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恶心得不行,在卫生间里吐得天昏地暗。
苏珊在后头捶她背,嘴欠地说:“你这不是怀孕了吧。”
夏苒一膀子抵开她,捧水洗脸漱口,骂道:“怀什么怀,见过刚怀一天就害喜的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苏珊站在后头阴恻恻地笑,夏苒一捧水全甩到镜子上,花了那张不怀好意的脸。
苏珊过来揽着她肩膀,说:“别生气啊,这年头男`欢女`爱什么的太正常了。老话不是说了吗,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也到年纪了,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夏苒梗着脖子,索性认了:“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想怎么着吧。”
苏珊搂着她往外头走,说:“没想怎么着,就是满足好奇心,想知道这人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样,那个棒不棒,怎么一出手就能抓到你这么个大美人。”
夏苒直摇头:“你这人,怎么成天喜欢打听人隐私啊,还尽是要讨论那方面。”
苏珊不以为意地甩甩头发:“讨论这事怎么了,这是人的天性使然,我不过跟着造物者的指引走,比一切道貌岸然外表纯洁内心黄`暴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夏苒拿她没办法,进到车里,将这几天的事情简要地说了遍。
苏珊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颤,说:“不得了,这人段位高得深不可测,叫什么来着?”
“林晗。”
“唔……”
“林哈哈。”
苏珊这才反应上来:“哦,原来是他啊。”
枯燥的高中生涯,男生,绝对是在读书之余,女生聚在一起谈论的不二话题。
今天某某又穿那次惊艳众人的白衬衫了,今天某某又在篮球场耍帅进了三分球了,今天某某又对我笑对我打招呼了……
分明忙成狗,连作业都来不及完成的姑娘们,还特地抽出时间来了一次美其名曰的全校风云人物大评比,说白了就是帅哥排名,消费男色。
几轮下来,排名渐渐明了,只是在第一第二厮杀得无比惨烈,最后不得不综合考虑到学业,这才将第一的宝座给了杜希声,而那引得无数人扼腕叹息不幸败北的第二名就是林晗,林哈哈。
她们那时虽只刚进高一,却也是这场盛会的亲历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刮起了一阵围观禾中二美的浪潮,一到下课杜林二人的教室外全是乌压压的人。
苏珊已经见识过杜希声的超凡脱俗,还缺一个林晗一直不能得见。只是那时脸皮薄,还没修炼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精气质,于是缠着夏苒陪着一道去看林晗。
夏苒那时候特不以为然地说:“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顶多个子高一点,打起球来还老漏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说的好像她认识他一样,苏珊将之理解为她的推辞,二话不说,架着人就往外头跑,花五分钟赶到他们楼,站在走廊上的人已经将路堵得水泄不通。
只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晗和杜希声刚出了厕所,两队人狭路相逢,幸福来得太快,苏珊差点就尖叫了。
林晗还一脸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但目标不是苏珊,他向着夏苒脑袋就是一掌,吼道:“下课时间不好好准备下堂课,你出来瞎跑什么玩意儿?”
夏苒也不是什么善茬,将林晗手一挡,说:“林哈哈,你又吼我,这是皮痒了,想念你妈的戒尺了是吧?”
林晗那叫一个气,推着她肩膀:“原来是你打小报告,我说我妈最近怎么老盯着我呢!还有,什么林哈哈啊,林哈哈这名字也是你能喊得,没大没小的!”
苏珊惊得眼珠子掉下来,扯着夏苒胳膊问你们认识啊,有个眼镜厚比酒瓶底的老师这时候走出来,抱怨:“你们俩小子又干嘛了,怎么走廊上全是人啊。”
林晗举起手,毫不客气地大义灭亲道:“老师,这回跟我和杜希声可没关系,我们可没没空出去招蜂引蝶,全是这些女生自己要来的。”
他手指着夏苒:“她,一多半就是她组织来的。”
老师一哼:“胡闹,你哪个班的!”
那天夏苒和苏珊被老师教育了好一会儿,等这人口沫飞溅字正腔圆地大摆过道理,放她们俩回去时,眼保健操都结束了。
两个可怜蛋随即又被班主任批了一顿,还被勒令回家写一千字反省。苏珊后来向夏苒愤愤道:“你说的没错,林晗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可等晚上放学,她分明看到林晗低声下气地骑车追在夏苒后头,一脸谄媚笑容地试图哄她开心:“还要写检讨啊,什么狗`屁老师,我明天就跟他说!不许啊,那、那我帮你写了呗,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先笑一个我看看!”
