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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沉沉,沉闷的透不过一丝气息。
    苍茫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雪,那些雪一触摸人的肌肤就融化掉,可是这样无法忽略的美丽的物体就像苍天的泪一般,下的尤其的伤心,令周围的人不由得触景生情。
    “你来了?”羽苒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一样,或许他早就该明白这牢房外面有人。
    其实在谷泉夭走后,他就该明白自己处于怎样尴尬的境地,如今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是因为皇帝想不想要他的命,而是是谁想要他死。
    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很多东西就像一张网,网住了他。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也在纳闷为什么陛下不杀了你,这事如果落在别人的身上,恐怕不死也残了吧?可是你呢?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
    因为有活下去的理由。
    和帝一进甘露殿,立刻一脚踹翻那桌子,宫女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挂在四壁的灯因为这么一击而变得捉摸不透。
    皇帝一年都不进一次甘露殿可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发这么大的火。
    “都出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进来。”
    宫女太监都倒退着退了出去,哆哆嗦嗦得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迁怒于他们。
    “皇后,你真是大胆?”皇帝一开口就质问着。
    皇后一记狠笑:“臣妾怎么了?臣妾惹着陛下了,臣妾退下就是了,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说着,皇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没动,动的只有那壶酒,她的脸色微红,更显风韵,此刻映在壁灯之下,宛若天人。
    当苏皇后与和帝擦肩而过的时候,和帝一把拉住她,使劲的一甩,皇后没有准备好噗的一声摔倒在桌子旁,打翻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真是浪费呢?”苏意叹了一口气:“记得当年闹饥荒,陛下的府邸好像也缺衣少食的吧,如果不是苏解去疏散荒民,陛下还不被那些人活吃了。真是不懂得珍惜,……”
    “苏意,你把话说清楚,你到现在还在想着那个苏解吗?”
    “没有,我的陛下,我只是感慨一下呀,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算了不说了,我得走了。”
    苏意扶着桌子站起来,正打算往外走。
    “不准走。”皇帝怒吼。
    “陛下呀,臣妾在这里,您不高兴,臣妾走了,您又不让。真是难侍候的人……”
    苏意笑了笑,双绯红颜娇艳欲滴,她的风韵不仅仅是看事情透彻,更是因为她的美貌,当年风华绝代的女子,颠倒了多少荣华,一朝入了皇宫,成为人上人,那种美也加了权利的诱惑。
    “你走了,朕立刻就将北辰处斩。”和帝看着皇后一愣,恶狠狠的说道:“只要你踏出这门槛的时候,就是北辰侯人头落地的时候。”
    ——是因为皇后吗?
    江潼再次强调:“陛下不立即杀你,是因为皇后吧,因为你是皇后举荐的吧,可是这样好像又想不通。”
    羽苒目光灼灼,看着江潼的时候总是带着那种很冷淡的感觉,这样的眼神让江潼不由得犯了呆,就如他当初最讨厌这样的面容一样。
    一声笑声溢出羽苒的唇角,他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看,可是那种笑容很容易激怒一个人,因为总是若有若无的带着不屑。
    江潼坐在了他的对面,也同样的笑出声,江潼的笑带着一种十分悲凉的味道。
    这周围的空气因为这两个人的笑容而变得琢磨不透。
    牢房根本没有上锁,因为如果北辰想走,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抓住。
    江潼一挥手,屋子里焚起了香,余烟寥寥,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味道。
    “既然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吧,陛下要杀你,还管什么皇后呢?”
    羽苒本来很想从容的笑笑,可是闻着这样充裕的味道,他笑不出来了,只是紧紧的捏着衣领,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
    他是那么高贵,那么清傲,那么尘埃不然,仿佛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而一不小心坠入凡尘。
    越是这样感受,江潼越是觉得自己卑微,出卖了自己,出卖了人格,只为了将这个人亲手杀掉,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杀掉他。
    这样怎么能不恨呢?
    羽苒依旧趴在桌子上,直到烟雾慢慢向外散去,他才微微缓过气来。
    可是当你看他的时候,你总会觉得自己依旧卑微的就像蝼蚁一样。
    这样的人,留在红尘之中明明就是一种委屈,可是他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呢?
    江潼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怎么样?北辰侯,现在又怎样了呢?在我手上,你只不过是蝼蚁,哦,不对,你连蝼蚁都不如。”
    江潼好像很得意自己的杰作,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可是就算是这些又怎样呢?
    没有关系,这人马上就死了。
    江潼摸摸两鬓半白的发,失声的笑了笑,笑声激荡这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牢房,显得更加瘆人。
    “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想,我要怎样杀你呢?我需要等多久,日日夜夜我都在等着要杀掉你,所以我白了发,老了颜,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了家人报仇了。”
    羽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江潼凑近羽苒:“你这个讨厌鬼,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怨恨你,你当真以为我会拜倒在你的门下,你别恶心我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报仇,我才不会为你办事呢?”
    “你在想,为什么我要尽心尽力的替你治理江州?”
