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仲礼精明得跟猴儿似的,周婶子敲打他的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特别是大伙看他的眼神儿,那明晃晃的鄙夷,盯得他的脊背都阵阵发凉。
他虽然贪财,但还是要脸面的,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被人指责苛待弟媳侄女,他那俩儿子的亲事儿可就难办了。
不过,让他放弃那么大的一头野猪,也是不可能的。
穆仲礼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几圈儿,心里有了主意,他笑容可掬的说:“弟妹的主意极好,卖了猪,家里也能宽绰些,我这就回去套车,替你们去镇上跑一趟。”
大伯的鬼心眼子杜氏心知肚明,她连忙说:“不敢劳动大伯,我已经和九斤说好了,他赶牛车拉我们过去,正好我和薇儿还要买些东西。”
穆仲礼的笑容一僵,不让他去,那卖猪的钱还能落到他的荷包吗?心一急,他撂下脸,正色说:“弟妹这话好没道理,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薇儿如今已经十三岁了,怎好和外男同车,让别人给看见了,会说咱穆家没家教的,再者说,九斤家的牛车没有棚子,走的又慢,猴年马月能走到镇上?只怕没等走到,就把你们娘俩冻死了。哪里比得上家里的马车,跑得快,又有车棚。到镇上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穆仲礼软硬兼施,不厌其烦,口若悬河的列举着乘坐马车的种种好处,那情形,仿佛不坐马车,人就不可能到达镇上似的。
看出来了,他礼是打定主意要跟去了,就算她们拒绝,他也会找别的借口,甩是甩不掉了,于是采薇笑眯眯的说:“如此,就有劳大伯了。”
采薇松了口,穆仲礼的心放了下来,侄女儿都同意了,谅那杜氏也不敢再反驳他,反正不管怎样,卖猪的钱,他是要定了。
“这才对,咱们才是一家人,咱自家有马车,干嘛用别人的牛车,旁人看了还以为大伯不照顾侄女儿呢,丫头等着,大伯回去赶车,拉你们去集上。”穆仲礼乐得像一朵花似的,屁颠屁颠的回去套车了。
看着穆仲礼消失的背影,周婶子一拍大腿,忍不住埋怨道:“哎呀,薇儿啊,不是婶子埋怨你,你可上了你大伯那老不羞的当了,你道他有那么好心,巴巴的上赶子送你们去赶集,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算计着你们卖猪的钱呢。你们娘俩可要当心啊,别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
杜氏也略带责备的说:“薇儿,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娘商量商量就擅自做主了呢?这么多年了,你大伯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采薇笑着说:“娘,婶子,就算我们不答应,大伯就能不去吗?”
杜氏沉默了,大伯的性子全村人都知道,大雁从他家门前过,他都得拔下根毛来,更逞论这膘肥肉厚的野猪了!
“所以,只能让他去喽!”
采薇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你们只管放心,我既然敢让他去,就自有办法应付他,这次,定要给他点儿教训才行,不然他以后还敢打我们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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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逛集市
杜氏见女儿这般说辞,也不好再埋怨她什么,只好半信半疑的去拾掇着,准备去镇上了……
穆仲礼的速度很快,半柱香的功夫,他就驾着马车赶到了采薇家的门口。
“吁——”
停好车,穆仲礼愉快的跳了下来,后面还跟着红光满面的穆老头儿穆连奎,穆仲礼的肥头大耳的大儿子穆崇福。
祖孙三人齐上阵,七手八脚的把野猪抬进车子。采薇和杜氏也上了车,这一次,穆老头儿没有冷着脸斥责杜氏,还破天荒的对采薇笑了笑,问了句“薇丫头,冷不冷?”
此情此景,要是被旁人看到了,一定会以为这是一户祖慈孙孝的和睦之家,采薇却明白,老头子无顾献殷勤,一定有什么目的。
果然,马车快到镇上时,老头儿就委婉的提出,要替她们保管卖野猪的钱。理由是:她们一家子皆是妇孺之流,又住在村头,家里有这么大的一笔巨款,委实不安全。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你们要是有用钱的地方,来找我要就是了。”
骨头进到狗嘴里,还能吐出来吗?
穆采薇心里痛骂不止,但嘴上却甜甜的说:“还是爷爷想的周全,娘,咱们就听爷爷的吧!”说完,偷偷的捏了捏杜氏的手。
杜氏虽然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她孤掌难鸣,也容不得她拒绝,只得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穆连奎心愿达成,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说了些村上的奇闻趣事儿,还乐呵呵的许愿,等到了镇上,要给采薇买朵花带!
