拔到了院外伺候,谢氏也没想到放了那么多桩子,偏这个丫头在前侯夫人留下的那拨人中露了些眉目,谢氏前些年都在巩固自己侯夫人的地位,没空插手管青雀居的事情,如今地位稳固了,她还要搏贤名,前侯夫人虽然命不长,但府里府外提起言府的前当家主母,无一不是夸赞满意的,所以,谢氏要做的比前侯夫人好,当然不能有任何瑕疵和把柄被人抓住,就算想处置言昭华身边的人也得寻由头,有理由才行。
红渠算是临危受命,没有受过多少训练,要不然谢氏怎么会让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过来呢,只不过言昭华一日大似一日,的确是要有个人在身边看着才行,所以谢氏就将红渠以她的名义送到了言昭华跟前儿,起先实在房外伺候的,因为言昭华身边有染香和青竹在,红渠没法进房,再加上以前言昭华哪里知道她们的险恶用心,觉得和红渠很有缘分,对太太又信服,当时还曾为自己与太太看人的眼光相同而沾沾自喜过呢,红渠说话风趣,又会做毽子等一些小玩意儿,时间一长,言昭华就被红渠给骗了过去,一段时间后,青竹不知怎的就犯了错,太太插手,让红渠做了她房里的一等丫鬟。
言昭华想了想后,在纸上画了一根竹子,给红渠看了看,红渠这下是明白了,却心有不甘,故意装傻道:“这……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奴婢……”
她就是顶替的青竹进来房里伺候的,自然是不希望言昭华把青竹给叫回来,言昭华将纸笔一扔,也不和她废话,在床框上重重拍了两下,以示愤怒,又将写字的纸丢到红渠身上,红渠这才有些惧怕,犹豫了会儿后,才行礼走了出去,嘟着嘴去到青雀居的杂物间,将刚刚挨了三棒子的青竹给喊到了房里。
青竹进了房,看见言昭华就跪到了床前,她和染香一样,都是从小伺候言昭华的,比言昭华大一岁,染香秀气,青竹英气,她们两个是言昭华的生母谢薇安排在言昭华身边的,从小也跟着她一起读书,不说诗词歌赋,但琴棋书画也都略通一二,不是红渠这种杂牌军可以比拟的,青竹先前是进不来,如今进来了,似乎也豁出去了,红了眼睛,就对言昭华磕头说道:
“求小姐恕了染香的错,奴婢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小姐的恩情,染香给打了十大板子,如今还被关了起来,说是两天不给吃喝,她先前裤子都红了,定是伤的很重,若是两天无人搭理,也不知能不能撑过来,求小姐开恩,求小姐开恩啊。”
青竹被打发到杂物间有些时间,不过毕竟是从小伺候言昭华的,十几年的情分在那里,她知道言昭华心软,只是受人迷惑,定不是真的要把她们赶尽杀绝,所以才敢拼命给染香求一条生路。
言昭华心中愧疚,染香和青竹会遭罪,全都是因为她的蠢,以至于让这两个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上一世过的那样凄惨,抬手对青竹招了招手,红渠在床前似乎想拦着,却被言昭华一记眼神给吓住了,红渠心里犯嘀咕,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模样看着分毫未变,还是那副娇娇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可偏就这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吓人了呢,被她瞥一眼,似乎自己的心肝脾肺都给她看个分明似的。
青竹赶紧跪爬到了言昭华的床前,言昭华对她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用一旁的纸笔写道:让张平把染香放出,找林大夫诊治,让染香好生休养,伤好了还回来伺候。
青竹看了言昭华写的字,欣喜若狂,刚刚站起来的她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言昭华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红渠在一旁见了有些担忧,生怕言昭华三言两语就把青竹召回来,问道:“哟,小姐赏了什么,怎的青竹这般高兴?”
青竹起身对红渠说道:“小姐让我去传话,将染香放出来。”
红渠听了,心里稍微定了定,幸好小姐不是召回青竹,走到言昭华身边,小声的贴近她,这也是红渠的小心思,这样和大小姐说话,大小姐觉得亲近,旁人也觉得她和大小姐亲近,红渠一直是这么用的,没想到今日再次失败了。
言昭华推了推红渠,让她站直了说话,红渠的神情有些尴尬,言昭华没等她说话,就将先前写给红渠的纸递给了青竹,青竹看了看,就对红渠说道:
“小姐想换床被褥,说是昨天晚上汗湿了。”
红渠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又对言昭华埋怨,这点小事,就是比划比划她也能明白,做什么写字呢,不是成心欺辱她不识字儿嘛。
青竹要去传话,红渠也是不会把换被子这样的事情让给青竹来做的,懂了意思,做起来也就快了,言昭华一直默默的待在一边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红渠喊了小丫鬟进来一起替她换好了床褥,请裹着貂绒皮氅的言昭华上、床,言昭华上去之后,觉得鼻尖那种熟悉的香气依旧若隐若现,不动声色的将被子盖好。
青竹进来复命,告诉言昭华等染香已经被送回了房间,林大夫也去诊治了,青竹说完之后,就抬头看了一眼言昭华,两人正好对上眼神,言昭华就对她招招手,然后拍了拍床沿,又对红渠挥了挥手,意思就是青竹留下,红渠退下,红渠这下忍不住了,对言昭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