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成海屋前,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没栓上。
屋里的人不吱声,长生有些不安,“成海,你在吗?”
长生是吃过饭被人叫过来的,那人说有人找他,长生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过来了,这地方凑近看越看越眼熟。这对于太监来说都嫌奢侈的屋子,除了姓成的太监还能有谁?
这里一直都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自打上次成海将温娆赏给他的玉镯子抢了去,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成海?”他又用脚踢了踢门,门缝吱呀一声裂开了条大口子,屋子里黑漆漆的,外头强盛的阳光便顺着这条缝映入屋内。
屋里人被照个正着,晃了那双细缝小眼,发出哎呦一声。
长生耳朵尖,一听是个耳熟的声音,便将门全部推开,彻底看清楚里面的人时,又是一愣。
“这不是小春公公吗?您老人家怎么在这里?”长生问道。
“什么老人家,你是说我老还是怎么地?”小春不乐意道。
“哎,是奴才嘴笨,您不老。”长生怏怏地把话收回去,又问道:“您怎么在成海屋子里?”
“那镯子我不要了,小春公公您可别帮着他来为难我……”长生忽然想到什么,顿时面露苦色。
“哎呀,我说你这小子看起来人还挺灵光的,怎么这么蠢呢?”小春不满抱怨道。
“啊?”长生越来越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他。
“你瞧这里可有成海人影子?”小春问。
“没有。”长生四周望了望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小春笑道:“这地方现在是我的了,日后常来便是。”
“那成海去哪里了?”长生恍然,有些欣喜,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
“他死了。”小春不在意道。
“怎么死的?”长生大吃一惊。
“死不死都没差了,你还有完没完,知道太多可不好啊。”小春一边说着,一边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他,长生便不再问了。
“拿回去吧。”小春见他实在太呆,也不再逗他,直接推出一只木盒子。
长生见了眼睛一亮,惊喜地将东西捧过来。
“小春公公,这是我的玉镯子。”
“是啊,你走吧。”小春笑着摆摆手。
长生答应了一声,又向小春道了谢,傻笑着走出门去了。
小春在原地坐了半晌,不由得纳闷,心道:“这小子傻了不成?再不回来咱可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他刚要起身出门望望,门口忽然又蹦进来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兴高采烈离开的长生。
“咳,还有什么事儿?”小春面上不耐道。
长生似乎跑急了,又似乎有些紧张,砰地一声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推给小春,把小春一惊。
“怎地,你是要找我打架啊?”小春声音提高,怒视着他。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是想找您办个事儿。”长生忙解释道。
“找成海办事办不成,被骗了个镯子,又来找我,你就不怕我骗得你倾家荡产?”小春扣着盒盖子,要掀不掀。
“我身上最宝贵的就是这个镯子了,您连这个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全部家当?”长生有根有据地推理道。
小春顿时露出一副牙疼的模样,这小子没救了,这镯子自己看不上他都说出来了,那还求人办什么事儿啊?!
“你走吧,这事儿啊我帮不了你。”小春无奈地摆了摆手。
“为什么?”长生急了。
“为什么,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想要去温良媛那里做事儿?”小春问。
长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那便是了,我再问你,这后宫现在可还有温良媛这个人?”小春悠哉地抿了口茶。
长生一囧,“小春公公,您可别跟我这个粗人玩什么字眼游戏,我都给你绕晕了,我就是想离温、温姑娘近一点,我可以帮她做事儿,我并不是因为她先前的身份才想接近她。她曾对我有恩,更何况,她现在虽然只是宫女了,但皇上还是喜欢她的。”
“瞎说,你这样的一张嘴只会给温娆招祸,你再不收敛,可别怪咱家帮不了你了!”小春将杯子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放,脸色也不好看了。
长生也是急了才点出皇上喜欢温娆的事情,顿时也是脸色一白。
这确实不该,皇上喜欢一个人,外面人看的不是什么私情,而是地位。
有了地位,就算皇上生了私情,那重重的地位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碾死那私情,就算自己不动手,也可以让别人来。
故而,若是让别人听到了这番话,少不得要挑拨离间一番,宫里即是如此,一个字取人性命并非难事,只要那些女人足够狠足够有心计。
“行了,这事儿我只能帮你在乾心宫找个杂事儿,白日里你能帮她就帮她吧,不过晚上的事情便不是你能代劳得了的。”小春哼道,也不管长生听懂了之后会不会面红耳赤。
“当真?”长生闻言眼睛一亮,顾不得旁的了。
“我说到做到。”小春拍着胸脯保证。
长生当即给小春行大礼,跪在地上一拜。
小春得意洋洋地受着了,若说这个事情,是他发了好心去帮长生的话……是万万不可信的。
小春的师父是高禄。
昔日,高禄也不过是个勤勤恳恳的小太监,可他眼睛贼亮,偏偏看中了那时候无甚势力又有毛病的祁曜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过来了,他也成了个大公公,除了皇上,谁敢跟他咋呼一声。而小春的眼睛也是贼亮,瞄准了高禄这条大腿就抱,跟着高禄一块水涨船高。
再说现在,小春觉得自己的眼睛依然雪亮。
他以为,温娆是个很有潜质的金大腿。
这长生又一个劲儿要去她身边报恩,帮他一程又如何,这样不仅散出去一份人情,还能帮温娆一把,但凡她知道在她被贬的日子里有这么一个人默默的帮过她,她还能不把小春放眼里?
