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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毕,只见老贤如饿虎扑食般,双手拿着专用的提取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贤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对每块尸块进行分类包装,最后连同现场的血迹全部放入了小型的冷藏箱中。记录、提取、包装、贴标,每一步都一丝不苟,严格遵守着他的职业操守。
    在外面等待多时的徐大队长一见我们走了出来便赶忙上前问道:
    “冷主任,现场什么情况?”
    明哥拽掉口罩回答道:
    “麻包里只有一只粘连手掌的小臂和一小半胸腹部,尸块的胸腹部上有乳房组织,通过这个可以判断死者为女性。一般人的小臂长度大约跟人的鞋印长度相似,通过鞋印长度我们能换算出死者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左右,再根据尸块上粘连的脂肪厚度,可以判断出死者体重大约60公斤;由于人体组织的不规则性,现场发现的麻包已经盛满,一共只有六公斤左右,所以按照这个计算,尸体应该最少被分割了十份。嫌疑人应该是沿着高速公路由西向东进行抛尸,所以我们目前急需做的工作就是把尸块全部找到,这样才能做一个具体的判断。”
    “好,我这就安排人沿着公路找寻剩下的尸块。”徐大队简单地记录之后便转身离去。
    “有没有这么厉害?”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我听得是清清楚楚,我顺着声源一看,又是刚才那个实习女生。
    我刚要发作,被明哥一把拽到远处。他见四周没人,把拽着我的手松开,递给我一支烟卷。我俩相视无语,大概有半支烟的工夫,明哥开口对我说道:
    “小龙,说说你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吐出一口烟雾,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
    明哥没有理会我的不满,依旧静静地看着我。作为我父亲的得意门生,他的水平自然不是一般的高。他经常变着法儿地来考验我,这一年来,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我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回答道:
    “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这点可以下定论。而且我敢断言,嫌疑人是驾驶汽车进行抛尸的,而且嫌疑人很有可能是两个人。”
    “你怎么分析出来是两个人的?”明哥说着右手夹着烟卷,左手插进口袋问道。
    “驾车一个人,抛尸一个人,不肯定是两个人?”我十分有底气地顶了一句。
    “依据呢?”明哥反问道。
    “这需要什么依据?正常人都知道好不好?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分析出来吗?还问我。”我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你呀,你能不能上点儿心?你现在都工作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跟刚来的时候一个样子?”明哥用手指着我,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我是学痕迹检验的,现场又没有鞋印,也没有指纹,我怎么分析?”听到他的训斥,我心里是一万个不爽,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给你鞋印,你就能分析好了?”明哥冷冷地说道。
    这一年来,我已经受够了他的冷嘲热讽,喘着粗气冲他再次喊叫道:“你以为我想分析?要不是‘你的老师’硬逼着我上警校,我能来这鬼地方?”一想到这茬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完我用力把手中的勘查箱往地上一扔。
    嘭!勘查箱猛烈地撞击地面,箱子里面的勘验工具散落一地。
    明哥看着我的举动,牙关紧咬,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三 不能说的秘密
    站在旁边的胖磊看到这一幕,赶忙跑了过来。
    “小龙,你干什么?现在大伙儿都在办案,你怎么在这里吵起来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劝说,气鼓鼓地瞪着明哥,等着他的下文。
    “小龙,你给我过来,听话!”胖磊使劲把我往旁边一拽。我一甩袖子,极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
    我们俩走了一段距离,他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属倔驴的,说翻脸就翻脸,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磊哥,科室里就咱俩关系最好,你给我说说,你当初干警察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有些恼怒地问道。
    “呃,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想过。”胖磊一愣,老实地回答道。
    “你也看到了,我在科室上班这一年多里,只要有案件就是几天几夜不回家,你说我们图什么?对,我父亲曾是所谓的湾南省的刑事技术第一人,在别人看起来很厉害,很了不起,但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父亲,从我出生到父亲出事这七年里,每年我在家里看到他的次数用一双手都能算得过来。”我越说越激动,胖磊此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给我点上。
    我使劲吸了一口又说道:“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我妈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每次一有案件,我爸就甩下一句‘单位有事’,然后个把月不回家,可谁为我们母子俩考虑过?我妈为了照顾我,老早退休在家,我爸每月就那么点儿工资,连给他看病都不够,我妈为了能补贴家用,每天忙完家里的家务还要去干兼职,你说我妈跟着他一辈子得多累?我有时候都觉得一个女人嫁给一个警察就是一个悲剧。我不想以后我的小孩儿还重走我的老路。我当这个警察本来就是被逼的,不可能对工作有什么热情,说白了,我就是端着个铁饭碗混日子,可明哥为什么每次都是那么咄咄逼人?想鞭策我?想让我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想让我抛妻献子地去投身到什么狗屁公安工作中?磊哥,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我使劲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股脑儿地把埋在我心里多年的怨气全部撒了出来。
    “那你怎么着,还打算辞职不成?”胖磊在一旁冷不丁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我瞬间沉默了,大脑一片空白,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大学念的就是警校,除了当警察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这正是应了那句“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胖磊看我不言语,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性子对我说:“司老师那个时代是因为干这行的人太少了,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你说他作为一名警察,能忍心看着一具具被冤死的尸体躺在那里无动于衷?稍微有点儿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这样做,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既然咱们选择了这行,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后蹲在一旁又续上一支烟卷,沉默不语。
    胖磊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道:“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是今天我必须要说给你听。”
    “咱兄弟俩没必要藏着掖着,你说吧。”我吐出一口烟雾。
    胖磊点了点头:
    “说句真心话,你别看明哥平时对谁都冷冰冰,其实在科室里他最疼的就是你。小事咱就不说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刚上班那会儿把一个命案嫌疑人的作案工具给弄丢了那事?”
