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墨转过身去之后,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过的话:桃子,我会对你好的,信我可好?眼泪不知不觉的流出来,划过眼角落在绣着鸳鸯的红枕上。
下床走到赵墨平时放书的多宝阁架子上,打开一个装书的盒子,拿了里面的药匙,蹲下来,看着在架子的最底排,这些书都很旧了,在她没打扫之前落满了灰尘,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个不显眼的地方。
她想确认一下,可是她不敢。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伸出去又缩回来,她听到外面风声雷声阵阵,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床上的红帐飞舞,突然房间里漆黑一片,桌上的油灯倏地灭了,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把最底排的书都拿出来,看到一个雕花的精致盒子,颤抖着把药匙□□去,明明此刻的世界在喧闹着不平静,她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伴随着咔擦一声,锁开了,缓缓打开盒子,
此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屋里忽明忽暗……
赵墨和赵大夫两人都是脚程快的人,感觉到要下雨了,便提脚狂奔,好在赵大夫家也不远,两人终于赶在下雨前一秒赶到了赵大夫家,拿了药,付了药钱,婉拒了赵大夫避雨的挽留坚持回家来。
风雨中,赵墨一身蓑衣,寸步难行,艰难的迈着步子,把药仔细的放在怀里揣着,冒着风凭着雨,一步一步往回走。
☆、第 31 章
我去翻了你的过去,不是嫉妒,我只是难过,有种深情,你从未给过我。
精致的雕花木盒里,一只木钗静静的躺在红绒布上,钗头一朵栀子花,钗身刻着人的名字。
栀子花,还真配,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嘴里喃喃的念到:“庭前佳树名栀子,试结同心寄谢娘,试结同心寄谢娘。”
默默地合上盖子,想要把悲伤也合上,可眼泪怎么也收不住,把盒子放回原地,把书搬回去,欺骗自己说:就让它在这里尘封好了。
赵墨回来的时候,他全身除了胸前,其他的地方全湿透了,在他心口用油纸小心包好的药一点未湿,来不及换衣服,先把药拿到厨房,请他娘帮忙熬着,才匆匆回到新房来换衣服。
在杂物间脱了蓑衣,拿了把有些年头的油纸伞,赵墨也顾不上撑伞,不在乎被雨淋,就这么冒着雨到新房来,堂屋里他走过的地板上,留下一滩滩水迹。在刚要推门的一刹那,赵墨似是想到了什么,折过身来,关上大门,脱了自己的湿衣服随手放在墙角的洗衣盆里。
他进卧房的时候只穿着亵裤,屋里一片漆黑,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房间里忽明忽暗,他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阵风,吹动垂在床上的红色帐幔,片刻又归于平静。
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他的喘息声,他先走到床边掀起床帐,看了看妻子,才回到桌边拿火石,把油灯点亮。风雨中,这盏灯照亮了他的全世界,他的所有。
套上衣服,胡乱的擦了一把头发,才在床边坐下,守着他的小娇娘。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不想触手可及的却是她眼角的泪,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速紧缩。
他不由想到赵大夫的话,他还记得赵大夫说这话时的表情,左顾右盼,一脸不自安然:“赵墨贤侄呀,侄媳妇初来乍到,况女子身子本就虚弱,比不得贤侄身强体壮,年富力强,那什么的,实不宜那方面太过孟浪,那什么体力透支容易被邪风入体,夜间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侄媳妇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好睡好才能身体好。”
赵墨心里黑脸上更黑,他也知道自己古板木讷,不解风情,连夫妻亲密都只敢在黑黑的夜间进行,他扪心自问,自成亲以来也没有贪欢,这不想好不容易大胆放纵一次,身心都舒坦了,可是却做过了,现在还被一个长者摊开在阳光下。他想说他真没有不知节制,夜夜贪欢,但是他能说吗?毕竟他才新婚,人人都道新婚燕尔,要是知道他身边躺着娇滴滴的小媳妇,他却盖着棉被纯聊天,真真正正当男人的日子不多,那他还要不要混了。说与不说都是难题。
说到这,他就纠结了,做呢小媳妇太小,不小心有了怎么办,想当初二叔家的大堂哥媳妇刚成婚没多久就有了孩子,当时大家羡慕嫉妒大堂哥刚成婚就有了孩子,都以为是双喜临门,不想生产时糟了罪,孩子还没留住,他不想他的妻子也受那样的苦,他大哥就是成婚三年才有孩子的。可是不做呢,对他来说太残酷了,身边躺着的可是他的小娇娘,让他当苦行僧也太不人道了,他是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正是贪欢的年纪,他也想放纵自己,可是他不敢,他赌不起。这真是做与不做都是难题。
默默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没有抱她,这会儿他刚从外面进来,刚经了风雨,身上还凉着,这时候抱她,对生病的她来说并不好。
可他也没法子让她不再哭泣,她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
她默默的哭泣,每一滴眼泪都好像落在了自己的心房里,那眼泪的温度在不停灼烧着他的心。
他取来湿毛巾擦净了她的脸,默默的坐在床边。
在你哭泣的时候,我不知道如何让你不再流泪,但我会让你知道,在你流泪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不让你哭泣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我会做那个帮你抹去眼角泪水的人。
过了很久,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热了,没有凉气了,就把妻子连人带被的抱起来,他坐在床边,让妻子靠在他的怀里,给她理了理头发:“别哭了,娘在给你熬药呢,吃完就不难受了。”
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的味道,听着他的声音,她眼泪流的更凶了。
赵墨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哪里难受告诉我好吗?”
