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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世子有点郁闷——两个小萝卜头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他还可以忍受,现下来了这么多人,他觉得他这回不是带自己的娇妻消暑,而是带孩子来了。
    明玉山庄是上京城最负盛名的避暑胜地之一,与皇帝的避暑行宫西苑相毗邻,倚靠西山而建,离京城不远。
    马车到了西山脚下后换成轿子,阿凝上轿前仰着脖子往山上一看,只见无边无际的翠色/欲滴。轿子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明玉山庄正门,一下轿子,感觉周边气息清新纯净,泛着迷蒙水汽,带着丝丝清甜。脚下是宽至八尺的雕刻云气纹大理石路,每隔一尺便有三级阶梯,大道绵延而上,最后消失在一片青葱碧色中。
    这明玉山庄面积广阔,依山傍水,风景旖旎,并非一家所有,归于靖北王府的是灵溪、雀彩、遮月以及排云四处院落,每处院落又有数间小院。荣宓和宁知书居于灵溪院,阿凝、晚馥同住遮月院,荣寰和宁知墨住了隔壁的排云院。
    锦珠和凌霜将自家主子的衣裳用具都收拾好。凌霜看见锦珠指挥着下人将比她这边大了好几倍的箱子抬进遮月院,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锦珠不好意思道:“我们姑娘回回出门都这样。”
    姑且不说衣饰等物,就光是书籍、瑶琴、笔墨纸砚什么的,就要装大半箱子。因阿凝又只用的惯自己常用的,且她常用的又都是极名贵的,故而每次出门都兴师动众。幸好她出门的次数极少。
    遮月院后头是一片竹林,秦晚馥瞧着那遮天蔽日高不见顶的幽幽篁竹,叹道:“同样是竹子,这儿的竹子怎么就比我暮香苑的生得青翠漂亮些?”
    阿凝瞧了会儿道:“大约品种不一样吧。”两人相携沿着青石板路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竹林外面是一处可往下俯瞰的陡峰,放眼一望,山坳中姹紫嫣红、繁花茂盛,对面山峰有大片粉色花云,瞧着隐约是紫薇,远处山峰则青碧墨绿间或渲染,影影绰绰如雾里看花。
    阿凝看得呆住了,立刻道:“快快!给我纸笔!”
    这会儿只有锦珮一个丫头跟着,她如今也知道阿凝的习惯,这会儿大约是灵感袭来,想要作画了,忙道:“奴婢这就去取!”
    秦晚馥笑道:“瞧你把你家丫头催的。”
    阿凝默不作声,只托腮蹲在那里望着,忽然道:“对面是什么山?”
    “那边是皇上的避暑行宫。”秦晚馥道,“不过听说皇上近几年都没来过了。”
    很快,锦珮就把阿凝作画所用都搬了过来。秦晚馥晓得她这一画要很久,便去别的地方逛去。
    阿凝的山水如今已是越来越好,这会儿画完,又是挂上了自己山居客的名号,又见周边花木繁盛,青山绿水,倒真像那隐居山林的文人雅士。
    她收起画,随手往后面一递,“帮我收好,再帮我泡一杯茶水来。”
    直到她喝上那茶,方觉得不对劲儿,回头,身后站的锦珮不知何时变成了宁知墨。
    宁知墨对她淡淡一笑,“宸儿,我泡的茶好不好?”
    “就是太好了,我还说我家丫头怎么忽然变伶俐了。”阿凝说着,又从他手里拿回那张画,“你看看,这画画得如何?”
    “很好。”
    “我也觉得不错!”阿凝得意道。
    她很少有这样自得的时候,宁知墨看着她亮闪闪的眼,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来手里的食盒。
    “饿了没有?我给你带了点心。”黑漆雕花的食盒里,取出一只只巴掌大的彩瓷流云如意纹碟子来,蜜枣松糕、翡翠凉果、锦绣寿桃包以及玫瑰腌渍樱桃脯。
    阿凝原本不饿的,可瞧着那碟子一眼,眼珠子就转不动了。她朝宁知墨甜甜道:“谢谢墨哥哥!”
