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裴征,裴俊神色更显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裴征将牛车卸下,拍了拍肩头的雪,笑道,“小洛人呢?”
沈芸诺去灶房热饭,边走边朝屋子的方向指了指,“在屋子里呢,你们休息下,我去热饭。”
“不用,我们都吃过了。”裴征上前,视线落在沈芸诺素净的脸上,想起在夏家发生的事儿,沉了沉眉,“四弟妹没过来?”
裴秀的事儿还瞒着周菊,今日裴俊出门,周菊在屋门口,怕是猜到什么了,他以为周菊会过来。
沈芸诺瞥了眼他身后的裴俊,摇头道,“早上一直下雪,路打滑,四弟妹没有来。”
裴俊揉了揉自己被打青的脸,悻悻然道,“三嫂,那我先回了,明日再过来帮忙。”
沈芸诺叫住他,“今天我哥他们在,傍晚就能把腊肠灌出来,明日后日都没有事情做,你在家里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瞧两人的神色,铁定双方动手了,沈芸诺心中不喜,当着裴俊的面未表现半分,送裴俊出了门,在转头,皱眉道,“怎么又动手了?”
裴征上前关了门,小声说起夏家的事儿,裴秀和夏庆丰不承认借钱的事儿,夏家想要抵赖,仗着人多先动的手,他向来不怕事儿,上前帮忙,打了一架,夏家同意还一两银子,话里话外倒像他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了,中间,裴秀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裴俊对裴秀算是彻底寒心了,当着所有夏家人的面,不认裴秀,将来裴秀在夏家出了事儿,也和裴家没关系,至于那一两银子,就当给裴秀的嫁妆了。
“我看四弟无精打采,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一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可以起两间屋子了,白白送了裴秀,还是被骗去的,裴俊的心情可想而知。
沈芸诺若有所思,裴俊回家,周菊就会知晓银钱的事儿,闹起来,周菊的火气全落在宋氏头上,婆媳两又不安生了。
进屋,两人止了话题,说起其他,干活的人多,刀疤说起要债的一些趣事,那些,都是沈芸诺从前不曾了解过的,沈聪在赌场帮忙,回家只字不提要债的事儿,刀疤说得绘声绘色,沈芸诺却能听出其中的艰辛。
家里堆积的腊肠越来越多,熏干后,沈芸诺顺着码好放进箩筐中,家里箩筐用完了,裴征去村子里又买了几个,大生编箩筐的手艺好,奈何在这边帮忙,没空编箩筐,裴征去村子里买了十多个,更大的都有。
上水村的猪卖得差不多了,裴年又去了几个其他比较富裕的村子,还有十天过年,家里也不做腊肠了,收拾好家里,准备过个年,给帮忙的人家都送了肉,不过人多的肉要多些,裴勇也分了肉,还有一堆骨头,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裴征,动了动唇,走到门口了,忍不住转过身,望着裴征愈发坚硬的脸颊,缓缓道,“明日,家里磨豆腐,你和小洛舅舅他们过来吃饭吧。”
学堂放假了,小木之前一直坐沈聪的牛车,他心里过意不去,和韩梅商量,磨了豆腐,请大家吃一顿,把裴万裴俊他们叫上,当自家兄弟团个年。
裴征一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两天家里灌着腊肠,明后天全熏干搁着,之后要打扫院子,估计走不开,吃饭的事儿,年后再看吧。”
裴勇面色怔忡,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沉闷,“也是,那就年后再看吧。”
