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什么?”樊歆不明白他的意图,却觉得此刻的姿势太过尴尬,她推了他一下,“你放开!”
他看似略显削瘦的身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而他淡淡的气息缭绕在她身上,是极清新爽朗的茶香。她耳根没由来一热,又怕双方离得太近被他看出脸上那道被遮瑕膏掩盖过的疤印,局促扭过头去,道:“温先生,请你放尊重点!”
她紧皱的眉头透出对他的抗拒与戒备。他先前戏谑的神情一瞬敛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靠着墙的樊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强硬的力量抬起下巴,她被迫仰头与他对视,他俊逸清癯的脸近在咫尺,疏淡的神色掠过嘲讽,“你是真讨厌,还是欲擒故纵?”
“我不懂你说什么!”樊歆本就怕跟他接触,如此一来,她又脸红又气恼又局促,慌张之下抿了抿嘴唇,因着这个小动作,唇畔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衬在那粉玉般的脸颊上,倒显出几分可爱。
温浅手劲一松,视线停在她唇畔的梨涡上,又从梨涡转到了她的乌眉长睫。她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目光有些闪烁,并不敢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随着她的呼吸轻颤,像是蝴蝶在风中的翼翅。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僵持了数秒钟,突然房门咔嚓被人打开,赫祈出现在门口,他狐疑地瞅着两人,“你们……在干嘛?”
因着他的到来,温浅松开了樊歆,樊歆讪讪将头低着,跟温浅拉开了距离。怕赫祈看出猫腻,她随口胡诌,“没什么……温先生走错了休息室,看我脸上的妆花了些,就好心提醒……”
她信口胡诌,却有人拆她的台,温浅站在梳妆台旁一笑,“是吗?”
他笑容清浅,语气却透着高深,这一笑过后,他再不管房里人的反应,径直出了门去。屋外人声繁杂,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笔挺颀长,清疏淡然如遗世独立的竹,那人群喧嚣尘世纷扰,却无法侵染他半分。
屋内樊歆还站在化妆镜前,并没看温浅的背影,只低着头,似乎有些促狭。赫祈瞧出她的异常,转了个话题打破尴尬,“温先生是此次盛典的东道主。”
樊歆努力将语气放得平和,“怎么说?”
“荣光是mp盛典的赞助商,这么多年没有荣光,mp不会在亚洲这么火。”
“原来是这样。”
“走吧走吧。”赫祈碰碰她胳膊,“该我们出场了。”
☆、chapter 26往事
这是樊歆人生中的第一次红毯,若要问她感觉,她只有两字——闪瞎!
当她挽着赫祈的肩膀,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上前时,扑面而来的是媒体们的喧嚣及“咔嚓”“咔嚓”不断连闪的快门声。不断有媒体向她招手,喊她的名字,示意她朝镜头看,此起彼伏的镁光灯几近闪瞎她的眼。
入行快一年,她虽然跟媒体打过多次交道,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仗势,在一声声人潮的呐喊中,她拿着晚宴小包的手心微微出汗。
察觉出她的紧张,赫祈轻触一下她的手臂,附在她耳畔道:“十六字真言。”
樊歆瞬时想起赫祈上毯前交代的四句口诀,“背脊挺直,步伐优雅,面露微笑,手臂轻摇。”
她笑起来,薄唇稍稍扬起,跟着赫祈一道从容并肩往前走。相机的快门声还在继续,她的紧张却消停了大半。
