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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溯点头,之后便弯身上车。当司机关上车门后,他瞧见岑曼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于是就把车窗降下来,小幅度的朝她招了招手。
    岑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顺从地走了过去:“小梁总,还有什么事吗?”
    “三年前,在清安园。”丢下这几个字,梁溯就随意地挥了挥手当是道别,没等她作什么回应就升起了车窗。
    直至那台黑色的轿车消失于滚滚车流,岑曼亦尚未能从沉思中抽离,举步走向小食店,她的脑海还回荡着梁溯的话。
    三年之前,岑曼还是尚未毕业的大四学生。她记得她的论文指导老师是系里地位超然的何教授,他主讲的课程和讲座很受学生欢迎,就连其他系的同学也有兴趣来旁听。与此同时,他也是业界权威,城中许多富家豪门一掷千金邀请他为其定制独家的营养食谱和养生药膳。
    何教授对所带的毕业生都很照顾,不仅会在论文上尽心指导,若手头上有资源,还会为学生介绍合适的实习岗位。在完成论文期间,岑曼曾多次随他上门拜访客户,从不同的案例中获得启发,从而更好地提炼论点和选取角度。
    由于何教授的客户非富则贵,在那段时间,岑曼经常跟随他出入豪宅和高级商务区,至于梁溯所提及的清安园,她确实有点印象。这倒不是因为清安园有多大多奢华,而是有一位年迈多病的老太太在清安园静养,她的病情比较反复,何教授需要根据她的身体状况不断调整日常菜单,岑曼去得多,自然就忘不了。
    那位老太太虽然养尊处优,但是十分和善,丝毫没有凌人的气势。她的丈夫早逝、子孙们又忙于工作,每次岑曼跟着何教授前往清安园,总爱让岑曼陪她吃吃茶点、谈谈家常。
    在此期间,在清安园陪着老太太静养的是这家的小少爷,与其说他陪着祖母养病,还不如说他同样是留在那边养病的。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的岑曼差点被皮肤猩红浮肿的男人吓着了。她的反应算得上失礼,不过对方并不介意,即使面相怪异,也没有遮挡躲藏之意,还泰然自若地陪着祖母在院子里晒太阳。
    听老太太说,她孙子弄成这样,是由于他做实验时的失误操作造成。正因如此,爱子如命的父母都极力反对他继续从事生化研究的工作,态度坚决地要求他回家族企业帮忙。他抵死不从,于是就躲到清安园跟祖母一同养伤。
    这位小少爷对岑曼的专业颇感兴趣,岑曼过去几次,他都饶有兴致地研究她所做的笔录和带来的档案。他们虽然接触过,但是他外露的皮肤长着不同轻重程度的红疹,上面还涂着半透明的药膏,岑曼至今也不清楚他究竟长什么样子的。
    其实岑曼知道何教授这个客户姓梁,不过这个姓氏太普遍,她没有特意将梁溯跟这户人家联系起来。然而现在,她倒有几分肯定,也许当年那个长满红疹的男人就是梁溯。
    由于这个重大发现,岑曼连吃东西的心思都没了。她在小食店要了一份外卖,折返公司的时候,她意外地在附近的临时停车位上看见余修远的车。
    整齐排列的路灯不知疲倦地照亮着幽幽黑夜,在路上来往的路人和车辆都匆匆而过。他们之间隔着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余修远像是有所感应,突然扭头朝对面马路看过去,撞上他的视线时,岑曼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待绿灯亮起,第一时间就踏着斑马线疾步走过去。
    拉开车门,岑曼笑眯眯地对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说:“我正准备拨小李的手机,没想到你先到了。”
    从饭盒里渗出来的油腻的味道在车厢里游荡,余修远不用问也知道里头又装着岑曼爱吃的垃圾食品。他没有立即打动车子,皱着眉头对她说:“扔掉。”
    岑曼不太舍得,她说:“我一口也没吃过……”
    余修远态度不变,他用同样的语气重复:“扔掉。”
    无奈之下,岑曼只好把饭盒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再上车时,她就瘪着嘴不说话,余修远也不出声,于是她就别过脑袋,盯着外面继续回想三年前那段往事。
    岑曼想得太入神,在馆子吃晚饭的时候,余修远一连叫了她几声,她才茫然抬头问:“干嘛?”