村子里的风俗,年后大家都会拜年,分了家,几兄弟不用拜年了,不过老太太那边,还是要去看看,裴勇给老太太买了年礼,韩家那边的年礼也备好了,至于宋氏和裴老头,韩梅不准备送,他说了也没用。
不灌腊肠,家里清闲下来,裴征和沈聪将剩下的腊肉熏干,留了些挂在墙上自己吃,剩下的全部收了起来。
做豆腐,蒸馒头,包饺子,这个年,是有史以来大家过得最丰盛的,沈芸诺给小洛大丫一人十个铜板,由着他们花,年后,邱艳肚子渐渐大了,沈聪去上水村找了接生的产婆,在家里住了下来。
产婆姓陈,四十多岁的样子,兴水村的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陈氏穿着较为体面,可能接生的关系,一双手比脸白,指甲顺着肉,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爱干净的,沈芸诺心下满意,说了邱艳的情形,陈氏摇头,“大丫娘该还有一个多月,你们别太紧张了,没事不能坐着,经常走,生孩子受的苦会少得多。”
沈聪火急火燎,陈氏以为还有几日,没想着是这样的情形,收拾包袱准备回了,沈芸诺拉着她,“婶子家里没事儿的话不若住着等我嫂子生完孩子再说。”
年后,田地没多少事儿,瞧陈氏一双手也不像平时会干活。
沈聪在县衙当值,手里不缺银子,来的这两日,饭桌上一直有肉,陈氏不留下来还为着层缘由,不想沈芸诺他们太破费了,坚持道,“你们家里有牛车,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觉着身子起反应了,赶着牛车来上水村,来得及的,往年我来兴水村也是这样子的。”
牛二家有牛车,生孩子是大事儿,平时她接生都是坐的牛二的牛车,这么些年从没有出过岔子。
沈芸诺见陈氏态度坚决,心下对陈氏愈发满意,递上五个铜板,让沈聪送她回去,到邱艳生孩子那几日再把人接来。
沈聪赶着牛车缓缓离开,路上遇着裴勇匆匆而来,竖着眉,面色急切,朝他招手。
“聪子,你可是要去上水村?”他认出陈氏,小木三兄弟都是她接生的,着急道,“能否送我一程,我去上水村找韩大夫。”
裴老头身子骨不行了,裴俊借钱给裴秀只拿了一两银子回来的事情周菊知晓了,和宋氏闹得厉害,宋氏默不吱声,低头做事愈发勤奋,而对裴老头却不上心,裴老头骂了一宿,滚下床,没人搭理他,宋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屋子里没烧炕,裴老头在递上躺了一天,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已经糊涂了,嘴唇颤动着,说话含糊不清,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裴老头的手脚是沈聪动的手,裴征心里有气也不敢做大逆不道的事儿,因为,裴勇并没有说找大夫的真正原因。
韩大夫是聪明人,裴勇不开口,他也不细问,进了裴家院子,替裴老头把脉后惊诧不已,抬起头,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裴老头手脚反反复复折腾几回,身子本就垮了,这一病,更是命去了半条,抽回手,开了药方,让裴俊熬一碗先给裴老头喝下,去西屋和裴俊说话,“你爹这回病情来势汹汹,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裴俊不明所以,良久,神情木讷的望着韩大夫,“你说,我爹没多少日子活了?”
裴老头之前精神不错,裴秀回来,他还坐在椅子上和夏庆丰说话,最近周菊因为一两银子的事儿,和宋氏闹,裴老头这才开始骂人的,猛地听韩大夫这样说,裴俊脑子转不过弯来,“你说,我爹没多少时日了?”
