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岁的模样,五官精致,身形窈窕。一双白森森的小脚,就这样露了出来,白皙稚嫩,带着隐隐的粉红。
好不容易穿好了鞋子,她受惊的小鹿一般朝赵琰看了眼,然后跪在地上,“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赵琰这会儿一身朱黄绣五爪金龙的锦袍,又牵着阿凝的手,他们的身份并不难猜。
“你是何人?”
“臣女……臣女严蝶,是威远将军严末的女儿。”她低头回着,身子似乎在瑟瑟发抖,衬着这张漂亮的小脸,大约能让每一个男人心中生怜。
阿凝心头就噌的腾起了火。
今日绿堤园来了许多大臣,也有带了女眷的。但这位,不在曲院风荷待着,却擅自跑来这里,若说真是无心的,谁信啊?!
好吧,大约是少见比自己年轻而且还漂亮到这个份儿上的女人,还在赵琰面前露这个又露那个的,阿凝心头莫名一阵不爽。
“一直听严渭说,他有一位久居杭州的妹妹,原来就是你。”赵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能让他多说一句话的女子,已经算是特殊了。
严蝶低头应了是。
赵琰道:“你快些去曲院风荷吧,你哥哥该在那儿等你。这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是,皇上!”她低头行了礼,然后走了出去。
赵琰牵着阿凝进去,阿凝却挣开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一直听说,他有一位久居杭州的妹妹,原来就是你啊……”
赵琰笑起来,“学得又不像。你这声音,又甜又软的,只适合跟我撒娇……”
他把四处的帘子都垂下来,然后低头亲她。她身上一片冰肌玉骨,十分凉爽,让他觉得很舒服。
阿凝被他亲的软乎乎的,可心头还在想刚才的严蝶,“皇上……皇上,你说刚才那位姑娘长得好看么?”
赵琰正亲得兴致勃勃,可不愿意费这个神儿,只低语道:“不好看,丑死了。跟我家宝贝儿比差得远了……”
于是荣阿凝满意了,还主动奖励了嘉正帝几个吻。
回到曲院风荷时,那里已经坐满了人。
赵琰在这种场合虽仍对她各种纵容,可面上总要冷肃许多,时不时还跟邢国章他们聊起政事,丝毫没了之前在绿藤疏影对她不停索吻的腻乎劲儿。
阿凝只须端着笑容陪坐就好,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不远处严蝶做在的位置。
严蝶并未和她兄长坐在一起,而是跟岳胧烟坐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不知在谈什么。
岳胧烟今日一身绯红衣裙,容颜一如既往的妍丽而端雅,握着酒杯的手指涂了火红的丹蔻,透着娇媚之态。她身后,还立着一个人,亦是阿凝熟悉的面孔。正是当年离开祈王府的染月,如今是岳胧烟的侍女。
阿凝嘟了嘟嘴。三个她讨厌的人,团到一起了。
赵琰给她夹了许多菜,但见她闷声闷气地只顾喝那碗汤,不禁道:“怎么了?之前不是说饿了?肚子不舒服?”
阿凝没理会他。
赵琰不晓得她又是闹的什么,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另一只手夹了块最近她最爱吃的水晶糕,放到她嘴边,“宝贝儿,乖。”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这句话时,正值中间的舞女们换场,没了鼓乐之声,座上嘉正帝的声音便骤然凸显了起来。
底下一众大臣有些是见识过的,但也有不少没见识过的,特别是一干杭州府的官员,当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又连忙低了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赵琰倒是若无其事,执着地要喂她。阿凝只好乖乖吞下去。
“乖乖吃,不然我当大家的面亲你。”他低声对她道。
阿凝瞪圆了眼睛,无语了片刻,只好低头去吃饭了。
下面,严蝶眼中满是羡慕,“岳姐姐,为何皇后能有这样的好命呢?皇上实在太宠她了。”
岳胧烟看了眼上座的两个人,未置一语,只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宴席结束后,锦紫和锦青陪着阿凝先回去,赵琰还有事同他们商议。阿凝睡到一半时,忽然醒了过来要水喝。锦紫给她递了杯水后,她摸了摸冰凉的床榻,“皇上还未回来么?”
