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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忖片刻,认真地说:“那楼旧了,不用个半年重新装修根本没法住人。您要是想找个周末落脚的地,就这旁边的房子,随时来住,我给您收拾个房间。”
    这话楚绎倒是没半点掺假,要不他上次搬出来的时候,吃多了要去住酒店。
    以为他回绝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谁知,女人看他片刻,“你过户给我,我自己找人装修。”
    楚绎只觉得头一晕,半天回不过神,不可置信道:“您跟我爸财产分割,不是在我一岁那年,你们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吗?”
    而且据他后来了解到的,作为过错方,他妈妈拿的似乎还不少,妥善经营的话基本上能让她一辈子吃穿不愁。
    女人冷冷地说:“你现在也出名了,而且拿着你爸那么多遗产,手上有的是钱,我只不过是要你没住的一栋空楼而已,很过分吗?”
    楚绎抿唇不语,眼光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他们好几年没见面,连春节不回家她也从来不会问一声,没想到她平生第一次主动找他,居然会是因为这样的事。
    楚绎笑了下,站起来,“那房子我谁也不给,您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转身就走,但脚还没迈出去,女人也嗖的站起来了,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声色俱厉地说:“怎么说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还养了你八年,一栋房子你都不肯给我?”
    大厅里已经有人在往这看了,楚绎庆幸自己墨镜还没取下来,转头看着女人,压低声音说:“从十岁到十八岁,让我八年待在寄宿学校,您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女人神色一滞,趁她怔愣,楚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了她的手。
    戴上口罩,深深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绎回家也没吃饭,一直在床上躺到月上中天,窗外月色如水,看起来静谧又凄清。
    手臂枕在脑后,直愣愣地偏头向窗外看着,人一动也不想不动。
    白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很难形容这种感受,明明已经不再抱期望的人,却总是有本事让他再次知道失望两个字怎么写。
    他和他弟弟,同样都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可是,一个视若珠宝,一个弃之如敝屣,他甚至,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父亲去世后,他的人生似乎就是一次一次地遭遇冷眼,抛弃,背叛,似乎从来都不会休止。
    一直到他遇到秦佑……
    想到这个人,楚绎心里难以言喻地更加酸涩,是的,这个世界上要说还有一个珍视他的人,那就是秦佑。
    楚绎抬手遮住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突然想起秦佑。
    隔着迢迢山水,在另一个城市,他是不是也跟他对着同一轮月光。
    楚绎本来抱着侥幸,这一场闹剧也只是半分钟里的拉扯,不至于被人留意。
    第二天,他起床还在刷牙,电话铃声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楚绎急匆匆地推门走到经纪人的办公室。
    经纪人站在宽大的写字桌后,见他进来,气急败坏地说:“你现在风头正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好好的,你招惹她干什么?”
    她说话时手指重重地点着桌面,旁边平板电脑显示屏上正是今天某网站娱乐新闻的页面。
    头条下边不远的位置,一行黑体大字:
    “楚绎在咖啡厅与其母拉扯争执,路人:疑似赡养纠纷。”
    下边配着图,照片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身形高大戴着墨镜的是他。
    虽然在家接到电话后,已经看过一次网页,但楚绎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他怎么能想到,前后只是一分钟的事,居然这样的场面也被人偷着抓拍下来了。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伏彼起,一直没停过,经纪人说完就去接电话了。
    又打发了来电询问的记者,经纪人放下电话,说:“我不管你们到底为什么在外边吵,你现在就联系她,趁事情还没闹大,想好说辞再发张和乐融融的合照把这赡养纠纷的传言给破了,毕竟家长里短,牙齿也有磕到嘴皮的时候,小吵几句也上升不到质疑人格的层次。”
    又揉揉额角:“但不管怎么样,跟亲妈在公众场合争执很破坏你正面阳光的形象,这个,也只能慢慢挽回了。”
    楚绎不知道以他妈妈的个性,这个办法可行性有多少,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可是,转头把电话打过去,一个又一个,那边一直是没人接听。
    只得把电话打到弟弟那,才得知他弟弟今天上午已经请假离校了,本人的手机则同样是打不通。
    楚绎拿着手机久久不能平静,很显然,他母亲已经看到新闻并且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让自己和家里人远离漩涡中心,只是,他不在受保护之列,再次被遗弃了。
    没等他们做出更多的反应,那条新闻的主题又刷新了。
    这次的新闻标题触目惊心:
    “楚绎亲舅发声斥外甥不孝,爆楚绎亲生父亲乃已故导演楚清河。”
    这样劲爆的信息瞬时把话题炒得如烈火烹油。
    而报道里的内容,足以让楚绎举步维艰。
    里面提到,楚绎的舅舅控诉他不敬亲母,并表示,从他上电影学院到入行出道到现在,没回家看过他妈一次,母子间形同路人,赡养费更是拒付。
    但是更可怕的是,记者问到楚绎跟母亲关系不佳是否跟他单亲有关。
    楚绎舅舅表示,楚绎的父亲楚清河当年抛弃生产刚过一年的妻子,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不择手段。
    楚绎不仅不理解他妈妈,一直恶语相向,甚至,在楚绎高中时期,他还亲耳听见楚绎讽刺母亲遭抛弃后再嫁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一个爆料,连老子带儿子,谁也没放过。
    这两个消息放出来,粉丝圈就如炸开了锅。
    首先,楚绎居然是已故著名导演的儿子这点就足够让人意外了。
    其次,即便从小跟着父亲生活,但生恩在前,八年抚育之恩在后,楚绎对他妈妈的态度实在有失为人子的本分。
    微博以及各个论坛娱乐版,话题有关讨论吵得几乎炸锅。
    “我说他怎么红得这么快,原来本身就有后台,楚绎的脑残粉们,你们的爱豆是拼爹拼出来的,感觉怎么样?”
