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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睽违已久的暴雨持续了三日,由于此前大旱数月,大批植被枯死,加之数日前的血夜暗杀,刺客们大肆纵火烧山,脆弱的土壤随即又遭遇连日大雨冲刷,第三日夜里,远方隐隐传来沉闷的隆隆声,“恐怕要山崩!”经验老道的铁甲军立刻连夜拔营,迁往地势开阔的高地以防万一。
    第四日下午终于风停雨歇,祁见钰派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原是昨夜在离营西侧两里外的一处崖坡发生了小范围山体滑坡,虽已过了大半日,此处依然不时有山石夹带着大量泥土断断续续的自上坡滚落下来,恐怕还会有二次滑坡。
    好消息便是先遣队意外的在附近发现有人逗留过的痕迹,没有了山火浓烟阻挠,也没有暴雨冲刷弥灭痕迹,不到两个时辰,铁甲兵不负所托带回了万翼的行踪消息——
    此刻正值黄昏,甫被雨水冲刷过的树林每一片枝叶都饱胀着剔透的水光,在橘红的霞光中招展,若不是枝干上还残留着火焰炙烤的黑痕,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来了。”
    影一高坐在树梢,眯起眼双手环胸道。
    “都准备好了?”树下的万翼扶着树身一同远眺。
    “确认过没有遗漏。”影一拍拍手从树上跳下来,而后犹豫了下,再次确认,“公子……也准备好了吧?”毕竟最危险的部分必须由她亲自实施。
    “放心吧。”早已将位置了然于胸,万翼当先一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过目不忘用在此处啊……
    济王殿下来得是那么快,几乎前脚他们刚发现先遣队的行踪,后脚便见到领头人迅速地换成了身披黑甲面容肃杀的祁见钰。
    “……你来了,比我预想的快很多。”被切断退路的万翼负手站在昨夜位于山体滑坡边缘,被一块两米多高的山石倾压得歪斜的高大乔木旁。她穿着一件破旧的侍卫服,从前总是一丝不苟地梳理好再饰以华丽发冠的长发只是以布条随意束起,腰部以下的衣摆早已被污泥侵浸得看不清原色。
    饶是如此,饶是如此狼狈,她依然是那般耀眼夺目,仿佛没有任何人能令她动容令她为之停驻。
    “你的护卫呢。”祁见钰竖起右掌,身后的铁甲兵整齐停住脚步,而后迅速呈扇形散开,无声地加强包围这片领域。
    他是武人,在万府有几次隐约能感觉到万翼身边有一个神秘影子存在,但既然她不说,他也从不挑明。祁见钰从那个面生小兵身上隐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是他吗?是他吧。
    想不到他顾念曾经没有直接命人拿下他,反倒让他找到机会带她出逃。
    “我让他回京报信。”万翼不耍花样,坦诚地道,“我伤势未愈,带着我两个人都走不了。”
    祁见钰闻言忍不住又起一阵怒意,“然后他就抛下受伤的主人先走了?”
    “他知道的,我不会有事……你不会伤我的。”万翼依然直接地道,直白得令祁见钰的怒焰更炽。
    他压抑下难堪,冷嗤道,“万郎依旧是这么自信啊。来人——”
    “等一等,殿下。”万翼转过身正对着他,心平气和地道,“我们都知道,现在我是插翅难飞。我只是想同殿下好好的说几句话。”
    祁见钰以为自己要笑出声,事实上,他也确实笑了,“事到如今,你以为孤还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不,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发自真心。”万翼道,“我这一生中,唯一对殿下亏欠良多,真的很抱歉,我的殿下啊。无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爱慕权势满口谎言的虚伪小人,无论你还愿不愿意再相信我,我也要告诉你,纵然从一开始我就欺骗了你,但那句‘我爱你’,从不是谎言。即便卑劣如我,也绝不会将这三个字用在其他人身上。”
    祁见钰嘲嗤一笑,“说得这么多,万郎这次又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万翼垂下眼,“我想要你原谅我,好吗?”