“还在沁花居议事。”
阿凝起身,“我去看看他。”
沁花居离隐花居不远,却是在岸上的一处居所。阿凝到达时,正巧碰见严渭走了出来。
严渭看见她,“娘娘怎么这么晚还来这里?”
阿凝瞧了眼里面仍然亮着的烛火,“里面还有别人在?”
严渭一愣,点点头,迟疑道:“娘娘要进去?”
阿凝诧异,“不能进去吗?”
严渭连忙摇头,赔笑道:“当然不是。”您连懋勤殿都进得去,何况这小小的沁花居。
阿凝没管他,直接进去了,很快发现,现在留在沁花居里的人,只有赵琰和岳胧烟。难怪严渭闪烁其词的,他与岳胧烟交好,自然不希望阿凝看见这二人在一起。
二人的身影落在窗门上,隔了几步的距离。阿凝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两个武艺高强,大约是刻意压了声音。而这,无疑更说明他们说的内容是见不得光的。
室中,赵琰刚从座位上站起身,对岳胧烟道:“你方才说,你知道宁知墨为何忽然对我生出异心?”
岳胧烟点点头,“他因为安惠郡主的一些遗物,怀疑是皇上蓄意害死了安惠郡主,间接害死了宁知书。”
赵琰冷笑道:“荒谬!”话落,他却捕捉到岳胧烟眸中闪过的几丝慌乱。
他眸光一厉,“你有事情瞒我?”
岳胧烟立刻跪地道:“当年我曾经冒用皇上的名义,和安惠郡主通过两回信。是安惠郡主让人把信送到祈王府,当年皇上并未理会,可……可属下认为,与靖北王世子有婚约的安惠郡主若是能对皇上情根深种,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才擅自做主,给她回过信。”
赵琰的眉峰拧住,“你都说了些什么?信呢?”
岳胧烟从腰间取出两封,呈给了赵琰。
赵琰翻开来看了看,大多数都是些不涉及近况的诗词而已,这倒很符合陷入爱情的年轻男女们的品味。但其中有一封,言语里面有透露出靖北王府以及荣贵妃对他的追杀。
虽然不过几封信,可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姑且不说当时荣宓是何想法,就是如今的宁知墨,在看到这些之后,都不可能不怀疑,安惠郡主和赵琰一直在暗通曲款。最后安惠郡主却死得那样惨。她一死,赵琰便少了靖北王府一个这么大的阻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成了助力。
当年的西山大火,荣宓为何会忽然去青玉殿前,这一直是个谜。当然她可能是自己要去的,但宁知墨觉得,当时荣宓都身怀有孕,怎可能还对赵琰如此记挂,多半是赵琰给她发了什么信号才如此。
赵琰负手思索片刻,“你起来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未必就是一桩坏事。”
靖北王府,一直就是只泥鳅,滑溜溜的抓不住,既然当年能背着赵玹和荣贵妃倒戈他,指不定哪天也会背着他倒戈给别人。宁知墨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阿凝,若是能借此铲除掉他们,他又何乐而不为?
岳胧烟站起身,看着赵琰修长的背影,久久不动。
赵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有什么别的要事?”
女子愣了一下,神情犹豫。
赵琰笑道:“这可不像你。”
“那什么才像我……”她低声说着,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道:“皇上,你觉得什么才像我?永远埋藏自己的心意,假装做个完美的手下吗?还是跟工具一样,没有感情,只有可用之处。”
赵琰目露惊讶,“你……”
岳胧烟手上弹出一只珠子,制住了他的穴位。
赵琰皱眉,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声音满是冷意,“你做什么?”
