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心中恨意更深了,说好的金母鸡就这样眼睁睁飞走了!她原本还想着让顾可欣那个总是瞧不起她的人伺候她,在她面前做牛做马的。
顾可人冷笑道:“若不是你哥哥太过没用,顾可欣会宁远跟着戏子,也不愿和你哥一起吗?你那个哥哥,连下九流的戏子都比不过。”她竟是连表哥也不愿喊了。
唐月荷被这话气得胸口直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顾可人转过头,不想再看她一眼,“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便让人将你丢下车,你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几天看能不能回去。”
唐月荷本质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顾可人这般强硬不留情的表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道裂痕就这样深深地在两人之间横亘开来,一个低头,一个看窗外,泾渭分明。
……
安宁从温泉庄子离开后,便坐着马车回去。
安玲珑对丫鬟很不错,因此几个丫鬟们也是跟着一起享受了一把,泡了趟温泉。桂圆坐在车上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姑娘,我们以后是不是还可以再去泡温泉?”她眼睛亮晶晶说道。
安宁笑着点了点头,“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再来。”
虽然玲珑好心把牌子给她,但她也不能将这视作是自己的所有物,每天都过来。
桂圆笑,“能够泡一次温泉就是我的荣幸了。我只是希望慧姑娘和红枣也能来一次。”
桂圆和红枣是一起来到周家的人,加上安宁和周慧又时常在一起,这两丫鬟彼此之间也是关系最好的。
玩闹了一天,安宁感到有些疲倦,便阖上眼,小憩了一把。
红枣出去同驾车的蔚海说了一声,蔚海便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等到了以后,桂圆将她喊醒,这段路程本身就短,即使速度减缓,安宁也不过是休息了一刻钟多一些。
下车后,她先转到了隔壁杨家,寻顾可欣去。
好歹在宴会上见到了顾可欣的妹妹顾可人和那唐月荷,她至少得知会她一声。
顾可欣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宅子中,鲜少外出——杨开意将她保护得很好。
听到安宁将顾可人唐月荷的事情一说,嘴角浮现出淡淡讽刺的笑意,“那唐家便是那样。唐月荷当初在之前我那继母有意把我许配给她哥哥后,还到我面前摆了小姑子的架子。”
因此听到唐月荷出丑,她心中也不免快意,又是一阵难过——若不是她爹是那样负心薄幸之人,她又怎么会鼓起今生最大的勇气同杨开意私奔?想到杨开意对她的好,她那点怨恨才平息了一些。
“施璐妹妹是个好的,我娘在时,于伯母便同她感情交好,我娘去后,于伯母那时还想上门看我,却被我继母以我身体羸弱给挡了下来。”
至于顾可人……有那位继母在前,顾可欣这个有点小心机的妹妹也就显得不那么讨厌了,至少当初她也曾在她爹面前说过这门婚事的不好。只是她爹甚为宠爱唐氏,反而认为是她在顾可人面前说了唐家的坏话,反倒罚她禁足了一个月。
她对于她爹那少数的父女感情在这些事中也渐渐消磨了干净。
再次从安宁口中听到她们的消息,她心中不免唏嘘了一把。也幸好她不仅变换了妆容,鲜少外出,这玉山村,除了安宁,其他人也不知晓她的名字和来历,倒是不怕被找上门来。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压低眸光,两排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她转身回到房间,再次出现在安宁面前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账本。
她将账本递给安宁,笑道:“妹妹就帮我保存一下这个吧。倘若有遭一日,我不幸被找到。妹妹就把这个交给蔚家少爷。”
安宁顿时觉得手中的账本千金重,沉得她差点要脱手,“可欣姐姐,你……”
顾可欣做出了决定后反而很淡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我也只有你一个可以信任的。”
她逃离顾家后,在外人眼中,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安宁点点头,将账本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
她同顾可欣又说了些话后便回家了。
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把账本收在了她专门放地契的小箱子中,小箱子藏在床下一块砖的下面,每次藏东西的时候,安宁都得钻床底。
那本账本……虽然她看不太懂,但想必是同顾可欣的父亲有关,而且估计还不是普通的账本,关系重大。顾可欣将账本偷出,说不定也是为了给自己拿一个保命的凭仗。父女之间却走到这算计彼此性命的一步,的确是人间悲剧。
她在那边难得感伤一把,桂圆却拿着一封信过来了。
“姑娘,舅老爷帮你带来的信件。”
因为李艳时常给安宁写信的缘故,李南有时候进城里,也会帮安宁带东西带信件。
安宁只当是李艳寄来的,接过信件,拆开之前却闻到了淡淡的脂粉味道。
不对,不是李艳。李艳的信从来不会有多余的香气,总是简简单单的,就像是她现在的妆扮一样。若是以前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见到李艳,想必也要认不出那个看上去就是个端庄夫人的会是记忆中妖媚外露的李艳吧。
她拆开信,纸上的字体是陌生的,清秀娟丽。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简单地传达着一个信息,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做王翠翠的来自高知县的姑娘。她现在在凝香阁。
落款处的签名是凝香。
来自凝香阁的凝香姑娘。
王翠翠这个名字很常见,许多家长懒得给自家闺女费心取时,一眼看到绿色的东西便直接取名叫翠翠。
安宁所知道的叫翠翠名字的姑娘在村里就有好几个,同名同姓的也听过两三个,但是来自高知县的却只有那样一位,同她一同被拐卖一同回家的王翠翠。
她的眼前浮现出离别前,王翠翠略带忧郁的模样,心中不由不安了起来。
王翠翠不是回家了吗?过年前,明明也有送年礼的,虽然年礼坑爹了点?她怎么突然之间跑凝香阁去了。
翠翠她……不会是被卖到凝香阁了吧?