马车的速度果然很快,午时刚过,穆家的马车就赶到了镇上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
停好车子,穆连奎祖孙三人再次默契的配合,将那硕大的野猪从车子上抬了下来,直接抬进酒楼里。
采薇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她看着爷爷,大伯,堂哥,兴冲冲的抬着野猪进去了,不由得冷笑出声,一翻袖子,指尖已经多了一颗鸽蛋大小的石头,环视左右,见无人看向自己,便指尖一弹,那石子儿如闪电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打在马眼上。
“嘶——”
马儿吓了一跳,嘶鸣一声,高高的扬起蹄子,箭一般的飞驰而去。
“爷爷,爷爷,不好了,不好了,咱家的马跑了——”
采薇大叫着,像一个真正十三岁的小丫头一样,大惊小怪的跑进了酒楼。
穆仲礼、穆连奎和穆崇福正在和掌柜的攀谈,杜氏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听到马跑了,爷仨顿时都跳了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都失张失志的跑了出去……
这匹马可是足足花了五十两纹银买的,农忙时节,马能下地耕种,农闲时节,马又能到集上拉脚,一年四季,都在为这个家赚银子。可以说,离了这马,这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哎呦,我的马呀——”
“黑将军,你别跑啊!”
“老乡,帮帮忙,快拦住前面儿的那匹马哇!”
祖孙三人跌跌撞撞,一路跑,一路叫。
马像疯了一样疾驰着,横冲直撞。街道上的百姓们躲闪还来不及呢,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赶去拦截。
眼见得马儿离他们越来越远,穆仲礼一咬牙,掏银子雇了一辆拉脚的马车,追了过去。
这厢,穆采薇和杜氏和醉仙居的掌柜已经谈妥了价格,野猪整个的卖给醉仙居,一口价,十两银子。
银货两讫,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大银锭子,杜氏激动得眼皮有些泛红。一双粗糙的手抚摸着这锭银子,仿佛抚摸着一个娇嫩的婴儿。
“薇儿,告诉娘,这是真的的吗?我们有十两银子了?”
采薇笑着说:“您现在的确是有十两银子,不过,别怪女儿没有提醒您,若是您还一直站在这里抹眼泪儿,我保证,待会爷爷和大伯他们回来,这十两银子就不是您的了!”
一句话提醒了杜氏,她慌忙把银子藏在怀里,拉着女儿的手说:“薇儿,快,我们躲起来。”
采薇拍拍她的手说:“娘,您只管放心,马受了惊,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就算停下来了,也不知跑出多少里了,他们要往回赶,也得花费些时间呢,不如咱娘俩先逛逛,看着家里缺些什么,置办一些回来。”
杜氏也正有此意,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了,又赶上快过年了,如今手里有钱了,正好置办些,也算给家里添添喜气儿。
母女两个计较停当,相携着走出醉仙居,来到街上。
这是采薇穿越后第一此逛街,古代的街道很是古朴典雅,青石铺路,宽敞干净。两旁有不少酒肆,医馆,杂货铺子,当铺,钱庄,茶寮,布庄等,门前都挂着自家店铺的幌子。
此时已近年关,天儿虽然冷的出奇,但街上的人依然很多,采薇和娘牵着手,在大街上兴高采烈的拣选着,好多乡下打扮的都牵着牛车或挎着土篮子,在街上溜达,或置办着年货,或兜售自家产的土特产。木耳蘑菇,玉米面子,蒸熟的馍馍,手工编的篮子,木盆,马槽子,还有卖自己酿的米酒的,卖冻豆腐的,还有不少挑着担子的货郎,遭到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围观,采薇也会饶有兴致的挤进去看看,还在一个货郎的担子里给菲儿扯了二尺红头绳,只花了五文钱,又花了六文钱买了两个糖人,准备晚上回去给文儿和武儿。
逛了一会儿,采薇被娘拉进了一家布庄里。
布庄不大,里面的布匹也都是些粗布棉布,并无锦缎之类的高档货色。
“大嫂,买布啊?”
木质柜台后,伙计懒洋洋的打了声招呼,那双狭小精明的眼睛从杜氏补丁摞补丁的棉衣,滑到采薇露着棉絮的袄子上,虽然没有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但那抬起的下巴和眯起的眼睛,明显就是看不起眼前的两个人。
“是啊,过年了,打算给几个孩子们每人做一件新袄子。”杜氏的心情很好,没有被小二的狗眼看人低给影响。
小二一听真有生意,立刻像换了张脸似的热络起来:“呦!大嫂真是位慈母啊,快,快这边请!”
他引着杜氏直奔粗布的柜台。
“大嫂请看,这些粗布是我们前几天收上来的,质量绝对没的说,就是因为没染好,有些花了,所以便宜些卖给您,如何?”
