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兆房这话问的就有些咄咄逼人了,买自行车是人家的事,至于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张学兰不爽道,“我们士尧给买的!”
潘兆房呵呵笑了两声,“大嫂糊弄我有意思吗,士尧工作才多久,人家广臣好歹是个教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钱,士尧工资能跟广臣比?这辆自行车少说也得一百来块,士尧那点工资能买得起吗?”
潘阳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显然是已经猜到潘阳在做些什么了,潘阳直接道,“好了兆房,别拐弯抹角,我们开门见山,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潘兆房道,“想让大哥别忘了你兄弟,大哥能吃得上肉,别让你兄弟还吃糠野菜。”
潘阳一阵无语,感情人家二房是抓到了她把柄,来要挟她来了?
还让她挣到钱了别忘记兄弟,潘阳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是男人就自己去闯荡啊,自己没本事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算什么,算她看错了潘兆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秀芝都这样了,她二爷爷能是什么好鸟!
潘兆房又道,“大哥,你看怎么样?”
朱秀芝也跟着道,“大哥,你看我们也有四个孩子呢,要上学要吃饭,还嚷着想穿新衣裳,我们兆房压力也大,大哥你既然有门路,就带着我们一块干呗。”
张学兰接过话茬道,“秀芝,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兆科又能有什么本事,他能养活我们一家老少就不错了,你想扯他后腿子,还有兆丰他们呢?兆丰和广美知道了会怎么想?”
朱秀芝反应倒是快,顺嘴接了一句道,“那就一块跟着大哥干呗,大哥有能耐,也让我们能吃得上饭。”
潘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还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
忍住心中的烦乱,潘阳抹了把脸,对潘兆房道,“不是我孬熊,而是我本事有限,带不了你一块干,你要是真想干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指个门道,但也仅限于此,再多的话我帮不了你,你有家有口,我也上有老下有小,你想要...”
潘阳正说着,潘兆房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僵着声音道,“不帮拉倒,别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秀芝走,我们回去!”
说完,拉着老驴脸,和朱秀芝一块出了老潘家大门。
潘恒春就一直在大门口坐着抽烟袋杆子,没往家里进,两个都是他儿子,虽说他心里更偏潘兆科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为难啊。
见潘兆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潘恒春还没想说他两句,就听潘兆房撂话道,“大哥现在长本事了,阿哒你跟着大哥,我看过得比我们都好多了,以后这粮食我们就不交了,想来大哥也不会亏待了你!”
说完,潘兆房仰着脑袋瓜子,跟个随时战斗的公鸡似的朝家走去,徒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在黑暗中立着,内心拨凉一片,久久不能动摊。
古人说的没错,三岁看到老。
唉,他养得这是什么好儿子啊!心都给狼狗啃掉了!
——
潘士尧最近忙得有些抽不开身,自打上回潘阳来县城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潘士尧就一直想找机会请假来着,可总是寻不到机会,反倒又跟方建国接二连三跑了几趟省内短途。
等最后一趟从省城回来,汽车队大队长方建国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没有给他这个小徒弟安排休息过。
