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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白月笑着摇摇头,又递给他一碗菜粥。
    “善堂里的那些尸首,还能查出什么吗?”楚渊又咬了一口煎饺。
    “这还吃着饭,当真要聊尸首?”段白月好笑。
    楚渊道:“要。”
    “那些尸首应当是在死后,才被人种了蛊,蛊虫将骨骼蚕食变形,再加上烈火焚烧,就算是有经验的仵作,也未必能看出死者其实是年轻人。”段白月道,“至于孙满那具尸首,则是在将死未死时,被人强行以蛊虫炮制,所以才会与其余死者不同,粗看不易察觉,若加以观察,还是能发现端倪。”
    楚渊果然放下筷子,不吃了。
    段白月无奈:“我就该让你先将饭吃完。”
    “能看出那些尸首是出自何处吗?”楚渊又问。
    “损毁太过严重。”段白月道:“我的人也已经去查过,这城内乱葬岗并未有被翻动的痕迹,也没听说哪里丢了人或是被刨了坟。”
    “那就是从别处运来的尸体,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将善堂内的老人换出去。”楚渊道,“平日里善堂只有二十五人,凶手也就只准备了二十五具尸体。谁知在当夜行动时才发现多了一人,情急之下为了不出纰漏,便上街去抓,正好遇到了前去偷情私会的孙满,从而将其杀害。”
    段白月点头:“这里经常会有大宗货物进出,运尸体进城不算难,但二十六个活人不比其它,想出城怕是颇费周章。而且在大火之后,城门口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照这个推论,善堂内的老人九成九应该还藏在城里。”
    “目的呢?”楚渊微微皱眉。
    “善堂里住着的,都是老木匠。”段白月敲敲桌子,提醒道,“木痴老人也是老木匠。”
    楚渊问:“天刹教?”
    段白月点头:“绑架如此多的老工匠,怕是蓝姬要破什么旧机关。”
    “为何偏偏在此时动手?”楚渊道,“明知道朕在大雁城,她即便是绑了人,也很难带出去。”
    “为了震慑徐之秋。”段白月道,“若是没有你,他便是这城内第一人,魔教未必能威胁到他什么。而如今哪怕只出现一丝异样,他也会为之胆战心惊,蓝姬若想利用拉拢他,这是最好的时机。”
    “真是可惜了徐爱卿一生忠厚。”楚渊摇头,“儿子却偏偏如此不争气。”
    “现在真相未明,说这些为时尚早。”段白月道,“至于那些善堂内的尸首,明日便入土为安吧,亦能让蓝姬放松警惕,觉得我们并未查出什么。”
    楚渊点头:“好。”
    “尸首之事说完了,今晚还想去徐府的书房吗?”段白月又问。
    楚渊道:“去。”
    段白月笑笑:“那下午便多睡一阵子,才有精力熬夜查案。”
    看着他眼眶下的淡淡青黑,楚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头吃了口粥。
    不眠不休赶来大雁城,紧接着便遇到善堂大火,想来也只有昨夜方才好好睡了几个时辰,却又一大早就出去买早点,还买了两回。想到此处,楚渊虽说依旧被尸首之事弄得食欲全无,最终却还是吃完一盘煎饺一碗粥,才去书房处理政事。
    待他走后,段白月刚想回客栈看看,四喜公公却又进门,说皇上吩咐下来,若西南王无事可做,下午便在这驿馆歇着吧,莫要再到处乱跑。
    段白月哑然失笑:“莫要再到处乱跑?”