    祁见钰大笑出声,冷酷地道,“不!绝无可能。别白费心思了万翼,这些话你就留着回京面圣的时候说吧。看看一直以来扶持你的祁见铖怎么回答。”
    “真的,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吗?”万翼心下暗暗叹息,一步步朝后侧山崖之下退去。
    祁见钰冷漠而决绝地道,“孤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不可能,孤决不会原谅你的!孤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听母后的话,早早了结心中魔障,徒令她遗恨。”
    “是吗。”万翼苦笑,声音微不可闻,“我知道了……”
    此刻她正站在山崖下,那颗被崩塌的巨石倾压的高大乔木恰好掩住她的身形,只隐约看见一角露出的衣摆。
    ‘咚隆’——
    一颗碎石毫无预警地从崖顶滚落。
    祁见钰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万翼,你先过来。”
    “殿下,”一声犹若叹息的喃语似有若无的飘过耳际,“我爱你……”
    下一秒,从头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地面颤抖着,强大的冲击力让祁见钰站立不稳地跌倒在地,待他重新站起来时,漫天纷扬的沙尘笼罩了整个视野,眼前哪里还有山崖的存在,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泥石堆——
    “啊……”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个艰涩干涸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啊,万翼啊……”祁见钰呆站在原地,怔忡地不住摇头,而后踉跄着向前奔了两步却猛地被地面纵横的山石绊倒,他颤抖着努力爬起身,却怎么也到不了那人身边……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对,这是梦。
    这一切只是一场没有醒来的噩梦……
    万翼,万翼啊……
    “万翼啊啊啊——”一道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响彻天际!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三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终于有一次来得及祝福了……
    就是为了这一章才写得佞臣。
    以前看过很多男扮女装文,要么太早揭露女主身份,觉得没意思,要么就是一揭露身份,男主竟然都心无芥蒂的接收了!!两个人速度的happy end !
    这不合理嘛!
    想想本来笔直笔直的你被人掰弯了,挣扎了好久好不容易接收了这个现实,那人又跳出来说不好意思是我骗了你哦!其实你还是笔直的!
    卧槽,是我肯定炸啊!
    所以济王殿下就黑化了~
    不过我是亲妈嘛,所以黑化一半就被我掐灭在摇篮你……
    我发si这是最后一盆狗血了……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_→)
    第四卷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一章
    成治十四年.春.土默川
    西岫烧红百丈霞,飞鸦结队急归家。
    平川渐渐蒙蒙色,草野匆匆淡淡纱。
    黄昏中的草原总是格外静谧而安详,金色的霞光绕着点点蒙古包温存的流淌着,仿佛能将春寒融化一般,归来的牧人赶着牛羊回到营地,巴雅尔将最后一头羊赶入羊圈后紧了紧身上的夹袍,轻轻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下意识往聚居地西侧新立起的几个圆形毡帐看去。
    半个月前领主那吉那颜带来了几位来自远方的贵客,他曾经有幸见过这群客人的女主人,那有若朝阳般耀眼的容貌令整个聚居地的少年魂不守舍了一整天……
    “巴雅尔!”叫住他的姑娘李云珠使劲的跺跺脚,她是早年被大汗掠来土默川耕种的周人后代。
    常年的征战让蒙古各部落分裂为漠西蒙古,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他们土默川属于最强大的部落漠南蒙古,而领主那吉那颜正是漠南蒙古的首领阿拉坦汗的孙子。
    土默川野沃土肥,水源丰沛,因此阿拉坦汗早年从大周边境掠来了一批边民,试着让他们教习耕种。经过十数年的融合这些周人种植出了糜黍、玉米、小麦、莜麦和荞麦等粮食,缓解了不少冬季来临时土默川的窘迫。
    李云珠用牧羊鞭轻轻打在少年身上,撅起的嘴唇像花瓣一样,“阿郎!你的眼睛往哪里看!”
