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楚绎的眼神非常平静。
秦佑习惯了跟人打交道,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他怎么可能洞悉不到,几秒之后,他把目光转到一边,笑了。
一直等楚绎上车,秦佑说:“赵离夏满肚子馊主意,你别听他的。”
楚绎从车里探出头,“你认识他?”
“我还认识他叔。”秦佑说。
楚绎出去还是跟赵离夏打了个电话,尽管他昨天看到照片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会儿想揍死这位自作主张的损友,但楚绎从来不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几个小时已经够他理清自己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宁愿真相用最鲜血淋漓的方式在他面前摊开。
他不怕自己狠,只怕自己狠不起来。
未必避免冲动坏事,楚绎这些日子暂时避开了跟裴成渊见面,几天后有个酒会,东道是他们公司少东,到场的大都是圈里人。
楚绎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晚七点,经纪人带着助理到楼下接他,上下扫一眼的打扮,满意地说:“嗯,很好,既不会老成死板,也不失礼,关键是低调得恰到好处。”
车开在路上,经纪人又问:“书看完了吗?”
她说的是这几年大热的一部都市小说,日前正在筹拍电视剧,今天带着楚绎去,就是在导演燕秋鸿面前刷个存在感。
这位导演有强大的死忠粉团体,在国产电视剧质地良莠不齐,雷剧层出不穷的现状中,燕秋鸿的戏算是独树一帜。
他是个资深的细节控和考据狂,拍出来的东西严谨但是又符合当下年轻观众的口味,圈里人称他怪才。
基本就是一部戏送红好几个演员,对楚绎来说,这是机会,经纪人不想他错过。
楚绎点一下头,“看完了,燕导是个什么样的人?”
经纪人皱眉说:“表面随和平易,其实性格有些偏执,不按常理出牌。”
酒会大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燕秋鸿三十多岁,楚绎觉得他果然大牌,别人都穿着礼服,只有他一身休闲西装穿在身上不羁洒脱得自由自在。
经纪人带着楚绎过去跟燕秋鸿打招呼,因为不了解这位导演的为人和喜好,楚绎只能做到在他打量自己的时候保持得体的微笑,尽量少说话,同时默默观察。
但通过别人的谈话,他发现燕秋鸿对自己偏爱的东西有种执着的喜好,基本不容忍置喙。
楚绎暗自记住了。
当然,到场的还有蒋澜,之前他工作室挂靠辉腾,所以也在受邀之列。
视线跟楚绎在空中交会,蒋澜眼色瞬间变沉,楚绎转头跟人说话,只当没看到他。
酒会进行到一半,楚绎站在离露台不远的位置透气,没站多久,看见燕秋鸿拿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露台走过去。
等他走出露台,楚绎伸手整了下衣领,燕秋鸿很快就回来了,大步流星地从楚绎身边经过,手机揣兜里,手再拿出来带出一个扁小的金属烟盒,啪地落在地上。
燕秋鸿转过身,楚绎弯腰捡起盒子,微笑着递过去,没多说话。
燕秋鸿伸手接过去,人站在原地没动,饶有兴致认真地打量他片刻,“楚,绎。”不是招呼,他只是嘴里嚼着这两个字而已。
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刚才还在别处跟人有说有笑的蒋澜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秋鸿。”
燕秋鸿转过身去,蒋澜说:“介绍个戏精给你认识,走吧。”
好好的单独说话的机会没了,楚绎神态自若,没事儿人似的。
一整晚,蒋澜注意力似乎一直很不友善地锁在他身上,他也不是一点都没发觉。
楚绎端着酒杯走出去,看到秦佑助理的时候他倒是大大意外了一把。
今天在场的还有很多影视投资人,秦佑的助理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正被几个老总聊着什么。
楚绎朝他望过去,像是感知到视线,他对楚绎笑了下。
楚绎笑容立刻明亮起来,看一眼助理先生,人一直朝着休息室的走廊走过去,果然,没一会儿助理先生就摆脱那些人跟上来了。
楚绎说:“景程哥,待会儿我能仰仗你一下吗?”
