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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焕然点点头,对蝌蚪一挥手:“行,你跟他们先玩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助理”蝌蚪颠颠地跑了回去,重新拿起台球杆子见众人都鬼鬼祟祟地望着钮焕然和田果出神,他把手里的杆子使劲挥了挥,说:“嘿嘿嘿,看什么那,赶紧玩啊!”
    “喂,蝌蚪,焕然哥咋跟那个女人跑到一起去了?”花衬衫一脸八卦。
    蝌蚪不喜欢他提起田果时那副猥琐又胆小的样子,田果咋了?不就是小时候拿砖头把你丫脑袋拍流血了吗?活该,谁叫你丫手欠!
    都是住在北极阁二条,蝌蚪打心眼里护着自己胡同的人。
    “管那么多干嘛?!”他白了花衬衫一眼,语气不善,“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坐在一块管你什么事?好好玩你的台球吧!刚才那盘你丫输了,先把钱给我!省的一会儿你丫趁人多又溜了!”
    他们那边热火朝天地玩着台球,这边田果与钮焕然陷入有点无话可说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冰棍吃完了,焕然忽然问:“田果,前几天丫蛋家的香油票是丢了么?”
    田果惊讶,一小滴奶油从嘴巴里漏出来。“你怎么知道的?”出事时他应该还在枣庄劳动吧?“是吴珍婶子告诉你的,还是蝌蚪?”
    “是蝌蚪。”焕然说了实话。
    田果撇撇嘴,想蝌蚪那个大嘴巴一定也告诉焕然自己受冤枉的事了。“这事还得多谢谢婶子。”她淡淡地说,“那天要不是婶子出手相救,给了丫蛋家一张香油票,我肯定就摊上大麻烦了。不过也奇怪,后来丫蛋家又找到那张香油票了,就在灶台边上。”
    提起这事田果就觉得蹊跷,以丫蛋妈小心谨慎的性子,香油票刚丢时,肯定已把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不然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指责田果就是小偷,结果,没过几天,又说香油票找到了......
    田果问过丫蛋,刚丢时没看见吗?你家灶台就四个腿,掉一个米粒都格外分明,何况一张花花绿绿的香油票,咋能看不见?
    丫蛋理直气壮:“当时急蒙了呗,所以没看见!哎呀,田果姐,这事是俺家对不起你,冤枉了你,走!我请你吃门框胡同的褡裢火烧去!”
    吃完褡裢火烧田果心中的疑虑更深了,总觉得哪里蹊跷,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看她紧锁眉头不解的模样,焕然笑了笑,轻声劝道:“既然香油票找到了,就别想那么多了,虚惊一场而已,咱们胡同有几个嘴碎的,这下他们可以乖乖闭嘴了。这帮人,天天闲着没事干,巴不得胡同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田果淡淡瞥他一眼,总觉得他过于义愤填膺了。“焕然哥,你刚听说这件事时,如果不是蝌蚪告诉你,你会觉得我是小偷吗?”
    “不会。”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他。
    “为什么?”她也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稍稍停留了一瞬,不远处做爆米花的摊位发出一声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焕然撇过去头去,小声说了句:“你偷什么我都不信,惟独香油票不可能。还不知道你么,从小最讨厌吃香油!偷那玩意,还不够给你自己添堵的!”
    吕胖子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看见路灯下的钮焕然与田果猛然一愣。
    “然,然哥,你咋来了?”在东北待了好多年,现在吕胖子说话一股大碴子味儿。
    焕然上下扫他一眼,冷冷地问:“你谁啊?”记忆中不认识这个瘦瘦的东北人,听语气似乎他们早已相识。
    不过扫向那人圆圆的小豆眼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你......是吕胖子?!”
    “哎呀,可不是我咋的!”见钮焕然终于想起了自己,吕胖子就像遇见失散多年亲人是的握住了他的手。“哥,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钮焕然反应淡淡的,把手抽/出来,“还行。”
    田果歪头看着已经变成的“麻杆”的吕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更多的是模糊。
    只依稀记得这个人在小时候属于惹事精,凭借着一膀子力气,在胡同里横行霸道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小孩子,挺没品的,有一次欺负了北极阁二条的一个孩子,钮焕然看不过就把吕胖子修理了一顿。
    别看焕然瘦,但一身腱子肉,从小习武,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但也最烦打架,本想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想吕胖子不分青红皂白一击肥肥的拳头就照着焕然的脑袋挥了过来。
    焕然先是躲,吕胖子边骂边打,什么不还手是懦夫啊,不是男人啊之类的。
    那年焕然也小,十五六岁正血气方刚,挨不住吕胖子言语挑衅,回了一击重拳。
    他的拳头可跟吕胖子的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一个是馒头,一个是铁。所以这一拳挥在吕胖子缀满肥肉的肚子上,如同铁打在身上,吕胖子当时就蹲在地上吃痛不动了。
    见他老实了,焕然也就没再继续打他,只说了一些警告的话。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却不想在一个漂泊的雨夜,吕胖子带着五个小喽喽埋伏在胡同口,伏击了正放学回家的钮焕然......