    “记得,不过后来不是没声了吗?”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胖磊瞪大眼睛提高了嗓门:“没声了?我告诉你,这事情闹的动静可不小!而且就因为这关键的物证丢失,没有提取到有说服力的检材,最后影响了嫌疑人的最终判决,本来应该枪毙的,结果给判了一个无期。这个判决结果导致受害人家属到处去上访,明哥顶着差点儿脱警服的压力硬是把这件事给扛了下来,要不然以明哥的实力,今年早就转正科级了。”
    “什么?”我吃惊地头一转,望着胖磊,“这件事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
    胖磊没有说话,望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明哥,然后他把目光又移回我的身上:“你也知道,明哥现在已经四十多了,可以说那次是最后的机会,下一次提拔还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如果他不是真的打心里对你好,根本不会去管这件事。而且你知道你那次闯的祸有多严重吗?如果较真起来,都能按照玩忽职守罪给你抓起来,你要被判刑的你知道吗?”
    “判刑!”听到这两个字,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胖磊弹了弹烟灰:
    “当时是我陪着明哥去检察院说明的情况,从市局到分局,他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可事情了结之后,明哥对我和老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让小龙知道这件事,他年纪小,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有什么事,咱们做哥哥的要多担待点儿。’”
    我听到这儿,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在地上默默捡拾东西的明哥,此时的我心里除了对刚刚的举动充满后悔外,哪里还有半丝怒意。
    胖磊吐出一口烟雾扭头对我说道:“小龙啊,说真的,咱兄弟几个在一起工作是缘分,抛开老师不说,我们三个都打心底里疼你这个弟弟。明哥虽然平时对你严厉些,但也是为你好,说句不该说的,不说百分之百了,你要是能在工作上放百分之二十的心,他也不至于对你这样,你说是不是?”
    “嗯。”我这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胖磊掐灭烟屁股笑着对我说道:“没事,以后有你哥我在,有啥事,哥哥给你顶着,绝对不会让我未来的弟妹有半句埋怨。”
    “呵呵。”我嘴角微微一咧,心里瞬间释然许多。
    正在这个时候,明哥走到我的跟前,把整理好的勘查箱递在我面前,十分严肃地说道:“拿着!”
    “哦。”我低着头双手接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勘查箱就是我们技术人员手里的‘枪’,在战场上弃‘枪’就是逃兵,是一个孬种,我不希望我老师的儿子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你听明白了吗?”他的语气不容许我拒绝。
    “知道了!”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的话音刚落,吱呀,徐大队的警车停在了护栏外,他摇开车窗把头伸出来,冲我们喊道:“冷主任,在这段高速公路的东西两头都发现了尸块,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着一颗人头。”
    明哥闻言,扭头对着我们说道:“抓紧时间上车,干活儿。”
    我这次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骨碌钻进了车里。
    四 尸体拼图
    从第一现场开始,我们沿着公路一路飞奔,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共找到了11个麻包,数量上跟明哥推断的十分接近。
    当最后一个抛尸现场勘查完毕,明哥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对所有人说道:“嫌疑人为一人,可能家中种植有田地。”
    “什么?这怎么判断出来的?”我站在旁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首先,咱们从尸块的数量来看,嫌疑人一定是把尸块全部装载在某种交通工具内沿着高速公路抛撒。这样嫌疑人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可以排除是装载能力很弱的摩托车、电瓶车。再加上抛尸点是高速公路,农用三轮车是禁止驶入的。因此嫌疑人驾驶的交通工具就应该是轿车、面包车一类。”
    “其次,我在这11个现场都发现一个细节,就是在每一包尸块所对应的高速公路的护栏外侧,都发现了浮灰的擦划痕迹。”
    “擦划痕迹?”一听到这个跟我学科挂钩的名词,我本能地问了一句。
    “高速公路上的护栏,不可能像咱们市区的那样,经常有人去打扫,所以只要没有人触碰,那护栏的浮灰层应该很完整,可奇怪的是,这11个抛尸点,护栏上的浮灰都曾经被人触碰过,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造成这种现象很有可能是嫌疑人在抛尸的过程中触碰到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换句话说,嫌疑人不是在汽车行驶过程中把尸体抛出车外,而是把车停了下来,将尸块抛向车外。”
    说着他拿出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现场勘查记录本,指着一行数据开口道:
