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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苦笑一声,继续自酌自饮。
    掌事叹息,“殿下,逝者已去,您还是要想开些。”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盒,递向少年,“知道您思念娘娘,这是国公爷叫人带进来的,这是娘娘生前最常带在身上的东西,您留下,做个念想吧。”
    少年迟钝了一下,终伸手接过,打开只见,里面卧着一对耳坠,掌事轻声道:“国公爷说,这是娘娘未出阁时最常戴的,后来就一直留在府里了,今儿送进来,就当做是给您的贺礼了,国公爷说,望您千万别忘了娘娘。您是太子,只要将来继位,什么样的仇都能报……”
    不知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还是因为睹物思人,少年已经开始颤抖。
    “报仇?”他悲笑起来,复又流泪问道:“我该找谁报仇?找皇后?还是父皇?”
    掌事脸色大变,赶忙劝道:“殿下,这话可不可乱说……”
    “滚!”随着少年的怒吼,手边的银杯也被摔在地上,“滚!都给我滚!”
    “是是,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出去,您一定保重身体……”
    掌事仓皇而出,诺大的殿中只剩宋炽一人。
    报仇?继位?
    他的人生还能不能有别的可能?母亲做了错事,他再去替她报仇,岂不是错上加错?还是说,这条命是母亲给的,他从生到死,注定要为母亲而活?
    那他自己算什么?难道历朝历代,所有的太子都是像他这般,没有一点自己的意愿吗?
    没了酒杯,少年索性拿起酒壶,又继续仰头灌了下去。
    ~~
    兰林宫。
    御花园荷池里的蛙声远远地传来,叫人生出没来由的烦闷。
    宁妃躺在榻上,有些辗转反侧。
    其实才刚过戌时,她就躺下,睡不着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时间实在太多,她不躺下睡觉,又能干些什么呢?
    只是越想睡,心事偏又齐齐涌了出来。她望着昏暗的帐顶,有些失神。
    傍晚的时候宋宁过来玩,跟她说今日是宋炽的生日,宋宁走后,她摸了摸那块失而复得的帕子,久久未语。
    入宫四年多,她名义上的那位帝王夫君再没踏进过这处宫殿,实打实的,她从前心中的确一片空白,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少年时不时的总是在她脑中晃,赶也赶不走。
    不知是不是所有情窦未开的少女在初遇男子告白时都会如此,可她自己明明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心思的啊,甚至她不该对任何男子有心思,作为一个从未受过宠的宫妃,她就该在角落里静静老去。
    可是心里也会忍不住幻想,倘若当初太后没有为皇上选妃,或者自己再晚生几年,她跟他,其实还是有可能的吧,毕竟自己是太后的侄孙女,他是太后的长孙,辈分相当,就算自己家里的长辈想用自己换取荣华,送到他这个太子身边也是合适的啊。
    可这种心思升起后,反而更觉得眼前苦,少女暗自神伤一会儿,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告诫自己,那个少年已经有了未婚妻,等明年就会大婚,到时有了妻子,他就会忘了自己的。而自己的这种心思,既大逆不道又荒唐至极,她一定要压制住,不能再有。
    空中的皓月越升越高,透过窗洒下一殿银辉。少女想起那个夜晚,他唤她的那一句“姌姌”,重新失了神。
    越想压制,心里就越要乱想,正在拼命挣扎间,顾聘姌忽然听到一阵杂音。
    殿外忽然而生的喧哗盖过了此起彼伏的蛙声,她听见有男子的声音,还有宫女急道:“殿下,殿下您走错地方了,娘娘已经歇了,您不该到这里来的。”
    她的心漏掉一拍,殿下?
    不会是他过来了吧?
    她赶紧起身,披上外衣。
    然还没等她开门,殿门已经被从外撞开,一个浑身酒气的身影踏了进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宁妃认出,那个满眼期待又忧伤的少年,不是宋炽,还能有谁?
    “太子?”她惊道:“你怎么会过来,你喝醉了?”
    回应她的是少年冲动又热烈的拥抱。
    ……
    裕芙宫。
    眼看孩子们都睡了,好不容易得来点两个人的时间,帝后二人都舍不得就这样去睡。
    今夜月色出奇的好,耳边又是止不住的蛙声,宋琛提议道:“时辰还早,咱们去外面走走?”