    田果忽然头疼,揉着太阳穴时,正看到吕胖子伸过来一只手。
    瘦骨嶙峋的,一根一根的青筋。
    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放在吕胖子身上就是宰猴。他变得太多了,难道他没去物产丰富的东北而是去了种啥啥不得的非洲大陆?天天吃不饱饭,还得跟狮子大象抢地盘。
    “小果儿,好久不见了。”
    吕胖子说话的口吻让田果响起了琼瑶剧。酸不拉几,透着一股久别重逢后的沧桑。田果鸡皮疙瘩乱蹦,没跟他握手,只点了点头:“你好。”
    这时,又来了三个玩台球的人,“老板!开一桌!”
    吕胖子看了一眼对自己生疏的田果,嘴巴努了努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那边客人催得紧,他落下一句:“等会儿啊,一会儿我请客吃冰棍。”然后跑过去招呼那几个人。
    他的眼神怪怪的,让田果琢磨不透。难道我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天啊,不会曾经的米田果跟这个死胖子谈过恋爱吧......
    这种想法让田果如鲠在喉,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撇过头去时正看到钮焕然困惑地望着自己。
    “干嘛这么看我?”田果莫名心虚。
    ☆、第047章
    “你......不记得他了?”焕然微微挑眉,试探道。
    他这副表情让田果想起了那天的刘长江,似乎田果忘记吕胖子很不正常。难道真有一腿?田果汗颜,心里又虚了一分,目光落在吕胖子消瘦忙碌的背影上,轻蔑道:“他小时候挺讨厌的,属于贱招型,我记得他干嘛?”
    焕然一愣,琢磨了一瞬觉得田果说的在理,视线一垂,定在了她左眉峰那道小小的疤痕上。恍然间,十年前那个雨夜发生的种种一瞬又回到了脑海......她真忘了?
    “然哥!”不远处蝌蚪朝这边喊了一嗓子,挥挥手里的球杆:“冰棍吃完了没?过来玩一局啊!”
    许久不玩,焕然的手还真有点痒痒。台球是八十年代初才开始在中国大陆兴起,焕然是两年前开始玩的,刚开始也不会,拿着球杆一通乱捅咕,那时懂台球的人也少,就知道除了白球,其余的球打进了就算得分。
    台球在欧美属于贵族运动,不知怎么的传到中国后就成了小流氓与顽主的最爱。焕然刚玩时,还被父亲批评了几次,意思是光顾着玩,不务正业了,其实老父亲是怕他学坏,焕然觉得挺可笑的,一个游戏而已,哪儿能轻易就把人教坏?
    焕然聪明,玩了几天就掌握了打球技巧,有时一局下来,就看一人猫腰趴在球台“碰碰”打球,其余人则举着球杆站在一旁干瞪眼。
    “你坐在这里等会儿,我玩两局就回来。”他对田果说。
    “我也玩两局去!”田果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还没走出去,肩膀就被焕然用力一按,按回了椅子上,“干什么呀?”
    焕然俯视她,目光极具压迫感,口吻强硬:“你不能去,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
    田果诧异:“我为什么不能去?”给了理由先?
    焕然皱眉,心想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说着说着你这疯丫头的劲头就上来了。“你是女孩儿,女孩儿不能玩这个!”
    呦喝,这理由还真是封建的很!
    田果翻了白眼儿,没好气地说:“钮大哥,早几十年前女子就能顶半边天了,昨天你看报纸了么?我国第一批女飞行员都开飞机上蓝天了,我就玩个台球怎么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女孩玩什么还得需要你们男人同意?
    焕然手不动,继续按着她肩膀。田果瘦,肩膀头子没肉,咯得他掌心疼。“别扯那么远,人家是开飞机,你这是玩台球,压根不是一码事。”
    “所以,玩台球档次就低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田果哭笑不得,扒拉开钮焕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压着怒气说:“既然不是什么好事,你玩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男人玩这个没事,女孩不行!”指指坐在胡同口的两个带着红袖箍的街道大妈,“看见没,你要是玩台球,她们一会儿就把你抓走!”
    刚才田果是哭笑不得,现在则是愤怒,出奇的愤怒。大哥,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呢?玩个台球就能被抓走?那我要是穿着热裤走在胡同里,是不是要被当成女流氓判刑?