助理说:“好说!”要不他为什么来呢?
楚绎冲他眨眨眼,转身进了走廊尽头一间没人的休息室。
没几分钟,果然,门开了,蒋澜进来,看见他的时候,唇角勾出一个冷笑。
楚绎就站在门口,“蒋老师。”
蒋澜不屑地说:“别叫得这么亲热,裴成渊和我什么关系,你那天也看出来了吧,今天晚上感觉怎么样?我今天就放话在这,只要有我在,这圈子你就别想混下去了。”
这几天楚绎已经确认,蒋澜和裴成渊几年前的确在一起过,但之后也确实是分得一干二净了,这位孔雀似的大咖国内国外各色人等中转了几圈,几个月前又回来介入旧情人的感情。
而且还要对他赶尽杀绝。
楚绎嘲讽地笑了下,“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霸道的第三者。”
蒋澜顿时勃然大怒,“什么叫第三者,他心里的人几年前是我,现在还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抱着裴成渊的大腿往上爬你混得挺高兴吧?”
楚绎募地睁大眼睛,就算他早有准备,听到这些,还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操,他这是拿错了谁的剧本,他从裴成渊身上,除了伤害,得到过其他什么吗?
蒋澜还嫌不够似的,冷哼一声说:“你等着死吧。”
话音刚落就被楚绎按住肩膀猛地推在墙上,啪嗒一声,楚绎伸手按下了木门的锁扣。
后脑砸在坚硬的墙面,蒋澜痛苦地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绎,然后激烈地挣扎起来。
但楚绎比他高大,还曾经认真学过格斗,他根本不是对手。
片刻后放弃挣扎,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骂:“你这个疯子。”
转头冲着门外,“来人啦!”
楚绎淡淡地说:“别叫了,我敢保证不会有人来。既然已经得罪了,我就把你得罪到底吧。”
突然把手伸到蒋澜上衣口袋里摸索一阵,然后摸到一个沉沉的小物件,顺手拿了出来。
是一个纯银外壳打火机,楚绎拿着在他眼前的晃了晃,“你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下,打火机转了个圈握进手掌,“你没管好,现在成了我的。”
接着,五指突然松开,手里的东西猝然砸向地面,金属撞击大理石发出啪的声响,与此同时,他一手掐住了蒋澜的脖子。
叫骂声戛然而止,蒋澜像是被他唬住了,惨白着脸怔怔站在那。
楚绎一脚踩住打火机,狠狠地,打着圈地碾,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蒋澜血色尽失的脸。
他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眸光清澈,唇角还有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向蒋澜,狠戾中像是还带着几分残忍的天真,就像是只亮了獠牙的小兽,一丝都不想错过地,想要把爪下猎物的每一丝狼狈与仓惶都尽收眼底。
片刻,他放开了蒋澜,也挪开了脚,指着地上的东西,“当然,它还可以是你的,如果,你还肯弯腰,捡起来的话。”
说完,楚绎抬手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腰杆挺得笔直,人站在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好像刚才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打斗,而只是一场还算愉快的交谈而已。
出门前,想起什么,他又凑到蒋澜耳边,“对了,我没占你家老裴什么便宜,相反,他欠我的还多着呐。”
说完,拧开门锁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的走廊,对守在走廊边上的助理先生笑眯眯地说,“景程哥,谢谢你。”
助理先生摆一下手,说:“没什么,待会儿,你记得从东侧门出去。”