裴勇和裴万在边上,前者一脸凄然,后者沉着脸,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屋子里针落可闻,韩大夫叹了口气,“你们好生准备他的后事吧,最多三个月。”
如果不是受了凉,裴老头还有几年可以活,地上冷湿气又重,裴老头上了年纪去,身子骨哪承受得住。
宋氏最先从韩大夫话里回过神,扑上前抓周菊的头发,面露狰狞,“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老四他爹是被你这个扫把星害了的呀。”
周菊捂着头,一脸茫然,疼痛,让她顿时恢复了清明,一脚踢向宋氏小腿,“是报应,他女儿骗了我的钱,爹是给她还债的。”
说着,愈发挺直了脊背,裴老头活着也是拖累大家,死了更好,死了,少个人吃饭,当是给她儿子省的了。
屋子里闹作一团,裴俊心乱如麻,烦躁不安的踢了踢勉强的凳子,怒吼道,“住手。”
裴老头和宋氏的棺材还没有准备,哪有心思劝架,目光凛凛地看着宋氏,“娘,您少说两句吧,爹还躺在床上呢。”
☆、99|060610
宋氏被裴俊唬得一震,不服气的望了眼周菊,即使裴秀不还钱,银子也是她卖田地得来的,交给周菊是逼不得已,周菊还真以为那是自己的钱了?张了张嘴,欲反驳两句,迎上裴俊狠厉的目光,心头一颤,嘴角抽动两下,敛去面上怒气,低头,小声咒骂了两句,再抬头,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老四,你说的对,我不和她吵了,你也别生气。”
论起来,裴老头在地上躺了一宿,是她没察觉,听着屋子里传来骂声,她心口烦躁,只当裴老头心情不好,没有当回事。裴老头手脚废了,她就搬出来和裴秀住了,那间屋子混杂着各种味儿,裴老头凡事要人伺候,她手里事情多,哪能一直服侍左右,最初,裴老头床上屎尿一片,她不想管裴老头,还是裴秀说裴老头死了,裴俊更不会听他的话,没法子,只能照看裴老头。
裴老头活着,的确拖累了她们。
裴俊脸色稍霁,追根究底,裴老头闹成这样也怪他,不借钱给裴秀,裴老头不至于因着骂人滚到地上,抿了抿唇,敛去了脸上痛色,和裴勇商量裴老头的后事儿。
裴老头吃药睡着了,裴俊裴勇守在床边,心里空落落的,好生生一个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尤其还是自己以为最亲近的人,裴俊侧目,喉头发热,不忍的别开了脸,人活着得时候,诸多挑剔,人快死了,以往种种,好似都不重要了,裴俊伸手握着裴老头枯瘦如柴的手,喉间涌上股酸涩,仿若不久前,裴老头还叮嘱他第一次跟着裴勇去镇上,好好做工,别给裴勇惹麻烦,转眼,他已躺在床上,不行了。
光线厚重的屋子里,两个男子趴在床边,沉默无言,身后,甚少开启的窗棂上尽是灰,风卷着灰,轻轻飘起,无声落下。
光投下的剪影渐渐拉长,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裴俊沙哑的喊了声爹,手绕过裴老头后背,扶着他坐了起来,受了凉,裴老头脸色苍白,裴俊竖起枕头,让裴老头靠着,低低道,“爹可是想吃点什么?”
韩大夫回去了,开了三副药,走的时候,裴老头话都说不清楚,和被沈聪送回来的时候差不多,裴俊在凳子上坐下,嘴角轻轻扶起一丝笑,压低了声音,故作轻松道,“娘在做饭了,爹是不是饿了?”
太阳西沉,红霞映在天空,连着屋子里都蒙上了层晕红的光,裴老头摇头,动了动唇,声音小而碎,裴俊凑上耳朵,支言碎语中听清楚了裴老头的意思,他的手几不可察的紧了紧,眼眶有些热,裴老头说的是,“娟儿和老三不得好死。”