苏珊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第二天再一问,原来林晗和夏苒是一道长大的门对门邻居,拿句特别时髦的话来说,这就是绕床弄青梅的一对金童玉女,在相爱相杀的人生旅途里,有很深的革命情谊。
不过对人的坏印象一旦种下,定势的思维就很难改变。
直到她升入高二那年的假期,表嫂出国务工,她前去机场欢送的时候最后一次遇见林晗,对他的印象这才有所改观。
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关口——安检门前,她遇到了林晗。他个子已经窜得很高,人又白净英俊,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见这个青春无敌的男孩。
他穿一双牛仔布面的耐克板鞋,同牌子的运动裤和白t恤,头发贴着头皮推得很短,极其考验脸型颜值的一个发型,他轻松驾驭。
一张脸上此刻满是焦急,不停跳着往远处看,苏珊走到他面前挥了几次手他方才看见,魂不守舍地说:“你是夏苒的那个同学吧。”
苏珊哭笑不得,她整日和夏苒泡在一起,林晗整日想来捉弄夏苒,彼此见面不说上千次也有几百次,他居然还只能认出她只是夏苒的同学。
苏珊说:“是我,我叫苏珊啊,林学长,你在这儿干嘛呢。”
林晗告诉苏珊他要随同父母移居美国,今天是出发的日子,他一叹气:“夏苒那小王八蛋到现在还不来。”
“别急啊,再等等,她就是磨磨蹭蹭的,你几点的飞机?”
“十一点半。”
“现在几点?”
“快十一点了。”
国际航班大多提前四十五分钟就截止登机,苏珊吓了一跳:“你还来得及吗?”
林晗轻描淡写:“我爸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能宽裕我十几分钟。”
苏珊说:“那你有手机吗,有的话赶紧打电话去夏苒家里问问。”
林晗说:“早就问了,她已经出来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经典的诺基亚铃声响起来,林晗立刻接了,说了没两句就黑下脸,看得出来失望透顶,还是很隐忍地说:“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嘴唇咬得发白,身子都在抖,最后实在忍不住,说:“苒苒,我——”他瞳仁一暗,半晌没动,最后向紧紧盯着他的苏珊挥挥手机:“她挂了。”
苏珊叹气:“这臭丫头,一点良心也没有。”
林晗像是自言自语:“也不能怪她,杜希声病了。”
苏珊不解:“杜希声病了关她什么事?”
林晗当时苦苦笑了笑,两眼红了一圈,背身过去抬手摸了摸脸,再转过来时,泪虽然擦了,睫毛却湿哒哒地凝成束。
苏珊至今还记得林晗那一副欲哭又克制着不能哭的样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哑了,说我先走了,转身便要进入安检。
脚步一停,他又回过身,对苏珊说:“你能不能帮我和夏苒说一句,我对她……我其实……算了。”他笑,一眨眼眼泪滚下来,他立刻拿手背揩了。
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苏珊本来打算要把这事告诉夏苒的,可暑假玩得疯了,一到学校又被紧箍咒上地死死的,她也就将这件事给忘了,直到今天这名字再次出现她方才想起来。
苏珊把着方向盘,说:“现在想来,他那时候一定挺喜欢你的,不然怎么能那么伤心,你那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十几年的朋友,你怎么着也该送一送吧。”
那天干什么去了?夏苒仔细想了想,倒是记不清了,苏珊说了是杜希声生病,那就应该是生病了吧,她不会骗人,对林晗也绝对坦诚。那是一段鸡飞狗跳的岁月,忘记了倒比记得好。
夏苒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他。”
苏珊笑起来:“没事儿啊,这么多年后不是肉`偿了吗,也算是还债的一种了。昔日女神被压在自己身下,心里不知道有多暗`爽呢。男人为什么要拼搏,为什么要奋进?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让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让不愿搭理她的女人投怀送抱,要是没这么多屈辱在旁鞭策,那男人的成功就绝不会有那么大的成就感,起码不会让他有扬眉吐气的快`感。”
夏苒斜她一眼:“你这论调倒是挺新鲜的,不过要依靠别人的失落给自己找寻成就感的男人顶多也就只能算是小成功,真正无往不利的男人绝不会被这些攀登途中的小树杈给别到脚。”
苏珊摇头晃脑:“人无完人啊,姐姐,有几个能达到你话里的层次。怎么说着说着话题跑偏了,还没和你交流完林晗的问题呢,他现在怎么样了,长残了没,还有没有以前的风姿。”
夏苒道:“这就不好界定了。”长残是一定没有的,但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尽管熟识又很陌生,站在面前还是一样的孩子气,铺成一张任你描绘的白纸,可真等你落笔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苏珊说:“这是自然的,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大家都有各自的经历,他在变,你也在变,他是一张你无从下笔的白纸,或许你对他而言成了而一团看不清的迷雾。还是回到话题最关键的点上来,他功夫怎么样?”