    “我治理江州不是因为我需要扬名立万,更不是因为我想当一个好官,那些人,那些人无情无义的人,死了就死了,没必要让我为他们伤神,我要的只不过想要告诉天下人我江家世世代代都是江州的守护神,没了我江家,江州什么也算不上。”
    羽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向后靠了靠,靠在了斑驳的墙壁之上。
    他只是静静的听。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会说的。”
    “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因为至少你会让我死个明白。”
    “哈哈。哈哈哈……”江潼一连串的大笑,笑得连腰都笑弯了,可是他依旧固执的笑着。
    牢房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直响,仿佛正在对应这句话,那些带着血的刑具泛着冷光,整个牢房里只有两个人,只是这般癫狂的地步也只有他能够发出。
    最后,江潼停止了笑,只是看着羽苒,他很欣赏此刻羽苒的落魄。
    “不愧是北辰,我确实要说,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讨厌鬼能够活到现在,你早就该死的。”
    他一把将羽苒提起来,一拳打在羽苒的身上,恶狠狠的盯着羽苒:“这一拳是我侄女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本该拥有灿烂的生命,生长在阳光下,可是因为你抄家,她只能生活在潮湿而黑暗的臭水沟里面。”
    “她死了,她还那么的小,只因为十文钱都能买得到的糖葫芦……”
    接着是第二拳,羽苒噗得一口血,喷了江潼一脸,江潼红了眼,眼睛里仿佛猝了火,加上鲜血的辉映,宛若地狱里面冒出来的野兽。
    “这一拳是为了我的二嫂子,她是个很规矩的女人,她整整守了十年的寡,可是呢?她只不过为了一条活路求你,而你把她赶出府外,那些人把她当做□□,推进江河里淹死了,可怜我们连她尸首都没有找到。”
    “你说你是不是该死,你说呀?”
    此刻羽苒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嘴里的血越流越多。
    “你做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梦到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吗?你难道就不会为自己做得那些事而羞愧吗?”
    接着又是一拳,羽苒的眼神逐渐的涣散,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在艾草熏起的时候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大哥大嫂,他们都是因为你抄家而死,像你们这样的公子懂得什么人民疾苦,你也挣了些虚名,也该活够了吧。”
    江潼发泄完自己的怒气,一把松开羽苒,羽苒顺势滑了下去,只是他依旧没有求饶,甚至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我爹是不是你找人杀的?”
    “不是。”
    羽苒闭着眼睛说出这两个字,脸色十分的苍白,然后血就一直的流一直的流……衣领早已经被血沁透……
    江潼看着奄奄一息的羽苒,深沉的目光宛若刀锋,他的面容十分的苍老可是眉峰却有未脱的稚气。
    仇恨将他吞噬,可是他才二十不到。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七岁封侯,十二岁听政,那该是多么的荣耀,可是现在呢?你也只不过是一个等死的乱臣贼子而已……”
    “呵,这些送别的话未免太过虚伪。你别告诉我今日到这里来只为了这样跟我送别,好歹我也是你昔日的主子。”
    “哈,对,昔日的主子。那么我这就送你好好地上路。”
    江潼拍拍手,狱卒端进来白绫三尺,鸩酒一壶。
    江潼笑着说:“那北辰侯选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
    “死?难道陛下下令了吗?如果陛下下令了,而你怎么在这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你恐怕早就我把杀了吧。”
    “放心,北辰畏罪自杀,旧病复发死在狱中。我连仵作都给你找好了,会好好为侯爷验尸的。”
    “难得我这么让你上心呢?可是我告诉你,我不会死,而你也杀不了我。你信吗?”
    江潼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然后抓起一大把艾草的粉末撒得满屋子都是。
    意料之中,羽苒剧烈的咳,仿佛要把自己的心给咳出来,他死死的抓着衣领。
    “北辰,就算我不杀你,你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江潼围着他转了一圈,笑了笑:“看你这样子,送你上路只是为了让你解脱呢?”
    这次北辰没有笑,那条白绫递到眼前来了。
    美酒泼洒了一地,整个晶莹剔透的甘露殿洋溢着酒香,紫蓝色的纱幔一漾一漾,透过些许风来。
    皇后也许酒醒了大半,她笑了笑,笑得异常的悲凉,深情的看了和帝一眼,眼里仿佛映出了泪花,她笑得非常的美。
    “我的陛下,你想杀谁就杀谁?这些跟臣妾又有什么关系呢?”
    “杀了别人跟你没有关系,可是羽苒呢?那个孩子,难道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皇帝说着说着捏住了皇后的手腕,那翡翠玉镯子被他捏碎了,碎玉割进皇后细白的皮肤,溢出血来。
    “难道羽苒跟你就没有一点关系吗?朕可是听说皇后为了救羽苒浪费了很多精力呢?”
    皇后怔怔的盯着皇帝,突兀的笑出声:“跟我有关系,难道跟陛下就没有关系?”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一脚跨出门槛:“陛下想杀谁就杀,跟臣妾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这个孩子在十九年前本来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算作臣妾这个母亲做了该做的,至于怎么死?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就看陛下这个父亲的了?”
    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走出门槛回过头来,对着皇帝完美的一笑。
    “如果陛下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那就赐个全尸吧,毕竟他对陛下也算是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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