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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辞把受伤的手掩在袖中背在身后,强颜含笑道:“我无事,二位无需担心。”
    谈话间,许宗群与几个试子簇拥着周成跃走了进来,周成跃面颊绯红,步子微跄,应是喝了不少酒。
    这几个人都是住在状元客栈的今科试子,多半都是出身寒门,有些人是打肿脸充胖子拿出全部家当,住到这京城第一的状元客栈,只为结交中榜指望比较大的试子,在京中混个脸熟,好为下次科举积攒人脉。而周成跃则是他们当中文采出众又家境殷实些的,试子间私下传言他是今科主考官礼部尚书郭文斌的远方亲戚,今科进士榜单上必然少不了他的名字。因此,这些人都喜欢围着他转,哪怕挤破脑袋巴结到他的后脚尖尖也是好的。
    周成跃抬袖甩开扶着他的许宗群,把额前散落的一缕头发用力往后一撩,恣意道:“这牡丹坊的花魁就是够味儿,若不是后日就要开考,我就不是光喝个茶听个曲儿这么简单了,啊哈哈哈哈…….”
    许宗群本是好意扶着他,倒被他如此对待,心中难免忿忿,便站到一边不再上前,到口的劝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去。
    许宗群离开后,立刻有人涌到周成跃身侧,附声道:“周兄可真是才思敏捷文采非凡,光是骑楼赛诗这一项就打败了一众才子,更不肖说打茶围中聊的茶叶典故写的字,能被红渠姑娘相中的,周兄可是京城独一个啊!”
    “周兄是大才之人,今科榜上必然少不了周兄的名字。”
    “待周兄金榜题名之后,再去牡丹坊一亲芳泽,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了吗?”
    周成跃被这些溢美之词团团围住,脸上春风得意,已然沉溺在状元及第与佳人入怀的美事之中了。
    “洁身自好,德才兼备,才是读书人应有的品格。开考前还去烟花柳巷找快活,真是读书人的耻辱!”苏闻实在看不下去,在一旁扬声嗤道。
    周成跃不悦地侧头看向他,眼中似淬着寒光,却仍平静解释道:“苏兄说笑了,周某今日去牡丹坊并不是寻什么乐子,只不过是想锉一锉京城第一花魁的锐气,若是苏兄嫉妒周某的才学,也可去牡丹坊会一会那什么花魁娘子,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你……”苏闻气不过,正要上前争辩,庄辞拉住了他的袖摆,对他摇了摇头。
    周成跃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又道:“烟花女子只不过是下贱娼妓,管她什么红渠红廖的,送给周某周某还嫌污秽呢。”
    忽一人影上前抓住他胸前的衣领,愤怒道:“不准你侮辱她们!”
    周成跃抬头迎上庄辞怒火冲天的目光,一愣之后便也动起手来,与他打作一团。
    周围的试子见状赶紧拉架,两拨人分别拦腰截住打得热烈的两人,掌柜站到两人中间,连连拱手向两边施礼劝道:“请二位给老朽一个薄面,此事到此为止,若是闹开了,传到主考官的耳朵里,必然对二位的前途有所损害。”
    掌柜出面说和后,周成跃先消停下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在一帮试子的众星拱月下朝自己的客房去了。
    这厢庄辞也垂下手臂,从林昱苏闻二人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叹息一声道:“谢谢二位仁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言罢,他就转身朝二楼客房走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林昱与苏闻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不已。
    翌日清晨,林昱起身洗漱之后,出门路过一楼大堂,掌柜正在看账本,偶尔噼里啪啦拨动手旁的算盘珠子。
    他觉得今日客栈里与往常大不相同,异常地静谧,于是转身回来,好奇问道:“敢问掌柜的,今日这大厅之中怎么静悄悄的,与平日很不一样啊。莫不是小生起得晚了,错过了什么热闹事。”
    李掌柜停下了手中事务,抬眼道:“呦,是林公子啊,现在辰时尚早,您哪里算起得晚呢。”他环视一下厅堂和楼梯之上的一间间客房,道:“明日是开考之日,试子们今日都在自己房中休息温书养精蓄锐,饭菜都是让人送过去的,每年都是如此,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林公子您开考前日还去街上闲逛,如此轻松悠闲好似无事一般。”
    林昱微微一笑:“诗书文章并非一日而就,与其闷在房中,倒不如出门散散心,以平常心应对考试,才不至于紧张焦躁。”