她沿着红毯走向前,不断有人高呼着她和赫祈的名字,她露出得体的笑容,偶尔配合赫祈摆一下姿势。镜头中她一袭粉紫长裙,露肩设计让她精致的锁骨及天鹅般的脖颈显露无遗,那长长裙摆翩然及地,裙裾旁的无数颗水晶珠片闪烁在足踝,像逶迤至地的宝石,珊珊妙步间激起一路微光摇曳,迷醉了红毯两旁记者的眼,不住有人抓着相机就是几连拍。
而她身边的赫祈一身淡蓝小西装,长身玉立的模样跟她映衬的很,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俊男美女相得益彰。
两人走完后,后面的一对便是慕春寅与秦晴。
同往常一样,头条帝走的是高调路线。他穿着玫红小翻领波点衬衫配墨蓝窄脚裤。那衬衣欢脱鲜亮而大胆的颜色,鲜少有男人敢尝试,他却这么做了,而且穿得漂亮至极,洋气、标致、英俊……再多男人的褒义词放他身上都难以描绘。他是一种奇特的混合气质,静默不语时,眉眼精致的五官轮廓与笔挺的身姿,拥有中世纪西欧贵族的优雅与清贵,而一旦他露出那种招牌式的,散漫而微带慵懒的的笑,便即刻化身巨富世家的纨绔子弟。雅与痞两种极端特质,在他身上结合的淋漓尽致。此刻他挥手朝各路媒体踱步走来,成百上千的闪光灯照耀下,不是明星却远胜明星。
而他身畔的女伴秦晴,依旧走的是性感路线,宝蓝色抹胸长裙配十四厘米的鱼嘴高跟鞋,为了抢镜,她丰盈的胸被挤出高耸的丘壑,后背几乎全露,纤长笔直的双腿虽有长裙掩映,却在大腿以下开了个高叉,步履的摇曳生香中,直把一条雪白的右腿露了一大半,晃得记者拿相机的手都握不稳了。
她穿的抢镜,可下台之时,跟她擦肩而过的樊歆却察出她表情不怎么好,似是强颜欢笑,眼圈隐隐泛着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苏越掌掴的事。
不做死就不会死,倘若不是秦晴对那小助理咄咄逼人,今日便不会被苏越掌掴,樊歆这般想着,也就没往心里去。
……
走完红毯已是夜里,因为公司还有要事,慕春寅连夜坐飞机赶回y市。老板要走,下属们自然得跟着走,于是盛唐的人便集体占领当次航班的整个头等舱。
飞回y市需要三个多小时,十一点临近半夜,一群人忍不住在靠椅上昏昏睡去。
头等舱的最前排,有两个人没睡,两人对视的眸光明亮如常,半点睡意都没有。左边赫祈往后排瞟瞟,问:“怎么没跟你的新欢坐在一起?”
慕春寅拨弄着衣袖上的铂金袖扣,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白皙如玉,他漫不经心地说:“她啊,跟我闹别扭呢。”
赫祈笑了笑,压低声音问:“你如今是个什么意思?这么积极的捧她,一会送她豪车一会带她走红毯,是故意么?”
慕春寅将视线落在机舱外。窗外是茫茫的夜,飞机穿梭在云层中央,夜色如墨汁般浓郁。慕春寅看了半晌弯唇一笑,是个讽刺的意味,却是默认了。
赫祈不急不慢喝着咖啡,转了话题,“我觉得,你该找个时机公开你跟某人的关系了。”眼风扫扫后方正靠在汪姐身上酣睡的樊歆。
慕春寅原本倚着窗喝红茶,闻言散漫的眼神一霎凝聚,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赫祈,“怎么突然提这事?”
赫祈想起下午化妆室那一幕,耸肩一笑,“没什么,只是怕你被人挖了墙脚。毕竟你的对手实力不弱。”
慕春寅越发凝重,“怎么,今天她与某人见过面?”
赫祈笑道:“我可没说,你别又找她闹,她也没做什么。我说这些,无非是给你提个醒,自己兄弟,我总是想你遂了心愿的,不然也不会给你做挡箭牌这么久。”
慕春寅哼声,端起架子来,“心愿?少爷对她能有什么心愿,她这辈子把我伺候好就够了!”
“哦?只想她做个厨娘伺候你,没想过其她的?”赫祈饶有趣味的点评道:“你果然像周珅所说,是属鸭子的。”
“你才鸭子!少爷要是做鸭,有人给的起出台费么!”慕春寅不屑一顾,抱着毯子起身。
他轻手轻脚走到后一排位置,樊歆睡得正熟,大概是觉得冷,她不住往汪姐身上凑,慕春寅将手中毯子盖在她身上,怕扰醒众人,他动作极轻。
盖好毯子后,见她刘海睡的微显凌乱,他给她捋了捋,这才缓步离开。
前面赫祈瞅着他一声轻笑,“属鸭子的,嘴硬!”