    余修远叩了叩菜谱:“你不是很饿吗?还不赶紧点菜。”
    跟岑曼吃饭,余修远一般不点菜,因为她挑食。看着她纠结地翻着菜谱的样子,他就有了打发时间的乐趣。
    可能是过分敏感,余修远总觉得她今晚发呆的频率特别高,就连夹菜也不专心,好几次差点把菜肉滑到桌面上。他不满地看着她,她却毫无察觉,好像暗自思考着什么重要问题。现今他们这种状态,他又拉不下面子发问,结果就这样憋了半个晚上。
    被梁溯的问题所困扰,岑曼整周都在回忆旧事。那时候年少无知,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冒犯梁溯的话,如果有,她必须找个机会跟老板道个歉,否认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然而这件事过去得太久,加上她又无心装载,能记起的细微末节少之又少,就连梁溯是怎么得知自己喜欢百合花也想不起来……
    为此,岑曼有些许苦恼,她好几次想跟余修远倾谈,但见他那副漠然的模样,她又开不了口。等到周末放假,他们都懒洋洋地在客厅发看电视时,她才抱着抱枕窝到他所坐的单人沙发上。
    其实看电视的人只有岑曼,余修远正在回复工作邮件,她挤过来那会儿撞到了他的右手,一不小心就回复了一份空邮箱给自己的下属。他将手机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随手把那碍事的抱枕扔到地板:“那边没位置吗?”
    他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同时又自觉地往边上挪去,给岑曼腾出空位。
    岑曼调整着坐姿,舒舒服服地占据了大半空间。余修远还板着脸,她就伸手捏他:“喂!都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气完呀?”
    余修远沉默地将她的手拍掉,随后将注意力放在电视机上。
    岑曼强行遮挡她的视线,她没好气地说:“不就是拒绝你的求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他便目光沉沉地看着岑曼,动了动薄唇吐声:“哦?”
    被余修远盯着心里发毛,岑曼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要不换我跟你求婚,你也拒绝我一次,大家当作扯平好了。”
    余修远说:“那你求吧。”
    这狡猾的男人答应得太过干脆,岑曼突然有种将要掉入陷阱的感觉。她连忙将话吞回去,改而问余修远:“你不会答应吧?”
    余修远极其轻微地勾了勾唇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岑曼心里的警钟大作,要是他真答应了,那么就真的骑虎难下了。想到这里,她就动作迅速地跳下沙发,胡乱地搪塞:“我先去喝杯水。”
    没走两步,余修远就从她后方把人逮住,她惊叫一声,而他干脆把这出尔反尔的丫头横抱起来。
    套在岑曼脚上的家居鞋相继掉落在地板,她像只落网的小兔子,在余修远怀里作最后挣扎:“连水也不让我喝,我要告诉妈妈你虐待我!”
    “随你。”余修远毫不在意回应,同时颇有技巧地将她抛向了宽大松软的长沙发上。
    岑曼没有撞疼,但那冲力足以让她昏眩一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压了下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眼见大势已去,她将双手护在胸前:“你要干嘛?你别乱来!”
    整整一周,余修远也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跟她贴近。这丫头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而他却强迫自己忽略她、无视她,现在想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他情不自禁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用暧昧不明的调子对她说:“要么跟我求婚,要么让我乱来,你自己选。”
    岑曼连连摇头:“我不选!”
    他摆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不选就默认接受惩罚……”
    在他的压制下,岑曼退无可退,只能顽抗力争:“我要第三个选择。”
    余修远注视着她,神色顿时变得温柔无比:“第三个选择是,接受我的求婚。”
    此话一出,客厅骤然安静下来。
    他们凝视着对方,余修远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而她却忐忑又犹豫地沉默着。
    这样的沉寂,连半秒都是煎熬。余修远等了又等,就在按捺不住想要催促的时候,放在茶几的手机却率先响了起来。
    这样突兀的铃声让陷入沉思的岑曼吓了一小跳,她推着他的胸膛:“你的手机响了!”
    今天余修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不打算放过岑曼了,他由着手机铃声枯燥地重复,一点也没有接听的意思。他很坚持地说:“你先回答我。”
    期间那铃声静止了十来秒,之后又执着地响着。岑曼又一次催促他:“快接呀,响这么久肯定有急事。”
    自从来了斐州,余修远一般会腾出周末时间陪岑曼,悉知他习惯的下属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他。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伸臂将手机捞过来,看到来电显示,他不由得直起身来。
    在那么一瞬,岑曼也瞥见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她倚在沙发靠背,斜着眼睛看着余修远,脸上带了几分看好戏的表情:“接啊。”
    第42章 垂涎(五)
    这通来电是纪北琛拨来的。
    在余修远那群狐朋狗友里头,岑曼最不爽的就是纪北琛。她觉得这种陋习多多、只图玩乐的好好公子不值得往来,偏偏余修远跟他的关系又很不错,这总让她气得牙痒痒的。
    余修远自然知道她对纪北琛心存芥蒂,且不论往时的摩擦与是非,单说张嘉绮那件事,就足以让她跟纪北琛势不两立。
    夹在他们中间,余修远只能自认倒霉。接通之前,他问岑曼:“要不要开扬声?”
