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织沫这一声叫,吵醒了身旁的人。南宫辞撑起身子一看,也发现了自己的情况,与她四目相对了一瞬,他立马扯过了她身上盖着的毛毯掩住了自己的重要部位,又警惕地看着她。
“不是!”陶织沫连连摆手,“不是我脱的!我什么都没做!虽然我刚刚是有说什么霸王硬上弓……”
南宫辞敛目,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像移了位般地疼痛,整个上身皆酸痛得紧,可是他的双腿,却是毫无知觉。他尝试抬了一下腿,双腿却纹丝不动,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不是他的。
他神色一下子阴暗了下来,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吗?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掉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左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还流了很多血。果然,脸上有一道麻木而不失痛觉的伤口,像是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抹上了药汁。
“阿辞……”陶织沫轻轻唤道,也看清了他的现状。他像是……腿动不了?
“滚。”他轻吐出一个字,别过脸去,见了地上的衣裳,撑着身子俯下身去拾起来,穿上一件中衣后,又拾起了亵裤,可是却发现自己了的难堪,尤其这难堪,是这般□□裸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阿辞……”陶织沫顾不得羞耻便欲夺过他的衣裳,“我帮你穿……”
“你给我滚!”他一把推开她,面上净是难堪与羞愤。
“不是……阿辞……”
“你满意了吗?我这样子……我这样子!”他转过脸来,让自己面上的伤口□□裸地现在她面前。
陶织沫泪落,哭得肿胀的眼睛又酸涩不已。
“他重要吗?你就这般地爱他吗?”南宫辞狠声质问,他没有忘,当他看见那根救命的绳子被抛到即墨难手中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问自己值吗?可是他的心却说不后悔,他一点都后悔。只要他在一日,定会护她一日,可她呢?
如今,他成为了一个废人,还有什么资格说护她?便连她被那个怪人那般轻薄,他也只能瘫在地上,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若是那个怪人回来了,保不准还会对她做出些什么轻薄之事。那个怪人定是在洞中住了许多年,如今从天而落一个妙龄少女……
“你滚!本王不想看到你!你立刻给我离开这儿!”南宫辞说着,又将凑上来的她狠推了一把。
“阿辞,我不走,我不离开你,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陶织沫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她死死地抱紧他,任他怎么推搡,就是不松手。
“贱人!”他终于吐骂出口,陶织沫一怔,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下子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任由他推开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甚至忘了落泪。他骂她?以这么难堪的字眼来骂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他一把扯下脖上的枫玉,“拿着这个东西出去,找人来救本王。事成之后,本王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是世间的荣华富贵,本王都给得起。”
陶织沫眼泪掉下,摇头。
“你想要什么?”南宫辞抬眸看她,嘲讽一笑,“一千万两金,本王给得起。”
陶织沫落泪,摇头。
“你想当王妃?”
陶织沫点头,又摇头。
“你若喜欢尊贵无比的身份,本王可以让圣上封你做一个郡主。”
她摇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你想要当公主?”
陶织沫跪了起来,却是一把坐在南宫辞的大腿上,紧紧地抱住了他,“我想要你。我只要你。”她双手用力抚上他宽阔的背,手指紧紧攀住他的肩,像是要把他牢牢抓住一般,“阿辞,我爱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她抱得太紧,以至于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当,一下子额上冒出不少冷汗。
“阿辞……”陶织沫连忙起身,又四处眺望,“我给你找点水喝。”
石床几步之距便有湖泊,可是周围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有杯碗,陶织沫只能双手捧起泉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他眼前,可他仍是冷漠地看着她,薄唇紧抿。
她双手已经紧紧地捧住了,可这泉水仍顺着指缝往下滴着,陶织沫一狠心,当下自己喝了一大口,紧接着便捧住了他的脸,对准他的唇强行渡入他口中。
南宫辞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张了唇,许是因为他想喘一口气,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唇过于柔软。
甘甜的泉水在二人口中盈盈流过,带来一种凉滑之意。待南宫辞咽下,陶织沫的唇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眷念他的唇。
她的舌,轻轻掠过他的唇线,他的唇线是很美的,带着一种优雅而薄凉的弧度,她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来。很快,他柔软而凉滑的唇变得温热了起来,带着一种醉人的暖意。
他的唇是微张的,他并不拒绝她唇舌的侵入,甚至是有些期待,可是陶织沫却有些羞涩,只壮着胆子在他唇上肆意轻薄了一阵子,便红着脸鸣金收兵了。
亲吻过后,陶织沫也不敢看他,低垂着头,可是自己,仍是保持着骑在他身上的姿势,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雅,但好像,她也挺喜欢这个姿势的?
