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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了条纯黑的小裙子,腰间有一个大蝴蝶结束着,款式简单,还是圆领的可爱类型。她跟若愚一早就认识,平时不常打照面,但见了能打个招呼。
    陈若愚丧母的事夏秋是知道的,她没开口安慰他,因为夏秋的早慧,她知道安慰这种事大多像同情。
    却在知道陈若愚哥哥挨打后,挪着步子走到何知渺身边,指了指墓碑上的照片问他:“这是你妈妈吗?”
    何知渺看了她一眼,扯出一个笑脸,“是。”
    夏秋笑笑,“真好看,我以后也许能跟她一样好看。”
    “你有你自己的独到。”何知渺不置可否。
    夏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西瓜钥匙扣,递给他:“喏,这个给你。我知道你不开心,算我多管闲事。”
    何知渺仔细看看,说:“我没不开心。”
    夏秋也不戳穿,只是应道:“我看你跟你妈妈一样好看,那我给你啰嗦几句好不好?”
    何知渺没拒绝,夏秋便自顾自地说起来,“陈若愚同学说你爸爸打了你,这跟我小时候一样。我只要跟我的弟弟妹妹,喔,就是表弟表妹那种,他们抢走我的玩具,瓜分我的零食,可我还不能哭闹。”
    夏秋歪着头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知渺配合,“为什么呢?”
    夏秋说:“因为哭闹以后爸爸妈妈还是会揍我呀!你知道的吧,表弟表妹是别人家的孩子,爸爸妈妈是不能教训他们的。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有个亲弟弟或者亲妹妹,那他们一定不会偏心。”
    “可是后来也不是这样,爸爸做生意前是军人,他后来领养了战友家的妹妹,他们跟我说,这是我的亲妹妹。所以妹妹再抢我东西的时候,我就会打她。”
    何知渺轻嗤,“然后呢?看不出来你还挺皮的。”
    夏秋羞赧,“因为我又没做错事!但爸爸妈妈还是教训了我一顿,我就明白啦,我跟妹妹是不一样的,她不是爸爸妈妈生的,爸妈却给她更多的保护和爱。”
    何知渺接话安慰她,“你别难过,我也是这样的。”
    “才不是呢!”夏秋甜甜一笑,“我长大了才发现,根本不是我以前钻牛尖想的那样!爸爸妈妈并不是偏心,而是更看中我呀,因为我足够懂事,足够乖巧,懂得包容和分享,所以他们才会去更多的照顾妹妹。”
    夏秋笃信,“爸爸妈妈相信我不需要大人操心呐,我也相信他们这样看似偏心的对待,反而是最公正的。”
    因为真的把孩子爱到骨子里的父母,才会更偏爱弱小一点的孩子,因为哥哥足够高大,因为哥哥这个词跟父亲一样沉重。命运选择了他,那他就是一方家。
    何知渺心中豁然,摸摸夏秋的小脑袋说:“你还挺会安慰人,跟我妈一样爱讲故事。”
    被看穿心思的夏秋弯了弯嘴角,举了个大拇指在他额上按了按,说:“你听懂我的意思就好,我给你盖章表扬,幼儿园老师以前都是这么鼓励我们的,有个红点点。”
    何知渺说:“小姑娘——”你真有意思。
    认识你真好。
    风吹云不动,雨后檐边有白鹤。
    何知渺发觉,心情好坏竟是这么简单的事。
    ……
    .
    陈父当晚替陈若愚一众交了当晚的费用,一路拖着陈若愚回家,到家又纠缠了会儿才放人。
    陈父整夜没合眼,到凌晨那会儿还是不放心,披了件单衣进了陈若愚的房间。本想跟他聊几句。
    但他宿醉未醒,倒趴在床上睡得一脸迷蒙,心就软了。
    卖馄饨的李婶子领着自家儿子来道歉,送了一些新包的薄皮大饺子,陈老师婉拒,自己掏了钱。
    上午接了何知渺的回电,下午去找了他一趟。
    当年的事被陈若愚提得满目惊心,陈老师不放心,还是细问了一遍何知渺——
    陈父先道:“我就是问问,知渺你别多心。”
    何知渺答:“放心。”
    陈父不知如何开口,还是先说了一遍陈若愚昨晚惹出的乱子,何知渺这才有了点反应,面色晦暗。
    陈父问他:“若愚妈妈哮喘病发作的时候你在家干嘛?”
    这句话当年警察也问过,连语气神情都一样。
    何知渺轻笑,“暑假我在家能干嘛,写作业吧。”
    “那……那她怎么就突然哮喘发作了呢?”