到了这种时候,裴老头仍放不下仇恨,裴娟的事儿他之后明白的,裴征那边,经过的事情多了,他明白,怪不得裴征,裴征将沈芸诺和小洛看得重,沈芸诺差点被人玷污,小洛差点没了命,裴老头害得裴征差点家破人亡,那日,沈芸诺和小洛真有个三长两短,裴征或许也活不下去了,他心里也不敢想,乖巧懂事的小洛小小年纪没了命,温婉宁静的沈芸诺香消玉殒,于裴征,或许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一念之间,裴老头就毁了一个家,所以,明白沈聪对裴老头做了什么,他们也不敢过问,因为,一切,都是裴老头做错了,他不该起了害人的心思。
或许,对裴老头,何尝不是一种报应,他不是尖酸刻薄的人,此刻瞧着裴老头,却只能想着是“报应”。
听着裴老头诅咒二人,裴俊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爹,您好好养身体吧,我和大哥会照顾你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裴俊听着裴老头一番话,心里为裴老头感到难过,至始至终,裴征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裴家人的事儿,裴老头常常骂裴征,此刻,裴俊心底不得不承认,即使对他,裴老头心里也是存着恨意的,不过,裴老头需要人照顾,不得不服软而已。
站在窗户边,深吸一口气,迎面的风吹得他脑子里一片清明,喉咙卡着千言万语,不吐不快,即使裴老头身子骨不行了,他也必须为裴征说两句话,“爹,您心里边气什么我明白,三哥三嫂孝顺,您憋说他们不好的了,大姐杳无音信,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您何须再骂人,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就别管了。”
裴老头嘴唇歪动着,颤抖的伸出双手,拉着裴勇不松开,嘴巴翕翕合合,听不清说了什么,裴勇按着裴老头,低哑道,“爹,您别说了,待您身子骨好了再说吧。”
到后边,裴老头又说不出话来,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却依然固执的拉着裴勇不肯松开,裴勇心下无奈,守在床边,天边的红霞褪去光泽,裴老头睡着了,裴勇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望向窗外,院角堆积着厚厚的雪,夹着杂草,宛若被弄脏了的棉花,叫人心生烦躁。宽敞的院子如今看上去窄小了许多,手轻轻搭在裴俊肩头,目光晦暗,“爹睡着了,我们出去吧。”
明日去找人打裴老头和宋氏的棺材,裴家祖坟那边要修葺一番,明日要做的事情多着,裴万和裴征给了银子,看得出来,裴万也不想搭理裴老头,他和裴俊若不管事的话,裴老头百年后,连守灵的人都没有。
西屋亮起了烛火,随风而动,裴俊的目光渐渐软了下来,和裴勇商量道,“爹的事儿不和三哥说了,往后我和娘多费些心思就好了。”突然,他好像明白裴征了,即使挖空心思对裴老头好,也不见得能得到好脸色,那件事他刻意不计较,终究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裴老头对裴征既然耿耿于怀,告诉裴征,怎么都是叫裴征难做人,尤其,或许会害裴征损了名声。
两箱权衡,瞒着对双方都好,裴老头真死了,裴征或许能念着最后的情分,送裴老头入土,外人眼中,他们兄弟还是孝顺,和和美美的就够了。
裴勇欲言又止,转头,望向床上安静下来的裴老头,睡着了他,脸色平静,慈祥温和,和平日骂人的他相去甚远,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不会告诉三弟的,天色不早了,我也回去了,明日叫你大嫂过来帮忙。”
给裴征灌腊肠工钱多,小木的束修都靠那些工钱了,他没法子留下来照顾裴老头,方才,裴老头握着他的手想说点什么,他大致清楚的,裴老头想见裴征,很有可能不是为了道歉。