杨桃仍是不说话,她哪里都难受,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
赵墨把声音压低:“告诉我,好吗?哪里难受。”
杨桃转过去,把脸埋在他怀里,只是哭,什么话也不想说。
小媳妇不说话,只是哭,赵墨愁的头都大了:“媳妇,媳妇……”
直到小媳妇哭着哭着睡着了,赵墨也没敢把媳妇放到床上,小媳妇即使睡着了也睡得不安稳,梦里都在哭,眉头紧锁。他一动不动的,维持着一个姿势,就怕一个不小心把睡得不安稳的小媳妇弄醒了,这要是醒来之后继续哭,他真是没辙了,即使头大他也不能放任她一个人那么哭,这可是他的小娇娘。
再说他也想抱着她,抱着他的小媳妇。
外面下着雨,赵小妹打着伞,赵母用端盘端着药和一碗粥,还有一碗鸡蛋羹,一碗鸡汤。两人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赵墨抱着媳妇,都没说什么。
赵小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一直觉得杨桃不错,她觉得她小哥自成婚以来过得像个人了,有血有肉还有一个家,这些都是他们这些亲人给不了的,只有他的妻子能给他。况且她觉得两人是夫妻,关起门来怎么亲近也是应该。而且她觉得要是生病了还没有人陪没有人关心,那样才可怜呢。
而赵母今天才见过儿媳妇脆弱的样子,小小的人儿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嘴里不停的唤着娘,还唤着丈夫的名字,看着都让人心疼,那么小的年纪,才离开家就要撑起另一个家,她也是女人,也是做母亲的,这会儿正母爱泛滥呢,看到小儿媳被小儿子疼爱她反倒放心了,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赵母轻声说:“睡着了,饭好了,让她起来吃点东西吧,灶上还有鸡汤,给她留着呢。”
赵墨:“恩,没睡多久,一直难受,一直哭。”
赵母:“年纪小,就是这样,你多用点心。”
赵小妹:“药和饭我都放在桌上了,叫小嫂起来吃吧。”
赵墨:“恩。”
赵母:“一会你也过来吃吧,现在你大嫂还没回来。”
赵墨没说话,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母看没什么帮得上忙的了,小夫妻的事还是小夫妻自己来吧,旁人总是插手能成什么事:“她吃完了你就过来,我们先过去了。”
赵母带着赵小妹出来,赵小妹撑开立在门边的伞,两人走进雨中,赵母说:“你大嫂还没回来,应该是被雨给阻隔了,乘着这会儿雨小了,你陪我去找找吧。”
赵小妹看着黑黑的雨幕,这会儿风也小了,没有先前那么恐怖,没说话。
赵母叹了口气,又叫了女儿一声:“琴子。”
赵小妹听到她娘叹气,看着黑黑的雨夜,平静的说道:“我去吧,娘,我去,您回去吧。”
赵母:“天黑了,咱们一起去吧。”
赵小妹看着她娘,坚持说道:“娘,我去,您回去。”
说着把她娘送到厨房,撑着伞出了赵家的小院。
昏黄的油灯下,火塘上的茶壶里水在沸腾,整个厨房里都是饭菜的香味,还有浓浓的药味,赵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女儿出了赵家的小院,黄色的油纸伞消失在黑夜的雨幕里,久久不能回神,这雨也不知会下多久,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一窝的鸡也各有各的心思。
赵墨轻声把小媳妇叫醒,小媳妇睁开眼睛,昏黄的油灯下,他看到小媳妇眼睛红红的,双眼微肿,眼睛里蓄满的泪水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他的喘息声不由自主的加重:“吃点东西吧,娘给你做了蛋羹,还有鸡汤,在桌上放着。”
杨桃偏过头,还想哭,她也想她娘了。
赵墨没办法:“好好好,别哭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家,带你去镇上玩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过了半晌就在赵墨以为小媳妇不会回答的时候,小媳妇却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大滴眼泪快要落下来:“真的么?”