陶织沫终于抬头看他,可是他的双目却极其冷淡,甚至带着防备。陶织沫垂下眼,他们两个,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归根结底,皆因她极度的不自信。她总以为他不爱她了,可若是不爱她,他怎么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是她不好,总是怀疑他的爱。此时此刻,已经无需再隐瞒什么了吧,就让她放下那可怜的自尊与骄傲,卑微地如实道来吧。
陶织沫轻轻拉住他的双手,仰起脸来,面上却是带着恬静的笑,她眸光流动,缓声道来,“我还记得,在我六岁那一年。那一天,我已经有两天没吃过东西了,紫灯偷偷从厨房里给我带来了一个地瓜,我好不容易将它烤熟了,正吃得香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在看着我。”她看着他,双目熠熠生辉,“那是一个穿着红色漂亮衣服的男孩子,我还记得,他的腰上系着一条白玉宫绦,他黑色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衣襟新得就像刚织出来的丝绸一样。他的衣服一定是量身而裁的,将他的身形束得干净而漂亮。可是,他的脸更漂亮,美得不像话,他的皮肤白得像雪,他的唇红得像胭脂,他比画本上我看过的任何仙女还要美。那个时候我在想,这一定是神仙下凡了,神仙下凡,一定是来帮那些没有娘的吃不饱的孩子。可是这个神仙没有帮我,他反而开始捉弄起我来,害得我的地瓜只吃到一半就掉到荷塘里了。”
陶织沫笑着眨了一下眼,掉下两颗豆大的眼泪,“后来,这个神仙不是捉毛毛虫放到我头发上,就是藏绳子在花园中让我摔跤……我觉得这个神仙,虽然长得很漂亮但真的很讨厌。可是虽然他很惹人讨厌,我却发现我很喜欢他。我喜欢被他捉弄,喜欢被他欺负。每次只要我生气乍毛,他就会哈哈大笑。于是,每次我都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我想,这样他就会再跑来捉弄我了吧。后来,我发现我要是故意去捉弄他,他会笑得更开心。于是我们两个,便这样一直捉弄来捉弄去,我喜欢看他笑。那时我还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后来,那一天他将我整个人都抱了起来,那是第一次有人抱我,而且还是他,可是他却威胁我要将我丢到荷花塘里去。”陶织沫笑,虽然是前一天她玩笑开大了,误将他踢入了荷花池,“那时我很害怕,因为我不会游泳,于是我就咬了他一口。可是这个时候刚好被二哥看到了,在这个漂亮神仙回去后,我被母亲罚跪小佛堂,饿了整整三天。在我快饿晕过去的时候,我看到小佛堂的门被人踢开,有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冲了进去,他就像是一个英勇的将军,他进来的时候门后都是光,他就像是从光里来的,他像个英雄一样地将我抱了出去。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厚,我听到他的心跳好快好快,我知道他那个时候很害怕,可是我却很安心,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陶织沫说着,人轻轻依进南宫辞的怀抱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从那以后,神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带好多好吃好玩的,我住上了漂亮的屋子,穿上了漂亮的衣裳,从此再也没有挨过饿。可是他对我越好,我却越害怕。我怕我哪天听他的话了,他就会觉得我与别的小丫环一样,不喜欢我了。于是每次他讨好我,我总是装作不理他,还爱故意和他作对;每次他哄我开心,我总是故意忍住不笑,还是老爱捉弄他,可是无论我怎么捉弄他,他都是笑着,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了。他对我很好,这一好就是六年。”
☆、第121章 ,(三更)