    “平时看你形象正能量满满,没想到全是装的,以前是楚粉,现在转黑了谢谢,手动拜拜,江湖不见。”
    “心疼楚妈妈,有个渣前夫就算了,儿子也是非不分。”
    “光几句不知道哪来的传言,你们就能肯定是事实真相了,黑子们尾巴不要露得太快,@xxxx ,看你关注就知道你是谁的粉,你家爱豆去年抱小天后炒作屁股还没擦干净,你们还是想想怎么不继续给他招黑吧。”
    “楼上不光脑残还眼瞎,爆料的是你们楚渣的亲舅舅,你选择性失明吗?”
    但这还不是全部,话题被人刻意往楚绎讽刺失婚女性再嫁的方向引导,楚绎的黑点又上纲上线地被提升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事发第三天,他微博下边骂战继续升级:
    “女性失婚就应该守节一辈子?大清灭国很多年了,这年头还能听到不守妇道四个字也是难得,直男癌滚粗娱乐圈。”
    楚绎看到有些恍惚,因为连他自己都辨认不出这些人到底说的是谁?
    而楚绎妈妈一家人这个时候就像是从地球凭空蒸发了似的,电话一律不接,公司派人上门交涉却被邻居告知,新闻出来当天,他们就开车拖家带口地出去了。
    楚绎坐在沙发上,看着为他急得焦头烂额的经纪人,问:“今天不是要谈代言吗?”
    这次找他接洽代言的是一个知名品牌的运动饮料,经纪人摇一下头,“早晨他们通知我代言人人选还需要多做考虑,这也就是句场面话。”
    简而言之,他们已经弃用楚绎了。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楚绎谈不上多意外,但处境这等艰难时被自己至亲的人弃之不顾,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佑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楚绎看一眼经纪人,自己走到窗边,按下接听,压低声音,“秦叔。”
    秦佑那边默了几秒,沉声问:“新闻我今天才看见,你还好吗?”
    明明传言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他德行有失,他自己也担心秦佑会因为这些看不起他,而秦佑没问因果,也不谈是非,只是问,你还好吗?
    楚绎喉头一哽,虽然明知道只是电话秦佑根本看不见,还是重重点一下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他以为他说得够诚恳了,但秦佑说:“我这里还有些事,我让景程先回来,他晚上就到,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尽管吩咐他。”
    秦佑不容分说,强势得一如往常,这个时候推辞反而矫情,楚绎只得道了个谢,他好像终于明白,上次因为燕秋鸿的事被他误会,秦佑为什么会那样生气了。
    第18章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青欲雨。
    楚绎接完电话,手机揣回兜里,见经纪人站在写字桌后,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
    他走过去,经纪人忽而回神抬起头,呼出一口气,严肃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家里那些事,对你来说像是颗定时炸弹,现在事情都爆出来了,坦白说,我还觉得松了一口气。”
    楚绎在她对面站定,没说话,在这位资深的金牌经纪人面前,他所有的事都没有隐瞒,这是他们合作关系的一部分。
    精干利落的女人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坚毅,半晌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从侧面把当年到现在,事情所有的始末都全部公开。”
    她耸一下肩:“包括离婚是因为她红杏出墙,还有出轨对象是谁,以及,继父跟你父亲和你的血缘关系。楚导演当年把家人的信息保护得太严密,导致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到现在没人注意到。”
    楚绎瞳仁紧缩,是,凡事都有因果,他和父亲一直没有做错什么,可事到如今,犯错的人自在逍遥,而他们却一再为莫须有的罪名担责……
    凭什么?
    这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血管里血液涌动的癫狂。
    曾经的一个一个画面交错在脑中纷至沓来,他甚至连自己的钝重的心跳声都听得那样清楚。
    好像只是须臾,又像是过了很久,他笑了。
    笑容几分凄楚,几分无奈,他艰涩地开口,“给我两天时间,好吗?我有别的办法,只要两天。”
    他自己对母亲有怨怼是不假,但是,把她的不堪暴露于公众面前,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绎回家的时候,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入口,门外有大批的记者蜂拥着围上来,他突然有些发晕,即使车窗紧闭,还是依稀能听见咔擦咔擦的声响,闪光灯短暂刺目的光芒一下接着一下地闪烁,依然蜇得他眼疼。
    一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口,楚绎才有了种心踏实落回原处的错觉。
    大概是要变天了,院子里草木被风吹得摇曳不停,天空浓云密布像是就压在头顶似的,让黄昏本就暗淡的天色愈加阴沉。
    看样子晚上会有一场大雨,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哪里的窗没关上,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是他独居这么多年的习惯。
    楼下楼上跑了一圈,跑上屋顶阁楼发现里边小窗开着,应该是上午工人来收拾屋子时打开散湿气的,上午天还很晴。
    楚绎走过去,修长干净的手指揭下窗勾,顺手拉上木框窗扇,插好插销,把窗关得严严实实。
    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别墅里头也有个这样的阁楼。
    好像是他五岁那年,淘气像只猴似的,自己跑到隔楼里面玩耍,也是开了推拉窗没关上。
    刚好当晚台风,风雨交加一整晚,第二天楚清河带他上楼看他的杰作:本来堆积在架上的报纸,被吹得湿哒哒地糊得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木地板也被水浸得湿透了。
    他当时扁嘴就要哭,楚清河哈哈笑地把他扛在肩上,除了让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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