    岑曼一脸不在乎:“我不想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余修远失笑,接听的时候,他还是很磊落地将手机放在靠近岑曼的右耳上。
    这通话持续不足三十秒,余修远最后说了句“马上过来”,之后就从沙发站了起来。
    就在余修远准备举步的时候,岑曼立即扯住他的衣袖,不满地看着他。
    余修远回过头对她说:“我出去一下。”
    在沙发呆坐了片刻,岑曼就赤着脚去主卧找余修远。余修远正在换衣服,上身裸着,裤子刚好提到腰间。房门没关,她一眼看见那性感的人鱼线和健实又不觉突兀的肌肉。她倏地顿住脚步,倚在门边,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
    听见那端的动静,余修远便抬眼看向她。他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告诉她:“老纪出车祸了。”
    岑曼虽然讨厌纪北琛讨厌得要命,但听说他出事也有几分担心:“严重吗?在哪儿撞的?”
    他披上衬衣:“车子重伤人没事,现在我得过去载他。”
    岑曼有点诧异:“接他?他在斐州吗?”
    余修远没有多说,只简单地应了声:“嗯。”
    她追问:“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余修远虚咳了一声:“过来一段时间了。”
    他那闪烁的目光没有躲过岑曼的眼睛,她差点冲过去审他:“为什么瞒着我?你们又在干什么坏事?”
    正扣着衬衣纽扣的手一顿,余修远干脆停下动作,不紧不慢地说:“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没告诉你。”
    岑曼用脚跟踢着墙角,沉默不语。
    余修远瞧了她一眼,突然说:“你也去换衣服吧。”
    岑曼问:“干嘛呢?”
    进浴室之前,余修远回答:“你不是不放心吗?跟着一起来。”
    他们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交通警察在处理。纪北琛那车子撞到了急转处的灯柱上,车上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可见这撞击的冲力并不小。尽管如此,车角也没有凹陷的迹象,只有几道不太起眼的划痕,跟那无辜被撞歪的灯柱相比,简直算得上轻伤。
    由于出事的车辆价值不菲,时不时有路过的行人驻足围观。岑曼下车的时候,恰好听见几把细碎的议论声音。
    交警按照程序扣查了纪北琛的车子,而纪北琛则被警员安置在路边,他脸色阴沉,略低的领口隐约能看见被安全带勒出来的红痕。他指间夹着半截未燃尽的香烟,看见余修远,他掐了香烟站起来,不消半秒又恢复往常那傲慢不羁的模样。
    看见岑曼,纪北琛也不奇怪,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随便撞了一下就把曼曼惊动了,我还真是罪过。”
    岑曼难得看见他失态,虽然有点不道德,但还是忍不住挖苦他:“你这是什么烂车技,要不是车子够好,歪的不是灯柱而是你了。”
    余修远倒很清楚纪北琛的车技,那水平绝对不亚于赛车选手,如今却撞上灯柱,实在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他也说:“怎么弄成这样?”
    “一时失手。”纪北琛轻松笑笑,之后让余修远送他回公寓。
    他显然不想多谈,而余修远也没有刨根问底,只问:“不上医院检查?”
    “不用。”纪北琛没把这当一回事,上车以后就向余修远发出邀请,“今晚去喝两杯?”
    余修远很顺口地答应,话音未落就察觉车厢里的气压骤降,他突然想起岑曼也在,于是对她说:“我去去就回,给他当司机而已。”
    岑曼自然不相信他的托词,若真有这么简单,他大可让小李当这个司机,根本不需要亲自动身。
    坐在后座的纪北琛轻笑了下,他意味深长地说:“曼曼,别说纪哥哥不教你,男人不用时刻绑在身边,整天对着你,再喜欢也会腻的。”
    余修远从后视镜瞥了给自己添乱的纪北琛一眼,语气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纪北琛。”
    被点名的纪北琛耸了耸肩,之后重新倚在后座,识相地闭了嘴。要是岑曼发起火来,为安抚她而把自己赶下车这种重色轻友的事,他相信余修远肯定做得出来。
    听出纪北琛的话中刺,岑曼就说:“要去就去,可别说我绑着你不给你自由。”
    余修远眉心微皱:“曼曼……”
    岑曼冷哼一声,她没有搭理余修远,直接转头对纪北琛说:“最好叫上张嘉绮,祝你们玩得开心。”
    纪北琛笑出声来:“醋劲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人家张嘉绮温柔懂事知进退,而你一样都没有。”
    岑曼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眼见情况不对劲,余修远便打断他们的话:“不想再撞灯柱的话,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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