而同一时刻,有人不经意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将慕春寅最后一个动作纳入眼帘,她明艳的脸登时一白。
秦晴。
※
诸人打道回府,毫不意外,第二天因着走红毯的事樊歆又上了报纸。当然,不是她一个人上,头条帝秦晴还有赫祈都上了。其中风头最盛的当属头条帝,毕竟名气最大,秦晴因为跟他一起也蹭了不少头条,时尚小魔女的外号是越喊越亮,粉丝由六百万飙升八百万。
而樊歆,最近本就因盛唐一系列唯美广告的风头强劲,如今走红毯搭上了天王,俊男美女的组合更让媒体拍出好些漂亮的照片,再次俘虏大众的心。而网上也因为她与赫祈频频搭档越来越引起话题,从最开始的《歌手之夜》,再到盛唐楼盘广告,再到樊歆的单曲mv,最后到红毯盛典,网友们越看两人越顺眼,越顺眼便越觉得匹配,最后竟有人将两人的照片做成了情侣图片,上面写着“人气天王,精灵歌姬”,然后下面便是一大排评论,譬如cp值爆表,譬如高呼在一起在一起,有的更直接,干脆把樊歆喊作了天王嫂。樊歆哭笑不得,汪姐却兴致勃勃,还当着樊歆的面用小号在微博话题后回复:“在一起在一起……”
樊歆更是哑然失笑,向汪姐解释:“我跟他真不是那样。”
“少来!”汪姐撞撞她胳膊,“就算你对他没什么,他也肯定对你有点什么,你瞧他又是帮你出席活动的,又是帮你拍mv,走红毯还指定要跟你搭档!”
她证据充分理由凿凿,樊歆百口难辨,虽然她想说其实赫祈做这么都是卖慕春寅面子,但她不能把自己跟慕春寅的关系给抖出来,当下只能讪讪一笑,毫无说服力的再挣扎一句,“我跟他真的不是……”
汪姐不以为然,继续斗志昂扬,“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瞧他这攻势,还没对圈里的哪个女人这样过。”
樊歆道:“以后也不可能是。”
汪姐无法理解她的固执,“为什么呀?”
樊歆一时找不出来理由,只得道:“因为我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谈恋爱。”
汪姐惊了,过了好久她惊恐地问:“你该不会……”她惊恐的往后一退,扫扫旁边正玩手机的莫婉婉,“你们俩平时这么好……该不会有那什么百合之情吧?”
樊歆:“……”
倒是莫婉婉反应镇定,她抬起头拂拂短发,正气凛然道:“樊歆性取向正常。她不谈恋爱,是因为她太爱国。祖国迟迟未统一,她忧心忡忡不能自己,哪还有心找男人!”
汪姐:“……”
※
年关将近新春即来,盛唐在mp盛典五天后放了假。由于在年末卖空几个楼盘大赚了一笔,故而全公司上下都有大红包,辛劳一年拿到大红包的员工们一个个乐开了花。
要说不乐呵的,那只有一个人——樊歆。她同大家伙一样劳碌了一年,不仅没有红包,就连自己赚的广告费代言费等各种酬劳都被慕春寅扣押下来,一分不给。
极度郁闷的樊歆连备年货都不那么积极,她在厨房里看着腊鱼腊肉腊肠各种碎碎念,“小气鬼!给你吃这么多有什么用!葛朗台!铁公鸡!我的片酬都涨了十几倍,每天居然还只给我一百块的零花钱!”
她对着冰箱里的年货嘀嘀咕咕,慕春寅却走到厨房外,声音*的,全然无平日半分的慵懒散漫,“出来。”
樊歆从一大堆年货中不情不愿的抬起头,“干嘛?”