    褚雪点头一笑,“好。”
    于是两个人出了门,悠悠的往御花园走。
    地上有银辉一片,朦胧更有意境,宋琛摆手清了要打灯笼的宫人,领着褚雪在前漫步。美人挽着他的胳膊,发香混着花香溢进鼻端,他舒服的的叹了一声,“许久没能这样好好走走了。”
    她浅笑又有些心疼,“那是因为皇上太忙啊,前朝事多,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又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料理宫务,炽儿和谦儿你也没少费心,也累了吧?”
    她顺势靠进他怀里,“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事,瑄儿虽然调皮些,但有乐儿在,也听一些话,安安一向乖巧,臣妾瞧着将来能跟宁宁一样省心。太子跟谦儿也大了,倒不用臣妾太过操心……”
    “对了,”提到宋炽,褚雪忽然想到一事,停下来问宋琛,“今日是太子生辰,皇上有没有关怀一下?”
    “今早过来请安,朕问了问他,”他叹了一声,“朕最近瞧着,这孩子似乎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生母的死肯定会影响到他,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许锦荷做了这么多恶事,再留下她,岂不天理难容,褚雪知道宋琛心里必定也不好受,只能宽慰道:“想来许氏的死对太子还是有影响的,毕竟是他的生母……皇上别急,太子已经这么大,也是明事理的,总会慢慢走出来。”
    宋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想了想,又劝道:“太子明年就大婚了,到时候娶进太子妃,就会多一个体贴他的人,有人在旁时时开解着,他总会越来越好的……皇上,
    ☆、第121章 舍身
    “姌姌,我好想你。”
    兰林宫里,少年浑身带着酒气,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认真。
    生平第一次被男子抱,虽说是自己心仪的人,但目前的状况太过危险,宁妃又惊又惧,赶忙推拒,“太子,你喝多了,快些放开我……”
    “我喜欢你,姌姌,你心里有没有我?”
    宋炽不肯放手。这是美梦,这是渴望,他还清醒也好醉了也好,苦苦期盼的东西,岂会放手?
    兰林宫的宫人们吓得脸色发白,但太子千金之躯,她们这些小宫女根本不敢上手去拉,方才宋炽出来的时候又怒吼着不要东宫的人跟着,因此整座兰林宫竟无人敢上前劝阻。
    帝后赶到时,少年还在痴缠,尽管宁妃在竭力推拒,可少年力气太大,一行人踏进殿中,看见的是少女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听见的是宋炽心里的告白。
    “姌姌,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是不是?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混账!”
    “太子?”
    帝后几乎同时而出的声音打破僵局,也将少年惊醒,少年回头,正看见脸色铁青的父皇和一脸惊诧的后母,及殿中同样一脸惊异的众人。
    怔愣了一下,他终于松开手臂,放开瑟瑟发抖的怀中人。
    宁妃满脸泪水,刚才起身时只在睡裙外披了一件外袍,方才被宋炽一抱,此时正是衣衫不整,宋炽松开手,她便瘫软一般跪在了地上。
    她吓坏了,现在这种情况,她还有活路吗?
    看着地上跪着抽泣的一团,宋炽一下醒的彻底,心中针扎般疼,他刚才苦闷至极,一时冲动闯进来看她,可现在……他果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是不是也会害了她?
    “儿臣,儿臣一时糊涂,醉酒失仪,请父皇恕罪!”少年重重跪在地上。此刻无比自责后悔,只为了连累了她。
    “醉酒失仪?怎么会醉到此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身为太子,岂可随意闯进来?”宋琛怒问。
    他虽然不喜欢宁妃,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碰她,但他在乎的是礼法纲常在上,宁妃名义上是宋炽的庶母,这个孩子,他的太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父皇息怒,儿臣真的只是喝醉了酒,才误闯进来……”宋炽竭力辩解。
    宋琛却又想到了一件事,瞥了一眼地上衣衫不整的宁妃,皱眉问道,“你刚才叫她什么?你们何时勾搭在一起的?”