方建国没看走眼,这个小徒弟吃得了苦,干活又麻利,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在车上爬上爬下绑个雨布什么的,总是有些吃力,自打有潘士尧跟着,他都不用操心这些杂碎活儿,因为潘士尧都能帮他理得清清楚楚。
方建国有心考验潘士尧,等出了几趟车之后,才开始手把手教潘士尧开车,潘士尧脑子倒也灵活,上手的快,在好点的路段上也能开上一段时间,只是他身板太过单薄,抱起方向盘来有些吃力,在换挡方面不够及时,还得多锻炼锻炼才行。
方建国想着他在食堂大灶也吃不到什么好饭,只要他们从外地回来,方建国总会喊上潘士尧去他家吃饭,方建国对人实在,对他来说,潘士尧就是他徒弟,他把潘士尧当半个儿子看。潘士尧也对方建国敬重极了,毕竟方建国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趟短途回来,念着潘士尧一连干了月余都没休息过一天,方建国给他安排了五天假,让他回家看看老子娘,买点东西好好孝敬他们。
正巧赶上他们发工资,潘士尧尚且处于学徒阶段,工资发得要比单位其他人低,但也有二十块钱。
潘士尧用这二十块钱给潘恒春买了一瓶景芝白干,一块一毛钱一瓶,给潘阳和张学兰分别买了一件汗衫,夏天穿上正好,两件汗衫花了一块六毛钱。还有家里的小萝卜们头,他们嘴馋,潘士尧给他们买了水果糖和糕点。
此外他还特意从门市部买了些苹果和梨,城里人走亲访友都爱拎点水果,说有营养,方建国家就经常吃,潘士尧想着家里正在长身体的萝卜头们补充点营养,潘士尧各要了两斤苹果和梨,苹果一毛钱一斤,梨八分钱一斤,一共花了三毛六分钱。
零零碎碎买了大包东西,全装在布兜里系上袋口,往肩膀上一甩扛着。潘士尧大清早赶上回乡里的汽车,不到中午就到了家。
这个时候农忙已经结束,村民们大都闲赋在家,三三两两蹲在巷子口叙闲话,瞧见潘士尧背着大兜从县城回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
“哟,士尧从县城回来啦,给你阿哒娘买了什么好东西?”
“士尧你真认识县里领导?县里领导都长什么样啊,严肃不?”
“士尧听说你经常出省,省城外边是什么样,穷不穷,比我们过得好不?”
“你们看,在县城生活的就是不一样了,穿得都体面了!”
潘士尧脸上挂着笑,跟他们一路闲聊,进了家门,家里静悄悄的,潘恒春在用藤条编篮子,见潘士尧回来了,放下藤条忙把潘士尧拉到跟前,看了又看,欢喜又心疼道,“不错,长高了,又瘦了,在城里工作太辛苦了吧。”
潘士尧摇摇头,把身上的布兜放到堂屋八仙桌上,解开袋口,把老白干拿出来递给潘恒春,笑道,“阿爷,我给你买了瓶酒,我在建国叔家喝过,可比我们供销社散称的地瓜白干好喝多了,不冲脑袋。”
潘恒春接过,眯眼看了看商标,心里快活极了,嘴上却道,“哎呀,又浪费钱了吧。”
潘士尧知道他阿爷喜欢口是心非,笑嘻嘻的,又从布兜里拎出一包点心,对潘恒春道,“阿爷,这包点心你留着自己吃,点心软和,哪怕你牙口不好都能吃得动,就是别给我娘看见了,不然就她那嘴,一准要念叨我了。”
潘恒春不愿意要,“留给士松他们吃,我不爱吃这个。”
潘士尧直接把这包点心放在了潘恒春床底下的木箱里,嘴上道,“你都还没吃过呢,怎么就知道自己不爱吃了,放心,我买的多,哪能让他们都给吃了!”
爷孙两个又说了几句,想到他阿哒和娘,潘士尧问道,“阿爷,阿哒和娘呢,怎么都没在家?”
提起这个,潘恒春唉了一声道,“别提了,你阿哒和娘一早就被学校老师喊去,说是士松跟他们老师干仗了,拿石头把人家老师脑袋瓜子都砸烂了。”
☆、第18章 号一更
都快晌午了,潘士尧见他阿哒和娘还没从学校回来,潘士尧把黏在他怀里的小萝卜头放下来,让潘恒春在家看着小萝卜头,他准备去学校看看。``し
潘士尧不过刚出家门,远远的就瞧见潘士云和潘士勋二人背着斜挎书包,一前一后跑回来了,潘士云眼睛红肿着,都到家了还在不停抹眼泪。
瞧见大哥回来了,潘士云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瘪瘪嘴,喊了声大哥,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可把潘士尧吓了一跳,以为她遭到什么事了,忙把妹妹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快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哒和娘呢?还有士松,怎么都还没回来?”