陶织沫哽咽,“我一直很自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长得这么漂亮,会看上我。他的爹是定国大将军,他的娘是高贵的公主,他的身份高高在上,可我只是右相府一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庶女,我长得没陶织锦漂亮,也不会琴棋书画,可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白日里享受着他对我的好,晚上却是害怕得不敢睡觉,我怕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其实只是在做一场春秋大梦,我还是一个人住在那间破落的院子里,还是吃不饱穿不暖,他也忘了我。直到我十二岁生辰那一天,他送了我一块枫玉,他说要和我订亲,他说他要娶我为妻。他说,娶我为妻,而不是做妾。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幸福,原来他是真的喜欢我,不是随随便便的喜欢,是真的想要和我过一生一世的。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好像一个终日在你面前晃着的,可是你却明知道它是遥不可及的那样一个梦,它却突然成真了。它就那样真实地放在了我的面前,你把它交给了我。我那个时候明明是欣喜若狂,却得拼命地抑制,我害怕我太过开心了,你就会把那个梦收回去了。”
陶织沫眼泪哗啦啦掉下,却是再也抑制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啜泣道,“对不起!那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冲出去和你说出那些话,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也记不清了,后来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那样做。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母亲说她可以帮你,我求她给你十金,紫灯、紫灯她可以做证的……我真的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在你走后千千个日夜,我做梦都想和你说对不起,想和你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会陪着你……就算你失去了全世界,可是你还有我!”陶织沫泣不成声,“阿辞,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你爱上我之前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可是我真的很怕,很怕你会不要我,害怕你哪天就不爱我了……”她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低头捂着脸哭泣。
南宫辞看着她,他极力地想要看清她的脸。她像是在自己面前编织了一张极大极美极为梦幻的网,这张网将他彻底制压住,他一动不动,任由它将自己牢牢网住。
久久之后,他终于有些沙哑地开口,“我毁容了,我瘸了,你也爱我?”
“爱。”她仰起脸来,擦干眼泪坚定地点头。
“我摔断了腿,也许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轻声提醒,带着难以察觉的自卑,“你说过你不喜欢瘸子。”
陶织沫垂下眼帘,“就算你毁容了,可你还是比我美啊。若你介意,我也可以毁掉自己的容颜,可是这样……我就更加配不起你了。沫沫很自私,沫沫甚至在想,你毁容了好,摔断了腿也好……起码这样子,我就能配得起你一些。你不能走路,以后我就当你的双腿,你要去哪,我都带你去。你再也不能依赖别人,你从此就依赖着我好吗?可是,你就算毁容了,腿断了,你身边还是会有许多人愿意像我这样来照顾你,我怕还是轮不到我……”陶织沫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她,“我还是配不上你!我好害怕,我还是好害怕。”
南宫辞沉默不语,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如掀起惊涛骇浪。他的眸色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她今日所作所言,已经彻底掀翻他往日的认知,推翻了他的世界。若是在前世,她肯在自己面前掉一颗眼泪,唤一声阿辞,他一定会温柔地去亲吻她,要了她。
可是此时此刻她说了这么多,他感觉就如同漫步在云端上般地不真实,他觉得像是一场梦,他受宠若惊。他也害怕了,害怕这梦醒来。
“你说你爱我?”他喃喃问道。
“嗯,我爱你。”她看着他,眸色不能再真诚了。
“一直爱我?”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打破什么。
“嗯。”她仍然点头。
“那你……爱过别人吗?”她是真的爱他吗,还是,即墨难比较重要,前世,她为即墨难殉情,那样深爱过的一个人,今生能说忘就忘吗?