“小二,我们不买粗布!”采薇出声。
小二闻言,看向说话的女孩儿来。
那女孩儿年纪不大,还很青涩,黄瘦的小脸儿尚未有长开,身子也瘦弱得厉害,但却有一双极清澈的眸子,那眸如深潭的幽水一般,深邃、冷漠,让人无法抗拒。
神使鬼差的,小二打了个冷战,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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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小主们,出来冒个泡呗!乃们不粗来,幺儿这心不踏实啊!
☆、第七章 饭馆见闻
杜氏悄悄的拉了拉采薇的袖子,低声说:“薇儿,莫要胡闹,不买粗布,难不成我们买细棉布?”
采薇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买细棉布,粗布粗糙,弟弟妹妹们年幼,皮肤娇嫩,穿粗布会伤皮肤的。”
杜氏捏了捏怀里的荷包,犹豫了,她也认可采薇的观点,也想让孩子们都能穿上柔软的细棉布,但那一尺细棉布的价格能买三尺粗布,而且粗布耐穿,轻易穿不破的。
采薇看透了杜氏的心思,不禁有些心酸。娘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穷怕了。刚刚还在饥饿的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有怎么会拿出大把的银子买奢侈的细棉布?如果可能,娘真恨不得一个铜板掰两半花呢!
她垂下眸,随即笑了着说:“娘,你只管放心买,虽然咱家现在只有十两银子,但将来咱们会有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最后,银子多的您都数不过来了……”
她的笑容淡然里透着悠远底定,仿佛说的真实那么回事,说得杜氏“噗嗤”一下笑了,说:“你这孩子,净哄娘,娘可不敢想什么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的,只要有这十两,让我的孩儿们不再挨饿,我就阿弥陀佛了!罢了罢了,这回就依你吧!”
她自然认为是女儿在哄她,家里不挨饿已经是万幸了,那里还敢奢望别个。但即使是知道女儿哄她,她的心里也挺受用的。
在女儿的鼓励下,杜氏一咬牙,给家里每人都扯了一块儿细棉布,又买了四五斤的上等棉花,还买了一些丝线,鞋底儿等物什,买完后竟包了大大的两大包袱。
送走二人,伙计掂着手里的银子,喜得嘴丫子咧的老大。
老掌柜捧着茶壶从里间慢悠悠的溜达出来,遥望着母女二人的背影,捋着白须,若有所思。
伙计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银子,说:“老掌柜,想不到两个穷酸的乡巴佬还挺有油水,瞧,一两多的银子,眼儿都不眨的就花出来了。”
老掌柜一个爆栗凿在伙计的头上,嗤道:“你小子,早就告诉你别狗眼看人低,你就是不听。老实告诉你,别看那母女如今落魄,可那女孩儿却是真真儿的凤命,将来贵不可言呐!还有那个妇人,将来也是堂堂的一品夫人呢,你这小子啊,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还敢在这里笑话人?”
伙计撇撇嘴,笑道:“老掌柜,您又冒充神棍了!”
老掌柜的“嗞”的一声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你不信我老人家也不打紧,反正你们将来还会再见面,到时候,就知道我老人家的厉害了!”
……
从布庄出来,采薇和杜氏各自负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却依旧兴味盎然的走在街上,不时的采买一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小物件儿,路过一间门脸干净的小饭馆时,采薇提议进去吃点东西垫补一下,她们从早上起来一直在忙活着野猪的事儿,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她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的唱了好几遍空城计了。
杜氏原本是想在路边儿买几个馒头吃的,既好吃又省钱,但一想到女儿昨天差点儿饿死,今天又白白捡到一头野猪,给家里带来一笔横财,所以便不忍心拒绝,捏了捏荷包,心一横,带女儿走了进去。
此时已过饭口,饭馆里没什么客人,只有四五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围在一张桌子旁,边喝酒边讨论些诗文,时不时的诌上几句,酸得很。
小二迎了上来,见采薇和杜氏身上褴褛,不像有钱的,也不十分兜搭,淡淡的问了句:“客官,吃点儿什么?”
采薇把玩着自己的刘海儿,笑着说:“来一盘尖椒炒实蛋吧!”
“啥?啥蛋?”小二懵了:“小的在酒馆儿干了十几年,听过鸡蛋鸭蛋鹅蛋鸟蛋,再不济听过牛蛋羊蛋猪蛋,可从来没听过实蛋!”
“哦?是吗?”采薇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接着说:“没有就算了,来一盘水晶冻好了?”
“水晶冻?啥叫水晶冻?”小二的脸撂了下来:“二位可是来小店儿寻开心的?咋净拿一些没听过的菜名来打趣小店儿?小的当了十几年的跑堂,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实蛋,水晶冻的,啥叫水晶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