    “咱们再看看尸块到护栏的距离,基本上都是在一到两米的范围内,如果是两人或者两人以上抛尸,这距离显然有些近了,毕竟装载尸块的麻包只有六公斤左右,按照正常的成年人体力来计算,两个人足够把这一包尸块抛向更远的地方。”
    “因为经常有大货车从我们市经过,为了防止货车撞击护栏发生侧翻,我们市辖区的这一段高速公路的护栏都比较高,距离地面大约有1.61米。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呈现横向排列,分为上中下三层,除了中间的空隙外,每一层都是宽35厘米的波浪形防撞钢板。通过焦磊拍摄的照片我们不难看出,这三层的外侧都有大面积的浮灰被擦落,而每个现场的最上面一层护栏的两侧都有矩形的擦划斑块,这种斑块很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两个衣袖触碰到了最顶端引起的,这样我们大致就能知道嫌疑人的抛尸方法。”
    “也就是说,嫌疑人将车停下,双手举着麻包,贴身站在了护栏外,然后将尸块抛向了护栏外的草地之上?”我在一旁很是时机地补充道。
    “对,小龙说得没错。”明哥认可道。
    “那这怎么说明嫌疑人是一人的?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皱着眉头又接着问道。
    “这要从犯罪心理去分析。嫌疑人抛尸的主要目的还是不希望人会发现,当然是抛得越远越好,这一点也能说明嫌疑人为什么要贴着护栏进行抛尸。可以说把装有尸块的麻包抛到一至两米的距离,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嫌疑人有帮手,绝对不会是这种情况。”明哥从口袋里拿出烟卷给我们每人分发一支,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那怎么判断嫌疑人家里有田地的?”解开了一个谜团,我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点从分装尸块的麻包就能分析出来,麻包因为透气性好,所以用它去装谷物长时间堆放也不用担心会发霉,就目前来看,一般情况下也只有和种植庄稼搭上关系的人才会使用麻包。嫌疑人装尸的麻包有11个,如果他家里没有种植田地,是不太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猜测的一个方向,还有待其他物证的佐证。”
    “嫌疑人是驾驶车辆自西向东依次抛尸,中间的距离有50多公里,全部都是在我们云汐市的管辖范围内,最后一包尸块距离下一个收费站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距离。”
    “每包尸块的间隔刚好都在五公里左右,这说明嫌疑人在选择抛尸地点时有过严格的计算。小龙,你给我分析分析,嫌疑人为什么要选择在咱们市抛尸?”明哥把头转向我问道。
    “是不是因为他对我们这里的环境比较了解?”我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回答道。
    “你大体上说对了。因为咱们市是有名的矿产资源城市,高速公路南边基本上都是塌陷区,所谓塌陷区就是矿产资源的开采造成地表下陷的区域,这种区域是没有人居住的。嫌疑人选择的这50多公里,基本都是这种情况,而除了咱们这个地方以外,其他路段的高速公路两边基本上都有人居住。如果嫌疑人对咱们市不了解,是不会选择这段无人区作为抛尸地点的。”明哥掐灭烟卷说道。
    “可就算是知道这么多,不还是没有一点儿针对性?”我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现场已经基本固定完毕,咱们回去把尸体给拼接起来再说。”明哥说完,抓起最后一包渗着血水的尸块,放在了老贤早就准备好的提取袋中。
    深夜两点。解剖室内。
    此时解剖台上摆满了尸块,经过初步的dna鉴定,这些沾满血渍的尸块均为同一人所有,死者的内脏则被一股脑儿装在一个大号的塑料盆内,整个解剖室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我戴着口罩面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国贤,下肢。”
    “给,明哥。”
    咔嚓咔嚓,胖磊变换着姿势用相机详细地记录整个拼接的现场情况。
    “小龙,你去看看尸体的内脏都在不在。”明哥扭头对我说道。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转身朝装有内脏的塑料盆走去。距离越近,腐臭味越是明显,当我距离塑料盆还有一米的距离时,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感觉到不适的我,快步走到洗手池边。“哇!”胃内的食物再也无法控制,晚饭一股脑儿地被我吐在了洗手池内。
    “怎么了,小龙?”胖磊赶忙放下相机,朝我快步跑了过来。
    “没、没、没事。吐出来就好了。”我面色苍白,无力地冲着胖磊摆了摆手。
    “焦磊,不要管他,这种情况他必须要习惯。”明哥的话十分冰冷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不求安慰,但也别落井下石。听到明哥这么说,我双手紧握,牙关紧咬,愤恨地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对他刚有的一些好感,瞬间被这一句吹得烟消云散。
    “你去忙你的,我行。”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对着胖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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