夏苒和她打哈哈:“什么功夫啊,螳螂拳还是蛤`蟆功,没听说他为传承中华武学使过一分力啊。”
苏珊已经了然于胸:“哦,看来他功夫了得,你都学会打太极了。”
夏苒忍不住笑,好什么好,横冲直撞,又生生不息的,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到现在她下面都隐隐作痛。体内却被唤醒似地忽然涌出一阵暖意,她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小腹,脑海里满是他在里面的画面,热,鼓,涨,充实地让人忍不住喟叹。
她呼吸一窒,咽了口口水。
耳边回响起苏珊方才的一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哎呀,罪过罪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林林哈哈……
苏珊:“空调要不要打低点啊,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夏苒连连摆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苏珊:“你们俩以后还能见着吗?”
这问题,林晗也问过她,夏苒说:“不好回答。”
苏珊叹了口气:“你这不过失败一次,真准备放下所有,游戏人生了?”
夏苒鼓着腮帮子想了想,说:“不能算游戏人生吧,就是想在人生进入而立之年前活得尽量充实一点,没看过的风景去看一看,没交过的朋友去交一交。以前被困在一个笼子里太久,以为那就是生活的全部了,现在跳出来一看,发现世界这么精彩,我也该好好补上这趟社会课,及时行乐了。”
苏珊说:“及时行乐好啊,可是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哪怕流连花丛,离过几次婚,只要手里有点钱就能有一堆小姑娘凑上来。可女人一旦交过几个朋友,哪怕你是柏拉图式的纯爱,风言风语都能把你杀死,想再找个好人嫁了就难了。”
夏苒不由笑起来:“你刚刚还夸我是大美人,林哈哈都对我有征服感来的,怎么现在画风一转就说我找个好人嫁了都难?”
苏珊语塞:“我也是合理推测。”
夏苒道:“你这个人连婚都没结过的人就别替我操二婚的心了,失之我命,得之我幸,经历过一次之后,你以为我还能对婚姻报有什么幻想吗?我现在就想好好生,好好活,别人想说什么任他们说,我以前就是吃了这个亏,才会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境地。”
苏珊知道她这个人也不过是嘴上厉害,但不拆穿,感叹道:“你真能把杜希声忘了就行了。”
夏苒冷哼一声:“我不想记得,也不刻意去忘,反而是你,在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提到他,你这是对我好呢还是对我坏,你明明知道我现在不再想谈论这个人。”
苏珊连连告饶:“好好,我投降,刚刚还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发起火,你这脾气随着你身价一起涨了。我不说,以后再也不说,说说陪我去试婚纱的事吧,这周末,你有空不?”
夏苒偏过头:“到时候问我秘书吧。”
不欢而散。
到周末,夏苒还是陪着苏珊去试了衣服,只是出门没看黄历,刚一进了店,就看到那个不想记得,也不刻意去忘的人。
☆、chapter 09
夏苒和杜希声结婚那会儿,正是杜希声事业起步的阶段,他成天不是泡在酒桌上,就是困在会所里,陪领导陪客户,时常半夜三更,被人横着扛回家。
夏苒是既心疼又无奈,也劝过几次,杜希声都是抱着她说,只要能让我老婆过得好,别说让我在外面装孙子,就是装重孙子、灰孙子都行。
夏苒心里更疼,急得不许他说话,捧着他脸用嘴堵住他的,吃进他故作轻松的话,他心满意足,笑得两只眼睛都弯了,热烈地回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