    李掌柜点头:“倒也在理。”
    林昱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将若宁交给他的购置手册完成了大半,心中甚是欣喜。日头西斜时,他忽然想到昨日与人打架的庄辞,就再无心闲逛,两手提着沉甸甸的大小盒子,步履匆匆地返回了状元客栈。
    他刚步入客栈厅堂内,就看见庄辞与掌柜站在角落交谈。他走到二人跟前,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心中顿时一诧。
    “这间房夜夜闹鬼,小生是万万住不得了,烦请掌柜千万要为我换一间。”
    李掌柜一听此话脸色变得煞白,连忙抬手示意庄辞小点声,又指了指大厅正中的梁头悬挂的一道用鎏金装裱的匾额,上面苍劲有力地写着“状元客栈”四个大字。
    “这道匾额乃是当今圣上为了表彰本店亲笔所赐,老朽苦心经营这家客栈数十载,几乎每次殿试的三元都出自这里。老朽接待过的试子不计其数,还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之事,明日就要科考,公子还是早些歇息,莫要耽误时辰。”
    庄辞不依,仍要求道:“掌柜可是不信我?小生怎是那无理取闹之人!我这两日遭鬼怪滋扰难以安眠,眼看明日就要进贡院考试,这可如何是好。我昨日就将此事告诉于你,你却一再推脱,分明是置小生的安危于不顾。既然如此,小生只好搬出去住了。”
    李掌柜看见林昱走近,也不回避,就当着他的面与庄辞争辩道:“我已经私下随你去房间查看数次,哪里有半点异样!本店房间本就供不应求,但凡有一两间空房老朽肯定二话不说给你换了。京城人言可畏,庄公子你现在整理包袱走人,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传扬出去,还以为本店照应不周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僵持不下,林昱这时开口道:“不如这样,我与庄兄换一下房间吧。”
    李掌柜闻言赶紧笑眯眯地搭腔:“太好了,林公子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啊,老朽在此谢过了。”说罢就要拱手给林昱见礼。
    林昱扶住他的胳膊,连忙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庄辞却推辞道:“林兄所住的房间是单独带庭院的清幽住所,价格定然不低,在下不能如此占林兄的便宜。再说,我住的那间房不知道是得罪了那方神灵,整日有鬼怪作祟,若是林兄住了进去被鬼魅滋扰,耽误了科考,就是庄辞的罪过了。”
    林昱道:“昱从小就对鬼神之事兴趣甚浓,庄兄如此说,昱就更想跟你换一换房间了。”
    庄辞无奈道:“请林兄跟我一道去房中看看再做定夺吧。”
    三人上楼穿过铺着厚毯的走廊,在最里头的一间客房前停下。庄辞抬袖摸出钥匙,打开房门,立在门外踟蹰不前。
    林昱率先走了进去,掌柜随后。房内陈列简单有序,有一架书,一桌一椅一盏照明纱灯,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石灰壁上有一副字,上书“沉思静悟”。一座黄花梨山水屏风之后是一张床,床被整洁,衣服都叠得整齐放在一旁的衣柜中。
    林昱打开最里面的一扇镂花轩窗,外面是客栈中间的小园,栽满了花木,旁边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向这边斜出几枝树杈来,上面的枝叶在风中簌簌摇曳。
    林昱正思索入神,苏闻从旁边的窗户探出头来,“林兄在此作甚?”
    林昱道:“我来此向庄兄请教诗文,苏兄无事的话,也一道过来探讨吧。”
    “我正有此意。”苏闻啪嗒一下关了窗户,很快出现在庄辞房中。
    “林兄可看出什么异常?”庄辞问道。
    林昱不答反问道:“庄兄所说我鬼怪可是窗外的树枝所致?”
    苏闻看了看他们二人,便了然道:“我就说掌柜的也在这里,谈个哪门子的诗文。”又转向林昱道:“庄兄昨日与我说夜里见了鬼,我住在他隔壁,怎么偏偏找他不找我,难不成是庄兄比我长得俊俏些么?”
    林昱笑着向他见了礼,“昱并不是存心期满苏兄,乃是此事荒诞,不宜宣扬。”
    苏闻摆了摆手道:“林兄也是照顾庄兄的脸面,苏闻懂得。照我说,庄兄所说的鬼魅,其实是夜里风大之时,风吹树枝所发出的呜咽之声。”
    林昱点了点头。
    李掌柜也松了一口气道:“林公子和苏公子都可为本店作证,此处绝无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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