慕春寅手中提了好些东西,又是衣服又是礼物的,表情肃穆,“去s市。”
樊歆登时不说话了。
※
s市距离y市四个小时的车距,樊歆与慕春寅每个月得去探望一两次。路虽然有些远,但规矩却是雷打不动。每到这个时候,樊歆都满怀极度的沉重与歉疚。
——他们要去s市的国际康复中心,而疗养院里,住着他的母亲许雅珍。因为意外变成植物人的许雅珍。
康复中心位于s市郊区,远离城区空气清新,这里的康复科远比y市医疗条件更胜一筹,慕春寅将她送到这里来,自己时不时来探望。
整洁宽敞的vip康复室内,许雅珍静静躺在床上,不会动弹不会说话,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说好听点叫植物人,说难听点就是个活死人。
樊歆看到这一幕便眼圈一红,每次来到康复院的感受对她来说,不亚于凌迟。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她过去一手造成的错,亦是她记忆里最不敢回首的深渊,这么多年,她与慕春寅共同挣扎在那场痛苦里,没有人得到解脱。
她在许静雅身边坐了很久,慕春寅也坐了很久,没有人说话,这一刻的心情,像彼此缄默守着一个年深日久的伤口,任何言语,都是血淋淋的痛。
房里的窗户格外的大,一群小护士来来去去,几个人正愉快的讨论着年货的事。房里樊歆听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出了声,向慕春寅道:“阿寅,我们把珍姨接回去过个年好不好?”
……
慕春寅同意了樊歆的提议,两人同疗养院一番商议后,用专车将许雅珍与平时贴身照顾的几个护工带回了y市。
当一行人抵达慕氏大院时,樊歆鼻子一酸,对专车上的许雅珍道:“珍姨,我们回家了。”
回家后,慕春寅的心情不大好,一直不怎么搭理樊歆,樊歆知道他的心结,心下有愧也不敢惹他,乖乖跟护工一道照顾许雅珍。偶尔护工不在,樊歆就陪着许雅珍说话,虽然她听不见。
慕春寅也会过来陪许雅珍,不过多半是在深夜。
好几个夜里,睡不着的樊歆爬起来,会看见慕春寅的房间是空的——他来到许雅珍的床边,不开灯,就那么静静坐着。阴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别墅,他的悲伤如此强烈却又如此压抑。
昏暗的夜,樊歆立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心口某一处闷闷的痛。
她缄默良久,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大半夜的翻来覆去之后,给莫婉婉拨去了电话,“婉婉,我睡不着。”
那端显然也没睡,莫婉婉最近迷上了通宵打游戏,“干嘛?头条帝又折磨你了?”
“不,他在折磨他自己,我心里好难过。”担心莫婉婉没听明白,樊歆补充道:“我们把他妈妈接回来了。”
莫婉婉好奇地问:“你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爸妈是怎么了?”
长长的一阵缄默,樊歆终于将这隐藏多年的秘密说出了口,“我十四岁那年,跳芭蕾得了全国青少年银奖,全家都很高兴,慕叔叔和珍姨陪我去领奖。颁奖地点在c市电视台,我们开车去的,阿寅不舒服留在了家里,车上就我和慕叔叔珍姨三个人……那天下着暴雨天气很不好,我们抱着奖杯却很高兴,返程路上还在讨论回家怎么庆祝,可还没到y市就出了事。车子经过跨河大桥,桥面突然崩塌,桥上五六辆车全掉进滚滚水中……”
樊歆紧闭上眼,用了很久才平缓心头翻滚的情感,“后来……我命大被救了起来,但慕叔叔没了,珍姨溺水过久,脑部缺氧受损,变成了植物人……”
莫婉婉那边倒吸一口气,“我去!!”
大概是太过震惊,她那边安静了好一会,而后才说:“可这也不能怪你啊,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话是这么说,可悲剧的确因我而起。如果没发生这事,慕春寅不会在十四岁失去父母,慕家也不会家破人亡……”樊歆低低笑了笑,“婉婉你知道吗?其实十四岁之前阿寅不是这样子的,那会他脾气很好,对我特别好,做什么都想着我……他是出事后才性格大变的。”
莫婉婉感叹,“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没了父母不亚于天塌了,换谁都会性格大变……哎,所以你就是赎罪,不管他怎么对你,你都留在他身边。”
樊歆低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