安宁怎么想,都只有这个可能性。
她再也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对桂圆说道:“走,我们进城去!”
桂圆抬头看了下外面的窗子,“姑娘,现在快天黑了,明天再进城买东西吧。”
安宁摇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得去急着救人!”
周李氏原本听到她闺女现在这时间要进城,立马就阻止了。
但是在听到她说,她可能有朋友被卖到那边后,便不阻止了——那地方哪里是女孩子可以呆的。女孩子多呆一天,名声都会没的。
安宁在她娘面前还是留了个小心眼,没告诉她说自己要去,直说是进城,让蔚池进去。
当然,她也不算完全说谎,安宁即使对凝香和绿苑再放心,也不可能一个人傻乎乎地跑进里面,那到时候真的倒霉出了事情哭都没地方哭去。
看那老鸨对蔚池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这时候自然得狐假虎威一把了。
当她找到蔚池,把这理由这样一说时,蔚池嗤笑道:“得了吧,楼里漂亮的姑娘那么多,真当有人对你感兴趣吗?”
不到十岁的丫头片子,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有人要出手好吗?
尽管嘴里这样说,蔚池还是跟着她一起进了凝香阁。
……
凝香阁外,夜幕降临,阁内丝竹声不断,与调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暧昧的歌曲。凝香阁作为开原县最大的青楼,人来人往,不少白日在外头正襟危坐的男子在里面便褪下了道貌岸然的面具,放浪形骸。
安宁跟在蔚池身后,他们身边还有四个护卫包围着,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蔚池见一贯嬉笑自若的她难得紧绷着脸,就想笑她,“别紧张,我说过的,不会有人对你——”
“咦,哪里来的小娘子?要不要跟我回去啊?”一道带着酒气的嗓音接近,一个喝得两眼发红的男子看见安宁,脸上浮现出淫荡的笑意,想靠近他们,但是摄于四个护卫的缘故,只能耍嘴皮子。
安宁立刻看蔚池。说好的不会有人对她出手呢?
蔚池嘴角抽了抽,吩咐道:“把他丢出去。”
然后其中一护卫对于那酒鬼的怒骂声置若罔闻,一只手拎起那人,轻松简单地像是抬起一个一斤重的东西一样,往外一丢,酒鬼狠狠地坠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伴随着唉哟的惨叫声。
刚刚来不及阻止那人靠近的老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赔笑着引着他们去找凝香。即使蔚池进来前不曾说过目的地,但那老鸨似乎便已经确定他们是去找凝香的。
安宁扬了扬眉,冲着蔚池哼了哼,“不会有人是吗?”
蔚池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快到凝香所在的阁楼前,才顿了顿脚步,道:“下次要来之前,还是先找我。”
安宁嘴角往上微微一扬,没有多说什么。在她眼中,蔚池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货。
桂圆走在她身侧,好奇地看着周围,安宁见她这模样,突然有点担心——这丫头会不会回去后不小心说漏嘴,那她娘知道她来这种地方一定会揍死她啊。
安宁:“桂圆啊,你知道的……我娘很不愿意我们来这种地方的。”
桂圆闻弦歌而知雅意:“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保密!连红枣都不说。”
安宁满意地点点头,直接踏入楼内。
凝香早就等待她许久,见到她,微微一笑,给她斟上一盏茶,淡淡的茶香同脂粉的香气混合,却不难闻,反而有种沉静的味道。
安宁环视了一圈,没见到王翠翠,心下失望。
绿苑噗嗤一笑,“看来那姑娘真的是你的好友呢,我心中就去喊她。”
安宁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来你这里了?”
凝香眉毛蹙起,看上去尤其地令人怜惜,“按照那人牙子的说话,她是被她娘和她哥哥给卖了的。”
安宁沉默了一下,才憋出一句话,“这样的亲人有不如没有。”
把自己的女儿卖到青楼里……真是太狠了。安宁忍不住怀疑当初王翠翠恐怕不是被拐卖,而是被自己的亲人给卖了一回吧。
凝香似乎对于这种事见惯不惯,“你可知为何她家人要把她卖到青楼里?而不是让人牙子卖作大户人家的丫鬟?”
“难道不是人牙子的主张?”
凝香摇摇头,“她母亲和她哥听说进了楼里,每次接客后,虽然大部分银钱被老鸨拿了,但本身也会有一成的收入,打量着先卖进楼里,日后再慢慢拿那皮肉钱呢。要是调理得好的话,一个月可以拿好几两银子。”她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弧度。
安宁深呼吸一口气,她紧紧咬着下唇,竭力克制想要骂人的冲动——这都是什么吸血鬼亲人啊。
她冷笑道:“我记得她哥哥还想当秀才,考举人,就不怕名声不好吗?”
“这有什么?到时候只需要说自己妹妹不小心被拐卖了,再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将她赎身回来,让她青衣古佛一生即可。世人即使知晓了,还会夸他仁义。”
淡淡不带情绪的描述却让安宁浑身一冷——这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不幸。她们只能将幸福的希望寄托于父兄的良心,若遇到如此不堪的亲人,一生也就是毁了。
同其他人相比,王翠翠已经算是幸运了,她至少还有她愿意为她谋划。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朋友的?”
凝香叹了一回,“也算是她的运气,那时候我正好同绿苑说到你家的胭脂,她听到你的名字,就立刻跪了下来,问清了后,便求我们帮她写信给你。”
安宁抿了抿嘴,问道:“她的卖身契是多少?我赎她的话,需要多少银子?”
“二十两。不过有蔚池在的话,恐怕妈妈不敢收你的钱。”凝香看着安宁,“她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有你这么一个愿意为她的好友。今后脱离这里,想必苦尽甘来。”
安宁听出她话中的伤感,脱口而出,“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如果是缺银子的话,我可以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