不是道歉,就是骂人了。
金花和罗春苗关系好,沈芸诺辗转得知裴家找人给裴老头和宋氏做棺材的事儿,一时没有回过神,金花见她发怔,以为她吓着了,拉了她一下,“你别想太多了,村子里稍微有点钱的人家,上边老人的棺材和孝布早就准备好的,听罗嫂子的意思,好像是小洛爷不行了。”既然做棺材,顺便做两副,将来轮着宋氏,不用再请人。
村子里都这样的风俗,只有穷苦人家掏不出棺材钱的,才会临头了想法子。
“可说了小洛爷得了什么病?”裴勇裴俊过来帮忙,没有听两人说起过,裴老头手脚不能动了,身边有人伺候着,不像活不长久的人。
金花四下看了眼,确认裴征不在,才凑到沈芸诺耳朵边,小声道,“小洛大伯二伯四叔都没开口提,我和罗嫂子猜测,只怕是小洛爷自己闹的,小洛小姑借的二两银子只还了一两,他爷估计是着急了。”
裴老头和宋氏户籍上跟着裴俊,手里的银钱全给周菊管着,周菊怀着孩子,心思自然在自己的肚子上,裴老头担心周菊不把他当回事,才闹着先做棺材,裴俊孝顺,裴老头开口提了,依着裴俊的性子肯定不会反驳,这才开始做棺材。
沈芸诺看了金花眼,从那次的事情后,沈芸诺并未怎么从裴征嘴里听说裴老头得事儿,只知道他手脚不好了,听金花说,有点道理,待金花人走了和裴征说了这件事,裴征顿了顿,“无事的,死地不说,我们当不知道就是了。”
他心里清楚沈芸诺的意思,终究生养他的爹娘,担心自己将来后悔,而对沈老头,沈芸诺和沈聪却是不过问的,论起来,沈芸诺对裴老头和宋氏一直都是客气的,看在自己的份上,沈芸诺从未和他们红过脸,闹成今日这般,皆因为人心二字。
家里储存了上千斤腊肠,年后,村子里卖猪的人家少了,灌腊肠也断断续续的,正月末,邱艳身子骨越来越沉,家里不灌腊肠了,沈芸诺烧开水,将小孩子的衣衫烫了一遍,又将屋里屋外收拾出来,在屋子里,重新安置了张矮一点的躺椅,晚上,沈芸诺和沈聪轮流守着她。
这日,黑沉沉的天又飘起了雪花,往年,雪早就停了,沈芸诺在灶房洗碗,裴征和沈聪在后边编箩筐,家里的箩筐装满了肉,两人在家里无事可做,砍了竹子回来编箩筐也算是打发时间,邱艳在堂屋椅子上躺着,她肚子大了,双脚臃肿,夜里睡觉也只能靠在棉被上,不敢平躺,隐隐的,沈芸诺挺着屋子里有抽泣声,侧耳一听,又没了。
问在院子里遛狗的小洛,“小洛去堂屋瞅瞅舅母在做什么?”
语声一落,邱艳人扶着门框,脸色乌青,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沈芸诺吓了一跳,扔了手里得碗,顾不得擦手跑了出去,听邱艳细碎道,“阿诺,我快要生了……”
沈芸诺急了,扯着嗓子大喊,随即,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沈聪和裴征被邱艳的脸色步子一顿,僵在当场,还是沈芸诺先反应过来,“哥,嫂子要生了,快扶着嫂子进屋……”话没说完,裴征已箭步流星飞奔出去,“我去请产婆。”
产婆来过一次,说邱艳还有些时日,不想今日就起反应了,沈芸诺和沈聪扶着邱艳进屋,邱艳疼得面色抽搐起来,生孩子的木盆都准备好了,沈芸诺见沈聪站在原地,吩咐道,“哥,快把锅洗出来烧水,三个锅里都要烧开水。”
拿了手帕塞进邱艳嘴里,瞧着角落里大丫和小洛吓得神情呆滞,仓促的笑了笑,“大丫和小洛去院子里玩,舅母生弟弟了,别打扰娘收拾东西。”生孩子的剪刀布带沈芸诺都放在柜子里的木盆里,端出来,重新烫一遍就能用了。
产婆来得快,进屋的时候,孩子已经露出个脑袋了,叫沈芸诺扶住邱艳,洗了手,宽慰邱艳两句,让邱艳跟着她的声音用力,沈芸诺拿着巾子,不停替邱艳擦汗,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着产婆说生了,沈芸诺顿时感觉身边的邱艳晕了过去,她心惊,产婆低头看了眼伤口,示意沈芸诺给她擦汗,“没事儿,估计是给累的,怎么突然就生了?”