    巴雅尔搔了搔头,讨好的拉了拉小青梅头巾上垂下的彩穗,“好云珠,别生气了!前几天贵客们让我给他们带路,领他们游览土默川的风光,夏天第一场雨来临前他们就要离开啦……”
    “主人,那吉那颜约了明日下午去畏兀慎部。”好不容易转正侍卫的言仲又做回了小书童,在一旁奉茶边轻声道。
    “看来他对那家的其其格姑娘真是情有独钟啊。”
    帐中的女子侧过头,她的声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柔,声调更低,透着微微的沙哑,斜长的眉毛下一双琉璃目慵懒的半敛着,苍白的肌肤衬着那弯薄唇越发殷红。
    不同于身上绚丽得镶嵌着金丝银线花纹的窄腰胡服,她只是将一把长长的黑亮青丝半挽起,头上除了挽发的白玉兰发簪外再无它物,原本这样简单的打扮容易让鲜艳的华服喧宾夺主,但在她身上却和谐得仿佛本该如此,一颦一笑间有种矛盾的超越性别的诱惑力。
    “从土默川去畏兀慎部纵马奔驰也要一个时辰才到呢,少年人的爱情真是如火般热烈啊。”万翼感叹道,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了那段曾经年少的时光。
    那时的济王殿下真可爱啊……
    那绯红了脸努力反抗却又无力抗拒的骄傲模样……
    如今他或许已恨她入骨了吧。
    万翼怅然得合上手中的书信,扶案而起。
    那日她凭借地利,借着巨石乔木掩盖住身形的一瞬间,从山崖后方影一挖出的地道离开。当然,他们不是事先就预测出此地会有二度山石滑坡。准确的讲,这场山石滑坡根本就是他们策划好的,在连续数日暴雨冲刷下,先将山崖附近斜坡的坡脚挖开引发一次滑坡,而后绕到山崖侧面临近滑坡边缘处继续挖开坡脚以木石相抵,当万翼站在事先约定好的精确计算过的方位时,影一踢开木石猛然发力,瞬间崩裂的坡脚令原本就脆弱松动的土壤裂开,从而使山崖崩塌二次滑坡……
    至于替身则由影一从济王的铁甲军手下刑讯完刺客后抛尸的山坡,挑选出比较新鲜的尸体套上与万翼同款的侍卫服,待时机一到就推出去。反正到时候也会被山石砸的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来。
    当然,这个替身只为糊弄其他人的耳目,只要拔下裤子,真正知晓她的身份的济王殿下是瞒不住的。
    但她的本意其实并非是真正的死遁,那只是她掩人耳目并争取时间离开的权宜之计罢了。
    一则当时她与祁见钰已到了绝地,在当下他激烈的情绪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两人皆不可能退让局面根本无可回转。
    二则这场祭天爆发的血腥之夜,那么多的刺客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行宫?关键是他们的刺杀目标涵盖了皇帝、太后、济王将整个皇室一锅端,而除了皇室之外她就是一等权臣,在她之下不可能有其他朝臣引狼入室而不惊动她。
    因此她断定引来刺客的必定在这三者之中,中间经手双方甚至三方博弈,如今太后已死,皇帝和济王身边必然有内应,她留在帝都无法行事。
    是以下山之后她修书两封,一封寄给皇帝,将她此行目的道出,祁见铖收到信后自会有打算。另一封寄往帝都万府,将此事如实相告,令府中幕僚长老见机行事,该撤便走。
    这大半年她循着那日从刺客身上找到的线索一路追踪到这里,一是想亲手查到杀死太后的真凶以慰济王,二是她终于知道当年父亲万安与祁见铖和蒙古之间的交易,当年的盟约随着万安猝不及防的死去没有得以解决。蒙古频频来犯,数百年来一直是大周的心腹大患,前朝甚至还把大周的皇帝都掠了回去,近年几番归顺反叛也如儿戏一般,若能彻底平定蒙古当是不世之功!
    古语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
    与其汲汲于如何讨好济王取得他的谅解以维系政治生命,不如另辟战场建功立业赢取主动,让自己成为大周朝缺一不可之人。
    至于青史如何书写,不过身后事,任与后人说罢。
    翌日,那吉那颜如约而至。
    他今年未满十八,还是个半大少年,但草原上的孩子三岁习马五岁射箭,十一二岁便已是出色的猎人了。要不是上次借着驱赶两个狼群连续袭击他好伺机救援,否则还找不到机会结交这位尊贵的那颜。
    他穿着宽大的深蓝色蒙古袍,袍子选毛长绒厚的上等羊皮制成,盘肠绣领,缎带滚边。宽大的袍身不开叉,高领长袖方便骑马又御寒,他将袍子上提,靛蓝色的腰带束得很短,在马上乘骑时行动自如又显得精悍潇洒。
    那吉远远看见他们一行后热情的挥了挥手,缠在头上的红绸带随风飘扬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健壮,笑出一口白牙。
    “塔赛奴!”(你好)。那吉下马后躬身右手抚胸,“羽,久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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