小春精打细算,势必要青出于蓝胜于蓝。
温娆哪里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一只金大腿,还是很有潜质的那一种。只是她跑出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她若是原路退回自己来时路,那便是回到那迷路之境了,兴许那个地方早已有人看守起来了,她若是往外走,外面都是男人,她又岂敢如此光明正大。
正是犯愁,偏偏有人走过来了。
温娆想要躲开,那人却是冲着她来的。
“哎,姑娘,你别急,我们公子让我来找你的。”那男孩看起来十六七岁,小厮模样,这人正是江淇玉身边的问奚。
温娆不理他,转身就从反方向离开,又听身后喊了一声。
“我们公子就是今天救你的那个人。”
她闻言动作一顿。
“我知道。”温娆说道。
“我们公子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问奚说道。
温娆转身,看着他递上一只素白的锦囊。
“这是什么?”温娆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公子给你的,他说,给你你就明白了。”问奚将江淇玉交代给他的事情又交代了一遍。
温娆迟疑了一番,想到那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般诸多怀疑着实有些不该。
她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看了一眼,又迅速将锦囊合了起来。
问奚还没有瞟到,有些好奇地问:“这位姐姐,里面放的是什么呀?”
“没什么,伤药罢了。”温娆说道。
“哦。”问奚又不傻,才不相信她这种敷衍的话,只是别人不肯说,那也不便追问。
他看见前面有个人影,吓得贴着墙溜到了侧道中走了。
温娆走着便撞见了祁曜,本该是想要退后的脚步在看见他面上的焦灼时,又忍不住顿住。
祁曜见到她人,顿时松了口气,走到她身前像是找到了终点一般,顿下了步伐。
“你想要去哪里?”他问道。
“我、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温娆想到有这么一个人举着弓,将箭对准自己的心脏,她便觉得可怕,她便觉得自己是个蝼蚁,没有生命可言,只在瞬间,便可轻易消散。
祁曜将她这副模样纳入眼底,心中少了以往那几分快意。他也不会解释,他只是想问问她去哪里,不管是什么去的了还是去不了的地方,他都可以带她去。
“你在怕朕?”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娆盯着他衣服上的锦纹,忽然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不管那个人是谁,她都活不成的,是吗?”
祁曜动作一顿,哑口无言。
“所以,有一天,您不再向以往那样喜欢我的时候,我也会死。”温娆的语气是肯定的。
“幸亏我是个女人而不是个男人,幸亏我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前朝战利品,而不是个普通的宫女,也幸亏,我入了您的眼。”温娆抬眸,不闪不躲,只是手指依旧轻颤。
这个道理,祁曜方才就懂了,在方才那个差点随手间要了她的命的瞬间就懂了。
事实如同迎面而来的一拳,令他鼻酸牙倒,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他随便臆想出来的,眼前的女人也是个真实的女人,若是死了一次,他便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来一次。
他若是该有报应,她便该是对他最狠的那一道。
☆、第38章 女子如水
“你想去哪里?”祁曜缓和了语气,这次没有再令她误解。
“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温娆垂眸道,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睡一觉,不被任何人打搅。
祁曜使人送她离开,自己站在原地,似乎想要僵硬成石头。
高禄站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虽然没怎么敢仔细听他们说话,但断断续续的也听见了一点,他看不见祁曜的脸色,但若是还按着祁曜以往的毛病来判断,约莫是好不了了。
他又顶着一颗不怕砍的球凑到祁曜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