    宁知墨温柔地看着她吃完,然后帮她收拾碟子,拿着食盒回去了,临走时不忘提醒阿凝早些回院子,别画晚了。
    阿凝吃完就有点困,命人搬了个凉榻来,藤草绣花的席面,外加自带的干花软枕,清凉又舒服,她爬上去一会儿就睡着了,手上的美人团扇掉到草地上,玉葱般的手指软软地垂在榻边。
    一身清淡水绿的高腰襦裙,胸口是葱青碧翠的纱绸缎带绑成的蝴蝶结模样,垂下长而飘逸的宫绦穗子,满目的娇嫩清新,静静侧卧在那里,比初春新开的柳树芽苞还要惹人心动。
    返回来的宁知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他回到排云院后发现腰间的玉佩不见了,返回来寻找,不妨看见阿凝如此甜美可人的睡容。
    一时间,他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直愣愣瞧着小姑娘白嫩娇美的容颜。盛夏的天闷热,阿凝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嘴上轻唤着:“热……”
    宁知墨便捡起了地上的美人团扇,轻轻给阿凝打扇子。小姑娘安静下来,睡沉了。
    宁知墨记得第一回见阿凝的时候,阿凝才六七岁,穿得一身石榴红霞金色元宝绣花的狐裘小袄,一双眼又大又亮,哭起来既可怜又可爱。那是荣宓出嫁那天。他第一次唤她阿凝时,她瞪着他,“我跟你不熟,你跟抢走姐姐的人一伙儿的,不许叫我阿凝。”他从善如流,唤她宸儿。此后,再没改过。这是独属于他的称呼。那时候小小的丫头,现在长得这样大了,像是春日新绿的一汪湖水,清澈纯美,让他移不开眼。
    遮月院里,赵玹风风火火地突然出现在锦珠面前,急吼吼道:“你们姑娘呢?你们姑娘呢?”
    锦珠还在整理东西,她看见赵玹就下意识地头疼,“姑娘已经睡了,殿下您先回去吧。”
    “大白天的睡什么!”赵玹知道锦珠这丫头一直防她,他懒得跟她纠缠,直接越过她去后面找人去了。
    打开一间厢房,青碧色薄纱帐里似乎有人影,他脸色一笑,三两步走过去,掀开了帐子。
    却见里面的女孩儿青丝披散,墨发如锻,一身单薄清透的秋香色小衣,下面是雪白的雪菱锻裤子。
    赵玹眼皮儿一跳,一看脸,竟然不是阿凝,立刻转身就走。
    秦晚馥睡得沉,还不知道自己被看了去。
    赵玹找遍了院子,最后在竹林后面找到阿凝时,差点气得喷出一口血来。
    一个墨绿色底子竹叶暗纹锦缎袍的男子站在阿凝的塌前,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团扇,弯腰正朝榻上熟睡的女孩儿靠近,眼见着就要贴到女孩儿娇嫩雪白的脸蛋儿上了!
    赵玹急怒攻心,走过去一把将宁知墨拽出来,另一只手一拳就揍了上去。
    宁知墨哪里料到这样的变故?躲过第一下后便要反抗,见是平王赵玹,又稍稍迟疑了一下。趁着他迟疑的这一下,赵玹已经又一拳迎了上去,这次正好打中对方的鼻梁,只听得“砰”的一声,宁知墨俊秀的脸上已经青了,鼻子也留下一缕鲜红。
    说起来,宁知墨的年纪比赵玹还小两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如何能忍得住?也不管什么亲王不亲王的了,他也兜起拳头,朝赵玹招呼去。
    两人差不多高度,宁知墨略瘦削一些,可宁家本就是簪缨之家,他在武艺上自然也不差。两个人倒是旗鼓相当,战得十分激烈。
    在这样的环境中,阿凝很快就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猛然看见宁知墨脸皮青肿还带了血迹,赵玹的发冠早就歪了,额角处磕破了皮,也隐有血迹。
    “这是怎么了?”阿凝睁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会打架。他们一个是天潢贵胄的皇子王爷,一个是世家大族的尊贵公子,身份呢?体面呢?
    “快停下呀!都流血了!”她心里着急,却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两个跟没听见一样,继续你来我往的,却很有默契地朝远离阿凝的方向退了一些,以免伤到她。阿凝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不淑女了,提着裙子往院子里去找人,刚好看见锦珠和锦珮赶了过来。
    “锦珮,你快让他们别打了!”阿凝话音刚落,锦珮已经三两下利落地越过阿凝,闯到两个人之间,也不知使的什么功夫,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你卑鄙无耻!竟然趁小书呆子睡着了想偷亲小书呆子!”赵玹气呼呼的骂道,双目红红地瞪着宁知墨,仿佛恨极了。
    他当然恨极了!他都没亲过呢,宁知墨怎么能亲?不对,就算是自己亲过了,宁知墨也不能亲,只能他赵玹一个人亲!