赵墨一喜,郑重的点头:“恩,不骗你。”
杨桃:“那我还要住一晚。”
赵墨:“好,依你,都依你。”只要你开心,都依你。
杨桃:“那我还要买新衣服,新首饰,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惹我生气,我就花钱,花你的钱。
赵墨:“好好好,都给你买,都给你买。”
杨桃:“那我还要零花钱,买东西的钱你出。”你是我的,你的钱也是我的。
赵墨:“恩,我出,再给你零花钱。”
杨桃:“你有钱吗?”
赵墨:“放心吧,咱家的前够养活你了,再说我会去挣钱的,那现在先吃东西在吃药,吃完了才有力气去买东西,好吗?”
杨桃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抹掉又要流出来的眼泪:“……”这人老是这样,让她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恩。”
她就知道,她不能怎样,这个男人总是不经意的戳中她的软肋,让她不自觉的心软。那会儿狂风怒吼,大雨倾盆,即使在屋里躺在床上,她也能感觉到,可他却揣着她的药全身湿透的回来,她能怎么样,我还能要你怎样,赵墨。
作者有话要说: 红莲君有话说,今天要像大家道歉了,今天请假,请友友们包含,今天在解决我的毕业大事,明天继续码字,520,么么哒。
☆、第 32 章
赵小妹撑着油纸伞走在雨中,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一样,仍然步履匆匆。
她得趁着天完全黑之前把大嫂接回家去,她终究是自己的大嫂,是自己大哥的妻子,是小侄子的娘亲,否则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主动踏进这个地方,曾经的岁月终究是过去了,她们都有了各自的选择。
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她不能让她年迈的爹娘来,更不能让她小哥来,这对小哥来说并不是美好的回忆,即使这里也有自己的曾经。
但是那样的回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放在心上而已。
面前就是罗家了,赵小妹站在外面,入眼的是比一人高的院门,雨落下来,天黑黑的,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就这么站着,看着这个院子,耳边还回荡着小时候那个斯文俊秀的小哥哥来他们家和大哥二哥一起读书的声音,他往自己手里塞糖,他抱起小小的她,还有阳光下,他温和的笑容,温和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当了真,可也只有她当了真。
情窦初开的少女,风度翩翩的男子,还有一起长大的童年。
赵小妹张嘴便叫:“大嫂,大嫂……”若是她便不会如此粗鲁的吧,她一定会先扣门,最后没办法才会开口,即使开口也自有一种温婉,半点没有农家女儿的味道,不像自己终究是一个农家女,学不来那样温婉的嗓音,也学不来他喜欢的那样,更不会他读书人的那套。
想到这,赵小妹的声音越来越大,伞下有水珠滴落下来,落在地上,溅起滴滴水花,是的,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的人,也一定会找到一个愿意吃她做的东西的人。
缓缓的那扇门打开了,有一个撑着白伞的人出现了,伞上画着烟雨山峦,他就是喜欢这些有意境的东西,这样的水墨画自是出自他的手笔。来人藏青色的长衫在风雨中飞舞,漏出一双黑色的靴子,赵小妹继续叫着,压低的伞让人看不到她的脸,她也看不到对方的脸,看着他缓缓走过来,步伐沉稳,书生气自华,他隔着自己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在。
他缓缓的开口,气度沉稳:“那么大的雨,怎么来了。”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赵小妹也能想到他脸上的温和,他待人一向如此,令人如沐春风。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如记忆中的一般温和,现在她却觉得清冷,赵小妹继续叫着人,并没有回话,她不由又加大了声音,仿佛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似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只会大喊大叫,那样的温柔我永远学不来,我就是个农村的野丫头,我只会用农家女会的。
他又开口说道:“雨那么大,先进来吧。”
赵小妹:“……”进去看你和她有多幸福吗?
他又说了一遍,耐心十足:“都不是外人,先进来吧。”
这时赵小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因为太过用力,她努力喘着气,,深深吸进一口,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
那人叹息一声:“丫头,你怎么还是向小时候一样,那么倔强,我和你大哥二哥都是朋友,打小一起长大,再说我还得叫他们一声大哥二哥,你还是那么倔……”那么情绪外漏,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小妹打断他,不让他说下去:“请您叫我大嫂出来,谢谢。”
那人叹息一声:“……”
赵小妹平静下来,慢慢的道:“我来接我大嫂回家,麻烦您请她出来,谢谢。”
天快要黑了,眼看风雨又要来临了,朱红大门里再次有人出现。田密打着一把伞,伞上画着鱼戏莲叶的画面,和刚才的烟雨江南异曲同工,皆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伞下赵大嫂抱着儿子。
田密温语气微嗔:“文斌,我们看你良久没进来,出来看看,怎么你也不请客人进来坐坐,真是的。”看到只有赵小妹一个人来,心里还是吃惊的。
这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赵小妹想,曾经她也那么喜欢这个声音的主人,真心把她当朋友的。她就是这样的人,一颦一语都让人如沐吹风,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照顾到每一个人,以前她或许不懂,可现在的她终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