    如果信你的我智商就欠费了!
    “我就要玩,你管不着!”
    “别闹!”
    “我没闹,玩台球我是认真的!”田果扬起下巴。
    “认真个屁!”他生气,唾沫喷在她脸上。“听话,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
    他命令的口吻令她不爽,抬手擦掉脸上的吐沫,怒视他道:“钮焕然,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
    焕然也怒了,口吻急速冷下来:“米田果,你可以不听,但今天在我钮焕然眼皮子底下你别想碰台球桌一下,不想在这儿待着?行!你走啊!麻利儿的走,没人拦你!”
    不知为何田果忽然想笑,有意思吗?两个二十郎当岁的成年人站在胡同里跟小孩子似的打嘴仗?
    虽说他的理由太过大男子主义,但仔细想想他可能真是为了她好,毕竟八十年代还是蛮封建的。人得跟着环境走,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且,退一万步说说,就因为一个玩台球把钮焕然得罪了也不值当啊。她马上就要独自做生意了,钮焕然在胡同里说话有分量,朋友多路子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潜在大客户。
    顾客就是上帝,田果不能跟上帝对着干,只能哄着上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特别没骨气地说了句:“谁说我要走了?不让玩就不玩呗,你去给我买瓶汽水,我坐在这里等你,不过说好了就玩两三局啊,家里还有姥姥,回去太晚怕影响她休息。”
    焕然玩台球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一个与袋子口近在咫尺的黑球,他一竿子竟然打飞了。蝌蚪连连摇头,哀叹:“然哥,今天你手气不行啊!咋回事?晚上没吃好?”
    “谁知道呢。”焕然懒得说话,心里想的全是刚才米田果类似于撒娇的样子。她是长大了啊,竟然也明白知难而退的道理了,不!是以柔克刚!焕然抬眸望一眼坐在不远处正仰起脖子喝汽水的田果,胸口的地方也跟灌了一汪泡沫似地,咕咚咕咚,涨的很。
    田果正喝着汽水,身旁有凳子挪动的声音,转头一看竟是吕胖子。
    “小果儿。”他呵呵笑着。
    说实话田果不太喜欢这人,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想起吕胖子小时候干过的那些缺德事,估计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人。据说他回到北京后也没找一份正式工作,花了爹妈的积蓄开了这个露天台球厅,没单位没保证,就挣几个小钱度日。
    视线又落在他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上,这鞋不错啊,看着像广东货,田果琢磨吕胖子是不是还干了副业啥的。毕竟光靠一个收入微薄的台球厅养活不了一家人。
    “有事啊?”田果瞥了他一眼,语气爱答不理。
    吕胖子沉默了一瞬才说:“你这几年过得好不?”
    又来了,那酸了吧唧的琼瑶剧口吻。田果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冷冷回了一句:“我过得挺好。”
    吕胖子的视线在田果白皙的脸上来回巡视,最终落在她左眉峰那道小小的疤痕上。“真,真挺好的啊?”
    田果无奈,心想这人啥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一个问题来回的问。她没理他,只顾喝饮料。看出她的不耐烦与厌恶,吕胖子低下头,从田果的角度看过去他就跟站在圣母像面前忏悔似的。半响后,吕胖子又问:“听蝌蚪说,你在理发店工作?”
    “嗯。”隔了很久,田果才应了一声。
    “理发店的工作累不?”
    “还行。”
    “挣得多不?”
    田果没答话,心想老娘挣多少钱跟你丫有关系么?正想着要不要走到对面看那几个蹲在地上玩扑克牌的小孩,吕胖子忽然递过来一张名片。
    “拿着,以后要有需要买的东西,尽管找我。”
    借着路灯,田果看清名片上写内容是:大庆贸易公司总经理,吕大庆。
    “你的?”田果眼睛忽然亮了。“你开公司当老板啦?”
    “呵呵,啥老板啊,就是利用计划外商品与计划内商品的差价捣腾一点东西。”吕胖子笑眯眯的,见田果态度缓和了,他打心眼里高兴,话匣子也打开了,诉说起这几年的经历,“其实我82年就去广东了,先在广州待了一年,往北方捣腾点生活日用品啥的,然后又去了深圳,现在主攻服装贸易,你要是有想买的衣服鞋子帽子啥的,尽管找我,咱南方有人,进货方便的很。”
    原来做倒爷去了,难怪穿的是好皮鞋!
    “价格呢?”田果问,心里有点小激动。
    “哎呀,你买啥我直接送你!《大众电影》你看不?里面女明星穿的衣服在广东都有卖,你要是有看重的就告诉我,我送你,一分钱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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