潘士云哇哇哭个不停,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大哥说,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姑娘了,心里多少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件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都觉得丢脸。
潘士尧问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来,不由急了,把潘士勋叫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士勋这个怂包蛋子,缩缩脑袋,小声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下课了,我就出去玩一会儿,士云和士松一块的,等我再回来,老师的脑瓜子就被士松砸烂了。”
潘士勋只比潘士云大一岁,他两都在上三年级,九岁的潘士松上一年级,潘家村大队的小学只有五个班,一个班就是一个年级,学校由三排瓦房围起来,正对学校大门的是一排五间大瓦房,是学生们的教室,五个年级从左到右依次排开,一年级和三年级离得不远,下课了潘士松有时候会去找潘士勋和潘士云一块玩。
潘士勋是个慢性子,半天恩恩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潘士尧急了,让他赶紧一边凉快去。
照着潘士云这个反应,潘士尧决定自己还是去学校看看什么情况,不然心里不踏实。
眼下都这个点了,总不能没人烧饭,潘恒春不会和面,他喊潘士云来厨房和面,自己坐在锅膛底下添柴禾,见潘士尧要出去,潘恒春喊了他一声,叮嘱道,“去了学校有话好好说,可别再跟人急了干仗。”
潘士尧哎了一声,匆匆去了潘家村小学。
此时潘家村小学的办公室里围坐了一群人,老潘家三口子,小学校长李新元,副校长潘兆英,还有一年级的班主任陈龙茹,当然被揍的三年级班主任朱克勤也在场。
朱克勤砸烂的脑瓜子已经被缝了针,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栽在一个刚及他腰间高的小崽子手里,他的脑门仍在嗡嗡作响,虽然是大夏天,可他背上的冷汗还在不停往外冒。朱克勤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自己摸了女学生,一口咬定就是潘士松调皮捣蛋砸了他。
“我没有!”潘士松狠狠瞪着朱克勤,指着他道,“阿哒娘,我明明看见他把手都伸进我姐的裤子里了,我姐都哭了,我才砸他的。”
此时的潘士松可能还不太明白男老师把手伸进女学生的裤子里意味着什么,可他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他姐也不会哭鼻子了,不管怎样,欺负他姐的,管他是谁,分分钟都要跟他干一仗,干死了拉倒。
朱克勤抚着被砸烂的脑门子,冷笑了一声,死撑道,“小龟孙子,毛都还没长齐,你知道什么,明明是你姐裤子掉了,我在帮她提裤子!”
小学校长李新元忙接过话茬道,“潘士松家长,我们朱老师是个正直的同志,作风方面我敢保证不会有问题,朱老师工作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说有哪个女学生来向我报告的...我看多半是你家潘士松误会了...”
潘阳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老师猥琐女学生的事她只在她那个年代听过,从没想过这个年代竟然也会有,而且还发生在她家孩子身上。
这个时候的潘阳完全听不见李新元在她耳边瞎比比些什么,她全身都在发抖,但面上还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潘阳扭脸环顾了四周,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到一把椅子,她触手可及。
在所有人都没料想到时,潘阳抄起了椅子,对着朱克勤就是一阵狂抡,连打带踢。她都不知道原来她揍起人来是可以有使不完的力气,眼下她只想把这畜生照死揍。
“操.你.妈的王八蛋,你说这话是把我儿子当傻子还是我把当脑残,我闺女裤子掉了?掉你妈个比,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狗杂.碎!”
实在太过突然了,李新元率先反应了过来,忙死死抱住潘阳,副校长潘兆英也跟着拦住,把潘阳手里的椅子夺了下来,嘴里连连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先别冲动,先别冲动。”
潘阳正在气头上,任何话都听不进去,别的事都可以容忍,这可是她底线,谁特么能容忍自己闺女被人猥琐,再当缩头乌龟王八蛋,她就该一头撞墙上撞死,继续活着都丢人现眼。
这样的潘兆科,别说同族的潘兆英没见过,就连张学兰都被吓呆了,她总以为她男人是个没脾气的,原来只是没发过脾气...