    四喜公公揣着手也笑:“皇上口谕的确如此。”
    段白月欣然答应,或者干脆说是……求之不得。
    前几日也着实是累,因此脑袋沾到枕头没多久,段白月便已经熟睡过去。外头极安静,莫说是人,就连一只老鼠都进不来。一队御林军围着小院,心里都是纳闷,皇上分明人在书房,为何却下旨要把守这座空院落,莫非里头藏了什么宝贝不成。
    暮色沉沉,楚渊刚从书房回到住处,四喜公公便说西南王一直在睡,连饭都没吃。
    段白月躺在床上,悠哉悠哉听外头的动静,唇角扬起弧度。他是习武之人,自然在方才院门吱呀时便已醒来,却也没有出声,只等着那人进来唤。
    片刻之后,果真有人推开门。
    段白月扭头,就见四喜公公走了进来。
    ……
    段白月冷静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床顶。
    “皇上还在等着王爷一道用膳呐。”四喜公公站在床边,眼底很有几分笑吟吟的深意。这回不来叫,说不定下回就来了,毕竟皇上的性子,也没谁能说得准,可千万莫要气馁。
    段白月深吸一口气,起身洗漱去了隔壁。
    桌上饭菜依旧清淡,而且连盐辣椒罐也被收走。
    段白月看着面前一大碗素炒饭,笑容淡定。
    楚渊自顾自吃饭。
    “里头加了山菇,汤也是新煲的,养身。”四喜公公在桌边伺候。
    “挺好。”段白月拿起筷子,猛猛吞了一口。
    意料之中寡淡,然而是当真挺好。
    只为当初那一句“皇上特意叮嘱要煮清淡些,怕是还在担忧王爷的内伤”。
    莫说是没有油盐的汤饭,就算是蝎子毒虫苦中药,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徐府书房里一切如旧,显然徐之秋并未发现曾有人闯入过。这回段白月用半透纱袋装了夜明珠,即便没有月光,也刚好能微微照亮。
    楚渊低头快速誊抄账本,段白月守在一边,眼光片刻也未曾离开他的侧脸。据传当年大楚皇后姿容绝世,如今看来也是有凭有据——否则如何能生出这般俊朗英挺的皇子。
    “好了。”楚渊吹干墨迹,又将一切都恢复原状,“走吧。”
    平心而论,段白月有些舍不得就这么走。
    楚渊却已经出了门。
    段白月心里叹气,在后头跟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大街上,有更夫在往过走。
    四周空旷,段白月一把握住身边人的手腕,带着他落入一处小院。
    “老爷……”耳边淫词浪语不断,两串红艳艳的灯笼高悬屋檐,是一处青楼。
    段白月:“……”
    楚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恼怒挥手将人甩开,独自一人回了驿站,头也不回锁上卧房门。
    四喜公公碰了一鼻子灰,低声问:“皇上为何生气?”
    段白月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因为查到了徐之秋的案底。”
    四喜公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着紧闭的屋门,段白月将四喜打发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台阶上看月亮。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楚渊将整理好的账目放在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白费这一夜时光。
    门外,段白月正在掰虫渣喂蜘蛛,看着约莫有成年男子拳头大,黑白相间有些瘆人。
    楚渊刚推门就看到这一幕,于是脸色一僵。
    段白月:“……”
    楚渊问:“这是何物?”
    “不知道。”段白月站起来,将蜘蛛扫到墙角,语调随意,“刚从院子里捡来的。”
    白额蛛晕头转向,显然极度不理解为什么饭刚吃到一半,便被主人丢到了草丛里。
    “想吃什么?”段白月问,“我去买回来。”
    “账目上的那些图形之间都有规律可循。”楚渊道,“只要找准方法,其实并不难看懂。”
    “所以?”段白月试探。
    “虽说只誊抄了几页,不过单凭这几页账目上的数额,便足以证明徐之秋不仅贪,还是个大贪。”楚渊道。
    “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段白月摇头,“贪也要有路子,他到底私下在做什么勾当,居然有本事不动声色如此敛财,甚至连百姓也未觉出异样。”
    楚渊皱眉坐在台阶上,显然也未想清楚。
    “就算一时半刻找不到答案,饭总得要吃。”段白月道,“否则便不是皇帝,而是神仙了。”
    “想个法子,逼徐之秋自己露出马脚。”楚渊道。
    段白月点头:“好。”
    楚渊好笑:“如此轻易便说好?”
    “答应过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做到。”段白月坐在旁边,“不过有条件。”
    楚渊神情一僵,扭头看他。
    段白月挑眉:“西南府从来不吃亏。”
    “又想要什么?”楚渊神情疏离,语调也微微变冷,“整片西南,如今可都是段王的。”
    段白月笑笑,起身大步出了小院。
    四喜公公与他擦肩而过,还想着要笑呵呵打招呼,余光却扫见楚渊的神情,于是慌忙低头躬身,未敢再多言一句。
    四下一片静谧,白额蛛小心翼翼爬过来,继续啃先前掉在地上的虫渣,还要时时提心吊胆,免得被踩扁。
    四喜公公站在一边,心里亦是担忧,先前皇上与西南王还好好的,就一夜的工夫,这到底是怎么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楚渊站起来想回房,段白月却又从院墙跳了下来。
    “段王还有事?”楚渊错开视线。
    “刚买的卤水烧鸡。”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屋内关上门,声音里有些笑意,“安心吃完,我便答应帮你。”
    楚渊:“……”
    四喜公公屏气凝神,弯腰在外头听。
    段白月洗了手,打开纸包扯下一只鸡腿,肥嫩嫩金黄黄,还在往下滴汁,看上去颇为诱人。
    楚渊迟疑片刻,方才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条件?”
    “否则呢?”段白月将鸡腿递给他:“连吃了三天素面,知道的说是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和尚。”
    楚渊:“……”
    段白月自己也啃了一口肉,叹气道:“在外头奔波一天,估摸今晚回来又是一碗青菜面,至少先混点油水。”
    楚渊哭笑不得,擦擦油腻的手指,自己剥了个卤蛋吃。
    听屋里头两个人重新开始谈天,四喜公公才算是松了口气,继续站在外头,悠闲揣着手看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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