第6章 (捉虫)
楚绎不后悔跟蒋澜撕破脸,虽然出轨这事,渣男才是罪魁祸首,但仅是蒋澜鼓动吴老板来强迫他这事就够下作够险恶了,既然是有备而来,那晚要不是碰见秦佑,到底还有什么后招,楚绎不敢想,他敢打赌,蒋澜是想一击即中地毁掉他的。
他这晚上一不做二不休地给了蒋澜下马威,心情就像个蓄谋已久终于砸掉了恶邻家玻璃然后呼呼喘着粗气跑回家的小孩似的,既解恨又忐忑。
和助理先生一起从东侧门走出来,门外阶梯下停着一辆轿车。
隆冬之夜,风声呼啸。楚绎穿着不算厚实的礼服,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助理伸手指一下轿车紧闭的后门,说:“去吧。”
楚绎拉开车门坐进去,周身立刻被一股暖意包裹住,后座的另一边,椅背放低了,秦佑一只手臂手肘撑着扶手,微微侧身,慵懒地仰靠在那,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睡着了。
不远处一片草坪,亮着的坪灯光线透射进车窗,楚绎可以看清一向穿衣周整得一丝不苟的秦佑西装敞着,领带扯松挂在脖子上,衬衣扣子随意解开两颗,领口打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口的皮肤,有种禁欲气质冲破桎梏后的莫名诱惑感。
丝绸衬衣贴伏的质感却勾勒出胸膛肌肉线条有力的起伏。纯雄性的荷尔蒙气味几乎充满整个车厢。
幽暗的光线从侧面投射,秦佑轮廓俊挺的侧脸毫无瑕疵,就像是真人版阿波罗像。
楚绎关上车门,秦佑也没动,只是后仰的脖子,喉结处的阴影上下窜动。
楚绎鼻腔被冲得一热,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个gay啊,即使从不放纵下半身,在同类中能当得起节操标兵这个称号,但他也是个身体健康技能正常的gay啊。
就这么大点空间,两个男人,另外一个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人体春药的气息这是闹哪样。
但他还是侧头望过去,心情类似,只有在猛兽打盹的时候,才会有机会欣赏它华丽漂亮的皮毛。
车厢里有淡淡的酒气,楚绎坐了一会儿,侧身把头凑到秦佑面前不远的位置仔细端详。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忽地一声低沉短促的笑声,楚绎吓得赶紧坐直身体。
幽暗中,秦佑睁开眼睛,漆黑深邃的双眼眸光有几分迷蒙,“玩得开心?”
你是说酒会还是说刚才?
秦佑英俊的脸庞因为神色舒展而更加俊朗,楚绎脸热得发烫,扯出个一瞬而过的笑,点点头:“不错。”
秦佑抬手按下车窗,从兜里摸出烟,啪地点上。
一点火光在车里明灭,楚绎突然开口,“还有烟吗?也给我一支。”
之前几次的见面,秦佑没见楚绎抽过烟,于是手自然而然地伸过去,握住楚绎的右手,拉到眼前认真看了下,即使光线晦暗,也能看清楚绎的手指白皙干净,指头皮肤没有被香烟熏染过的焦黄色。
皮肤相贴的触感,楚绎不禁一怔,但秦佑很快放开他的手:“烟这东西能不沾就不沾。”
你不也在抽吗?秦佑这语气活像他爸爸啊,不过,楚绎心底又有些奇怪的熨帖,很久没有人出于关心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静默片刻,秦佑把烟头扔到车外,突然出声,“两件事。”
楚绎循声看过去,秦佑一手撑着头,一手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信封,“你最近是不是在找这些。”
楚绎立刻伸手接过来,掏出手机摁亮屏灯,信封里薄薄几张纸,裴成渊财产收支和投资置业分门别类,跃然纸上。
上面见不得光的很多,而且楚绎低估了裴成渊的无耻程度:裴成渊借口要买新居从他这“借”走的二百来万像打了水漂似的看不见踪影,转头就打进了蒋澜的账户。
果然,他们之间的一年,就只是个笑话。
不过,他真该感谢秦佑,倏忽间,楚绎眉目间郁色一扫而空,他挤出个笑,对秦佑眨眨眼,“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