岳胧烟走上前,绝美的脸色荡漾着笑容,眸中的痴恋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我知道,我不该对你生出非分之想,可是我身不由己。我也知道,即便是生出了非分之想,也该永远埋在心里,可是,我忍不住。我更知道,就算是你知道我的心意,也只会弃之敝屣,我……心甘情愿。”
“赵琰,我喜欢你……”
她低低的声音落在他跟前,她伸手,想抱着他。
男子倏然离开她几步远,脸色沉沉。
岳胧烟笑起来,“我知道我制不住你,但是我还是渴望,只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你不会自愿选择不解开这个穴道。”
“我看你是喝醉了。”赵琰冷冷抛下一句,大步走出去。
屋门推开的刹那,门口立着的娇俏身影差点让赵琰慌了心神,若非有夜色做掩护,阿凝定然能发现他脸色都白了几分。
“阿凝!”
小姑娘一身雪色衣裙,一只白皙的食指一般放在唇上,流苏髻垂下几缕墨黑的碎发,落在肩头,一双眼睛黑亮亮的,正偏着脑袋看他,“为什么隔得这么近,我完全听不到你们说了什么?”
这话无疑让赵琰大松口气。这才想起,他和岳胧烟以及严渭他们谈话,已经习惯了刻意用内力掩盖声量了。大约是被岳胧烟的异常给弄的,他竟把这个给忘了。
小姑娘看了眼自己被舌尖润湿的食指,“唔,我本来想用手指戳进去瞧瞧的,但是没敢戳。”
看她这可爱又呆萌的模样,赵琰升起满心的怜爱。也只有她,能轻易地让他心动、心软、心头激荡。
他上前抱住她微凉的身子,将她抱得双脚离地,然后分开双腿,勾住他的腰。
“傻姑娘,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他亲了她一口。
阿凝却偏过头不让亲,“我看到了,她刚才差点抱到你了。”
“没抱到的,乖乖。”他扶住她的后脑勺,含住她的唇,吮吻。
“以后我让她离开咱们的视线,走得远远的,好不好?”亲完后,赵琰提议道。
阿凝摇摇头,“你在宴席上不是还说让她进京么?若是可用,就用着吧。我觉得,若是你不喜欢她,她在身边也没什么,你若是喜欢她,她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你只会更加惦记而已。”
赵琰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只喜欢我家阿凝宝贝儿。”
岳胧烟看着二人相拥离去的身影,眸光透出几分哀伤。
☆、第143章 西华变(一)
袁钦被押解入京后,刑部和大理寺就昌兴记一案进行了详细梳理,后来证明,袁钦的确与此无关。事实上,和袁钦交好的社会名流和翰林同僚都不少,大家对他的风评都很好,满腹才学,为人正派,脾性温良。理清案情之后,最后对他的判决是贬为庶民。
他的父母、兄弟、爱人和女儿,都死在了这次劫难里。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懂得这个道理,恨只恨自己没能尽早知道这件事,若是早些知道,劝着父亲金盆洗手,或许还能有改过的机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不算秦晚馥母子,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只身离开刑部大牢,他第一件事便是想去见见秦晚馥,但又怕她不愿意见他,便悄悄蹲守在秦府外面,就着秦晚馥或者秦弋偶尔进出的时机,见一见他们。
京城的秦府宅邸是当年秦海晏留下来的,比起那岳州的袁府来也丝毫不差。虽久未有人住,但有靖北王府罩着,也没哪个敢来打这宅子的主意,所以秦晚馥母子进京后就住进了这里。靖北王府的人也来看过她几次。
袁钦在那儿躲了几日,终是因饥寒交迫而离开。七尺男儿在世,自当顶天立地,即便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可能轻易向别人乞怜。
一个丫头进去同秦晚馥回报:“大门外面守了好几日的那个男人今日离开了,瞧着他走的方向,大约是离京了。”
秦晚馥淡淡点了头,“随他去吧。”
他只要没死,她就不至于伤心。他们从来就没有夫妻缘分,此后经年,她和他山水相隔,各自安好。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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