    何知渺蹙眉,“不知道。”
    陈父鬼使神差地说:“自打我跟若愚妈妈结婚以来,我们家一直生活得很完满,医生也说了,她的病是天生的,但只要不受刺激、按时吃药,就没大问题。”
    何知渺自然懂他的含意,不疾不徐地答道:“我没刺激她,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至于药,平时都是你宝贝似的管着,到点就给她拿,我连药箱都没摸过。”
    陈父是教历史的,记性尤其好,他说:“知渺,我记得当天你高烧不退,若愚妈妈打电话问我家里退烧药在哪,你还记得吧?她对你挺好的。”
    何知渺说得平常,“嗯,她好像是给我拿了药。但我没碰过家里的药箱,退烧药、哮喘药,我都没碰过。”
    “其实我没怀疑你,只是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跟若愚。”
    何知渺沉吟,“没那回事。”
    陈父叹气,“也是,抢救的医生说了,若愚妈妈是送晚了,也没说药的事情,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何知渺说:“没事,你们问了,我就会说。”
    “那钱呢?”陈父话锋一转。
    “意外保险的赔偿款是你一手办的,那些钱用去给我留学,是你和她生前就约定好的,我不清楚。”
    “对,若愚妈妈有次开玩笑说的,但是太巧了。”
    何知渺低眉,“我知道你想什么。”
    “不过你放心,她不会傻到自杀骗取意外保险。”
    陈父语塞,“我没那个意思。”
    “她就算真有这个想法,也不会真把钱留给我。”
    陈父点头,“那还有一份协议呢?”
    何知渺抬头,眼里点着光,“无可奉告。”
    “我是你父亲——”陈父来火。
    何知渺淡淡说:“保密协议是她生前交代的。”
    “所以有多少钱?”
    “交到我手里没多少,现在不算少。”
    陈父联想起若愚舅舅之前支吾的话,试探性地问:“是不是青梨那边的水木茶庄?”
    何知渺不应声。
    “听若愚舅舅讲,这个茶庄他早年去过,若愚妈妈领他去的,说是……说是男朋友的。”
    何知渺起身去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被陈父呵斥:“这都十月天了你还喝什么冰啤酒!”
    何知渺无所谓地笑笑,喝了一口,浇到心口。
    陈父懒得多劝,问:“你知道多少茶庄的事?”
    何知渺似笑非笑,又更像是神情飘忽了。
    隔了好半天才道:“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60章 蝉衣(02)
    蝉衣(02)
    一周过得相安无事,陈若愚按时返校,何知渺继续跟进修墓的诸多事宜。原本不是难事,上山挑石的老师傅们手脚也麻溜,可南枝镇风俗讲究。
    别说动土上坟这样的大事,就是哪家孩子定亲、办谢师宴,也要找镇上懂行的人算上好几遍才行。
    一来二去,何知渺就在南枝多待大半个月。
    家里这边消停了,夏秋那边却惹了不小的乱子,何知渺对着屏幕苦笑道:“你也是够皮的。”
    夏秋勾着嘴角笑了笑,“谁让那个老东西以前欺负你呀,我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我们中国人的气节!知渺叔叔,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
    “你坏了他的好事,又砸了他的画室,他不会找你麻烦吗?”何知渺担忧,“你呀,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
    何知渺留学期间曾被一位叫lois的导师为难,扣了他的毕业设计图,加上成于思要跟他闹分手的关系,lois一气之下串通应届毕业生诬赖何知渺抄袭。
    虽然拿不出具体的抄袭证据,但lois有心为难,他就不会让何知渺好过,毕业遥遥无期,一拖再拖。
    时隔多年,夏秋重回巴斯学院,安顿好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应急出口、厕所和lois的住处。lois的设计课排在下半年,夏秋所在的学期只能去听客座。
    每周五晚上八点半,夏秋都会准时出现在讲座场地的第一排,还是正中间的位置。原本听课的学生极少,后来变得摩肩接踵,这全靠夏秋。
    巴斯学院自打九月以来,就盛传现代建筑史课上出了个中国版希拉里,她口语说得不流畅,可气势骇人。
    甚至有些胡搅蛮缠,lois为人幽默,时常在课上说些带颜色的笑话哄众人发笑,好比他常拿恋爱比喻设计。等你定下一个主题后,目的和行事方式都有定断。
    若是你喜欢恋爱的感觉,大可在设计中耍尽极致的浪漫,玩弄人心,可你要是做好了此生再不高谈自由的准备,那便是舒适安稳占了上风。
    夏秋对他这样有意思的言论倒是印象颇深,就像——诗人相比歌颂自由,更爱吟诵爱情,毕竟一旦结了婚,他便只剩用尽余生荒唐,戏说自由了。
    起初夏秋还会认真矜持地问lois关于家庭和事业如何平衡,女性在职场中所发挥的作用等问题,到后来越发放肆,随口就能问他,到底是活儿好重要,还是颜好重要,甚至是身材是否直接决定性/爱的质量。
    lois的欲/望向来写在脸上,他是无所谓的。
    只要夏秋问了,他总能把苏菲和索非亚比较出个一二三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曾多次邀请夏秋跟他一起去探索未知,并以“我们这样的人”为由。
    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了?
    一样的放纵啊,一样的好奇啊。
    对新生的敬畏,长在了每一个举动里。
    夏秋不傻,她自然不去。
    可她也不是什么乖巧的好学生,见某天那个不知道叫苏菲还是索菲亚还是玛丽亚的大屁股女人进了门,夏秋便轰隆隆好一阵狂敲lois的门。
    不等lois开门她就不走,可等他骂着f开头的单词走到门口时,夏秋又一溜儿烟跑开。像极了中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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