    此言一出,宋炽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忙摇头道:“父皇,儿臣,儿臣跟宁妃娘娘是清白的,儿臣今夜只是醉酒,此前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宁妃也抬起泪脸,哭道:“请皇上明鉴,臣妾是清白的……”
    可乍一见刚才的场面,谁能相信他们是清白的,且不说当时宋炽紧紧抱着她,口中还温柔的唤她乳名,若两人此前清白,乳名岂会轻易出口?
    褚雪也甚是惊讶,但好在还算冷静。她知道后进宫的三人里,数宁妃最为娴静,这次与琬妃的事不同,自己又没插手,倘若宁妃果真与太子有什么,怎么会引起宫中喧闹?
    她想劝宋琛先冷静下来,但宋琛此时不是说冷静就能冷静下来的。在他看来,宋炽身为太子与长兄,理应怀瑾握瑜以身作则,就算他那个风流的五弟申王都不曾觊觎过父皇的妃子,他的长子,怎么能做出这种逾越礼法不堪入目之事?
    而且身为父皇,自己的儿子跟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做出丑事,他对于宁妃的怒显然更盛,一瞬间想到那个秽乱的琬妃,他直觉眼前这个女人更加不堪,竟然勾引太子,简直罪不可恕!宋琛怒道:“来人,宁妃不守妇道,目无纲常,即刻打入冷宫……”
    “皇上!”
    “父皇!”
    殿中人同时出口,兰林宫的宫人们更是跪成一片。褚雪是觉得事情应该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宋琛这样做决定有些冲动,宁妃则是满满的委屈,而宋炽已经悔恨到不行。
    眼见宋炽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宋琛却更怒,褚雪自知他是真动了怒,怕他一气之下再会施出更严厉的惩罚,忙劝道:“皇上,今夜事发突然,太子还喝了酒,臣妾觉得此事尚有待明察,不如先将宁妃留在此处,也先让太子回去醒醒酒,时辰不早了,再惊动了太后,恐怕不好。”
    语罢朝宋炽使了使眼色。
    宋炽明白过来,父皇此时是迁怒于宁妃,自己再替她求情恐会为宁妃招来更严重的后果,便只好将满腹要提宁妃辩解的话憋在心里,不再说什么。
    而无辜的宁妃只是流泪。
    宋琛缓了一会儿,把褚雪的话听了进去,也怕再惊动太后,便没再言语,转身踏出殿门。褚雪给良喜使了个颜色,匆忙跟上。
    良喜明白褚雪的意思,待帝后走远,轻声跟宋炽劝道:“殿下,您就先听皇后娘娘的,明儿个等陛下气消了,没准儿这事儿就过了。”
    宋炽明白良喜是在捡好听话安慰他,可他现在不怕父皇会怎么惩罚自己,他在乎的是宁妃,今夜是自己犯浑,如果不是喝多了忍不下去,又怎么会连累她?
    他刚才听得清楚,父皇要将她打入冷宫,冷宫是个什么地方,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更何况她是无辜的啊!
    宋炽极想过去安慰那个哭成一团的无助的人儿,但他不敢了,良喜还在这,他还敢说什么?
    宋炽满眼悲戚,终是起身,踉跄离开。
    良喜暗叹一声,又转头去跟宁妃说:“娘娘先请起吧,发生这种事,急也急不得,幸好皇后娘娘把陛下给劝住了,否则……”
    宁妃哭的更甚。
    良喜摇摇头,跟宁妃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也出去了。
    ~~
    宋琛一路无话,褚雪明白他这是动了大怒,宋炽今夜做出的事是大忌,甚至足以让人有理由奏请废黜他的储君之位,身为费心培育他十多年的父亲,宋琛不可能不心痛。
    虽然废黜太子之位实际上极其有利于自己,但褚雪实在不想,也不能多言,一则,她是继母,宋炽犯了错她只能尽量宽容维护,否则在宋琛和太后眼里自己会惹来落井下石之嫌,二则,相处了这么久,宋炽虽然是许锦荷所生,但那个女人死了,她的恨也少了多半,她还没有狭隘道非要也治宋炽宋谦于死地的地步。
    但无论如何,此事的决定权在宋琛手中,看他的决定吧。
    第二日早起,褚雪正服侍宋琛穿衣,准备上早朝,就见富贵来报,“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褚雪小心的瞥了眼宋琛的脸色,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可见心里还是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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