潘兆英和李新元眼看拦不住,正好潘士尧进办公室了,潘兆英忙喊道,“老大,快来拦住你阿哒,你阿哒要打死人了。”
甫一进门,潘士尧还摸不清状况,但眼看朱克勤抱头躺在地上哀嚎,“杀人啦,杀人啦。”
潘士尧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拉住他阿哒,急声道,“阿哒,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潘阳指着朱克勤,讲话声音都发抖了,“士尧,快帮我揍死这杂碎,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见他阿哒这样,潘士尧多少明白眼下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可也不能继续留着让事情恶化,潘士尧迅速在脑子里思量了下,喊张学兰道,“娘,我们先把阿哒拉回家,其他事明天再说。”
李新元也忙道,“正是这样,快把你阿哒拉回家,快点快点...”
被张学兰母子二人连拉带拽整出了小学校门,不再见到那杂碎,潘阳情绪多少平复了些,她连深吸了几口气,挣开潘士尧和张学兰的手,冷静了些道,“行了,你们别拉我,我自己回去。”
潘士松也摸不清头脑,他本以为自己揍了学校老师,回家就算不挨揍也会被骂一顿,可刚才那种情况实在是把他吓坏了。
潘士松惴惴不安的走在后头,快到家了,才鼓起勇气快走几步拉拉潘阳的手心,小声道,“阿哒,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潘阳抬胳膊揽住她爸的肩膀,同她爸一块进家门,对她爸道,“你是好样的,没闯祸,阿哒该表扬你,砸的好。”
潘士尧忍了一路没问,这会早急死了,忙逮着他娘道,“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学兰重重的叹了口气,气得红了眼眶子,当着儿子的面,她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架不住潘士尧催得紧,张学兰低声道,“唉,就是朱克勤...他,他把手伸士云的裤子里头,摸...摸...哎呀你该明白了。”
潘士尧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一阵红白交错,火气蹭蹭冒了上来,懊悔道,“刚才我就该听阿哒的,踹死那个畜生!”
张学兰道,“好啦,你阿哒正在气头上呢,你就别跟着掺和了,你先别跟着你阿哒冲动,等我问问士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弄清楚了之后,我们再商量着怎么办。”
话音刚落,张学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眼下你阿哒把人揍个半死,我就担心到时候我们有理也变没理了。”
潘士尧却道,“娘你脑子没出问题吧?他对士云那样...只要有法在,无论走到哪我们都不用担心自己没理。”
张学兰道,“对,说的是,回头我私底下仔细问问士云,你们爷两个先别问,这种事你们不好多问她。”
——
下午潘士云和潘士松两个都没再去上学,潘士松不想别的,就是有点担心他姐,因为他姐脸上一直苦巴巴的就没再笑过。
潘士云蹲在压井那里刷碗,潘士松也蹭了过去,蹲在她面前,这才发现他姐又哭了,潘士松惴惴道,“姐,我和阿哒都帮你揍他了,你怎么还哭啊,是不是刚才娘说你了?”
潘士云眼里包着泪,这个岁数的姑娘了,初潮没来,身体还没发育齐全,对这方面的事带着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弟弟说,她知道朱老师对她做的一定是很丢人的事,她娘刚才还偷摸问她朱老师还摸过她哪里。
其实朱老师不仅摸过她,班上很多女同学都被朱老师摸过,有时候上课朱老师一手拿着课本,摇头晃脑的教他们念书,走到某个女同学的座位跟前停下,空着的那只手就会摸摸女同学的脸,摸摸脖子,再往下就伸进女同学的衣裳里了...
潘士云看过好几回,一开始以为就她一个人这样,后来发现朱老师对好几个女同学都这样,有段时间潘士云甚至还隐隐的想这会不会是朱老师喜欢她们的一种表达。
潘士云所谓的喜欢,就如同她阿哒喜欢她,她喜欢她阿哒那种喜欢。
直到刚才,她娘才明确的告诉她,朱老师对她们做的事一直很腌臜人,并且让她说出其他女同学的名字,都是哪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