陶织沫一怔,突然想起被她遗忘了的莫忘南。一时间,她竟心虚内疚得想起身逃离,她想到她与莫忘南发生过的一切,莫忘南看过她的身子,她还与他那般热情地亲吻过,她顿时羞愧难当。是啊,她这副身子,如何配得起他。
他不语,静静地看着她,她低头的躲闪,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是爱他,可是,却难忘即墨难……
“阿辞,”陶织沫拉着他的手,珍重地摩挲着他的掌心,“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确定。可是,我最爱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我承认我配不起你,可是,我还是不想离开你,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和你顶嘴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不要赶我走好吗?”她说完,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唇张了几张,没有说话,却突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他只想吻她,他想疯狂地去亲吻她,可是却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只能转而温柔地亲吻她,去细细品味她的甘甜,浅浅掠夺她的芬芳。终于,可以以南宫辞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与她相吻了。他盼这一日,盼望了多少年,前生今世。
他的浅尝辄止使得她愈发羞涩起来,只能双手撑在他的胸前,轻轻贴着他的心跳,在他停了之后也不敢继续索吻,低下头来。
“阿辞……”陶织沫低喃道,声音带着眷恋,紧紧拥住了他,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会让时间来证明,她有多爱他。
突然,南宫辞的头轻轻垂了下来,抵在了她肩上,陶织沫察觉到不对劲,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整个身子都倒了下来。
“阿辞!”陶织沫一惊,连忙抱住他,见他整个人都晕厥了过去。
“啊啊!”身后突然传来怪老头的惨叫声,陶织沫又被吓了一惊,连忙从南宫辞身上爬起来。
“小夭,你、你干嘛抱他啊!”怪老头哭哭啼啼。
“我、我没有、我刚刚只是……”
“你骗我、我看到你抱他了!”
“没有,我刚刚可能是认错人了!”
“一定是洞里太暗了,我得点多几盏长明灯。”怪老头哭着要去点灯。
陶织沫连忙抓住他,“不是!你快帮我看看,阿辞晕过去了!”
“对对,你该喝药了。”怪老头说着突然端了一碗药到她跟前来。
陶织沫一下子被这股药腥味熏得直干呕,“什么东西!好臭!”
“药啊!小夭,你快吃!”
“我没病啊!”
“你有病!要吃药!”
“你才有……”陶织沫急忙打住,“好吧我有病我吃药,那阿辞呢?你快来帮他看一看。”
“他的在这儿!”怪老头又掏出了另一碗,一会儿又狐疑了起来,“不对,好像这碗才是你的!”
怪老头一手各抓一碗药,分别嗅了嗅,恍然大悟道,“这碗是小夭的,这碗是小夭弟弟的。”可是紧接着,又将两碗药移来换去,一下子看得陶织沫眼都花了。
“停停!到底哪碗是我的!”陶织沫拉住他。
“这碗!”怪老头拿起一碗给她。陶织沫刚接过,他又道,“……是他的。”
陶织沫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连忙安慰自己:冷静……冷静。
“你确定,这碗是他的?”
怪老头突然像捣蒜般猛点头,“是小夭弟弟的!”
陶织沫几步来到床边,想将躺着的南宫辞扶起来喂他吃药,却发现此时的南宫辞全身都冒了冷汗,紧闭着双眼,脸色铁青得可怕,他这模样将陶织沫吓得不轻。
陶织沫连忙将碗放到一边,扶起了他,可是他整个身子都是冷冰冰湿漉漉的,陶织沫一下子急了起来,冲怪老头喊道:“你快来看看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怪老头跳过来一看,笑道:“没事的,他快死了!”
“你胡说什么!”陶织沫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啊!小夭你别哭啊!”怪老头急了,连忙在自己身上四处乱摸,可到处摸也摸不出什么东西来,一下子整个人跳起来东翻西找的,陶织沫以为他是在找什么灵丹妙药,谁知最后他竟递了条脏兮兮的手帕过来。
“你快救他啊!”陶织沫哭道,“我告诉你!他要是死了我也立刻自尽!”
“自尽是什么?”怪老头好奇问道。
“死啊!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哦哦!”怪老头一拍脑袋,又连连摆手,“不要不要!小夭不能死!小夭死一次要我半条命!小师兄现在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那你快救他啊!”
“救他救他!”怪老头子直在原地打转,“对啊!我熬药了!快吃药!这个药是我好不容易让小猴子采来的,可是吃了我一大堆香蕉葡萄苹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