沈芸诺也不知,将家里的事情说了,待产婆洗了孩子,穿好衣衫裹在襁褓里,她才开始收拾屋子,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沈芸诺强忍着心头不适,叫产婆抱着孩子出去给沈聪瞧瞧,端着盆子出去,找了大丫不要的衣衫,擦干净地上的血,换了邱艳身下的被单。
一切收拾好了,沈芸诺才坐在旁边椅子上喘了口气,遇着沈聪抱着孩子进屋,“阿诺,你抱着孩子,我来清扫就是了。”
产婆已经回了,裴征送她回去,顺便去知会邱老爹一声,沈聪看了眼床上的邱艳,面色一软,他端着脏水出去倒了,把换下的被单拿去后院洗了,村子里有男女之防,一般妇人生孩子后坐月子的屋子,男子不得入内,他和邱艳成亲一直他伺候的,阿诺生孩子他也进了屋子,家里没有多的亲戚照顾,一切都要靠自己,因而他是不在意的。
沈芸诺把孩子放在准备好的木床上,轻轻关上门,去灶房给邱艳弄吃的,吃过早饭邱艳肚子就起了反应,也没来得及弄吃食,锅里还有开水,沈芸诺去后院叫沈聪抓只公鸡杀了,就着锅里的开水清理出来,过年家里的肉喝腊肠多,只杀了一只鸡,剩下的留着邱艳坐月子吃。
木盆里,全是血水,沈聪洗了手,去鸡笼里抓了只鸡出来,等杀好鸡炖在锅里,裴征从外边回来了,拉回来两箩筐粮食,有米有面,还有糖,“叔说孩子洗三得时候再来,这些是她给嫂子准备的。”其中一只篮子里,还放着小孩子穿的衣衫和鞋,裴征递给沈芸诺,“你提近期给嫂子瞧瞧,叔在镇上买的。”
早些年,邱老爹和几个兄弟关系不好,家里的田地差点被夺了去,还是邱艳嫁给沈聪,邱家那边才歇来心思,这两年,邱老爹一个人,手里存了银子,这些衣服听说邱艳怀孕,邱老爹就买回来放屋里了。
沈芸诺接过,低头看了眼,大红色的袄子,里边含了棉花,价格不便宜,邱艳娘似得早,她爹是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这样子得爹也甚是难得了,沈芸诺提着篮子进了屋,大丫和小洛趴在木床边,一眨不眨得盯着木床上的小孩子,沈芸诺没见着他们手里的狗绳,心里松了口气,小声道,“大丫和小洛去外边,弟弟要睡觉呢。”
沈聪和邱艳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沈青峰,小名小峰,沈芸诺放好篮子,拉着小洛大丫出了门,蹲下身,细细叮嘱道,“小峰年纪小,你们和狗玩了,不能用脏水碰他的脸知道吗?”
小洛朝屋子里瞥了眼,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芸诺,“娘,为什么表弟一点都不好看?”家里来人都会说他和大丫长得好看,然而,刚生下来的表弟好丑,皮肤红红的,黑黑的,一点也不好看。
大丫瞪了小洛一眼,好似对他的话表示不满,许久,心里也同样存着好奇,不情不愿道,“姑姑,小峰为什么不像我?”她长相随了沈芸诺,长得好看,之后还会更好看,小峰如果像她的话,以后就不会长得难看了。
沈芸诺哭笑不得,牵着两人去灶房,打水给他们洗了脸洗了手,回屋给她们换了衣衫,缓缓解释道,“你们刚生下来也是那样子的,小峰没有吃奶,也没有吃饭,当然长得不好看了,等他吃了奶,以后脸蛋张开了,就会好看的。”
邱艳和沈聪长得都不差,她觉着小峰像极了沈聪,可刚生下来的孩子,以后变化还大着,看不出什么。换了衣衫,让他们暂时别和狗追着玩,狗身上有跳蚤,还有毛,小孩子皮肤嫩,受不住。
得知小峰将来也会长得好看,大丫长长的舒了口气,小洛状似小大人似的拉起她的手安慰道,“表姐别担心,娘说了表弟吃奶后就会好看。”
沈芸诺留两人在屋里说话,去灶房盯着炖鸡,晌午,邱艳还睡着,一家人简单的吃了饭,沈芸诺去屋子里看邱艳,孩子洗三的事儿沈聪的意思不办了,请刀疤他们过来,等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再大办,顺便把村子里的人也请过来热闹热闹。
邱艳睁开眼,天色大亮,沈芸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她撑起身子,叫了声,“阿诺,孩子呢?”
沈芸诺叫她别动,生完孩子,恶露多,她在下边给邱艳垫了油纸和布,每日把布换下来洗了就好,指着旁边床上红色的襁褓,“睡着了,嫂子醒了,先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