    “你……你血口喷人!我是给阿凝打扇子!”宁知墨辩解道。
    “打扇子?她没有丫头吗为什么要你打扇子?还有你打扇子要那么近地打?你骗鬼去吧你!”赵玹一边骂一边又要冲过去动手。
    那边宁知墨也一改平时的温和,捋起袖子道:“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锦珠倒也机灵,忙回去请宁世子和安惠郡主过来。这位平王殿下,只有安惠郡主能搞定了。
    两人喋喋不休,阿凝又羞恼又气愤,终于忍不住大声一句:“你们别吵了!”两人瞬间不做声了。
    “阿凝,”宁知墨当先走过去,也不顾脸上的狼狈,“你信我,我没有跟他说的那样。”
    “呵呵,”赵玹在那儿冷笑,“你他妈再给我装温柔!”
    “你不要骂人了!”阿凝对赵玹吼道,吼完自己吃了一惊。
    她从小受的名门淑女的教养,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进退有度的,何曾见过两个人打架?打架也就算了,偏偏嘴上污言秽语的,还带上了她的名字!
    现在好了,连自己都吼起来了,这还是自己吗?
    她心里一紧,眼圈儿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火:难配整天蹦跶= =我连个面儿都不露,还有没有地位了= =
    沉彩:= =放心,马上就是你了哒,阿喵~
    二火:。。。你知道的,我只接受阿凝卖萌。
    沉彩:。。。
    ☆、繁香坞(一)
    宁知墨和赵玹哪里还有心思斗嘴?一个两个的都来安慰阿凝。两人你推我我推你,阿凝见他们这样,转身就走。
    两个人就巴巴跟在后头。
    于是荣宓和宁知书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两个人追着一个小姑娘的情形。
    搞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之后,荣宓吩咐同来的秦晚馥把阿凝带回屋歇息去,然后朝宁知书递了递眼色,意思是一人搞定一个。
    荣宓小时候时常送到荣贵妃身边教养,与赵玹倒跟亲姐弟一般,不亚于与荣寰的关系。
    赵玹不情不愿地跟着荣宓去了遮月院的东厢,愤愤不平道:“表姐,我说的是实话!他真的偷亲……”
    “我知道了。”荣宓打断他的话,“以后不许说这话了,这要是传出去,阿凝一个姑娘家还怎么做人?”
    赵玹嘴唇动了动,一肚子的不服气。
    “以前我就说过,你和阿凝如今都大了,都应该知道男女有别,哪儿能跟小时候一样,整日里横冲直撞的。姑姑若是知道,定要罚你。”
    “今日哪里是我横冲直撞?是那个宁知墨……”
    荣宓就这么淡笑着看着他,眸中透着几分凉。
    赵玹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你横冲直撞得还少么?”荣宓淡淡道,“眼瞧着都快到成亲的年纪,多少也要学会自持身份。以后像半夜去衔思阁这种事,不许再干了。”
    对面的西厢房里,宁知书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脸青紫的弟弟,泰然自若地泡了一杯茶,等他自己开口。
    “大哥,我……”
    “六殿下说的是真的吧?”
    宁知墨不说话。
    宁知书笑了一声,“阿凝才多大一个娃娃,你也下得去手?府里给你的丫头我瞧着姿色也不错,身段也好,你怎么就偏不要?”
    宁知墨闷了一会儿,心道,十二岁已经不算娃娃了。只有大哥和大嫂整日里把她当娃娃看。
    沉默片刻,他低低道:“我跟大哥一样,只要自己喜欢的那个。”
    宁知书难得笑容淡了淡,将茶杯放到一旁,“可这条路,这些年我走下来,觉得很艰难。你还想走我的旧路?”
    宁知墨很坚定地点头,“我……我看见那些丫头都心烦。”
    宁知书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虽说荣宁两府两次联姻的可能性很小,但也并非完全没希望。你既然喜欢阿凝,便耐心等她长大一些。多用点心,总有希望的。”
    他觉得,再艰难的事情,都没有等待自己喜欢的女子喜欢上自己艰难。于宁知墨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抓住阿凝的心。
    宁知书教弟弟如何抢占先机追小姑娘,那边的赵玹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荣宓教育了他几句,便让他回府去。赵玹好说歹说,荣宓才答应让他住在雀彩院,但不许随便地乱闯别人家的院子。
    等荣宓来看阿凝时,那丫头已经和秦晚馥在说笑了。
    “哟,刚才还气得不理人呢,这会儿就好了?”荣宓笑道。
    “我把书里看来的笑话说给阿凝听,她就不哭了。”秦晚馥道。
    阿凝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都是他们自己闹的,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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