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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宁修吸了口气,皱紧了眉,明显有点烦,“你靠不靠谱啊?什么医生满脑子黄色废料,能不能说点正题,能治还是不能治,哪那么多废话。”
    骆文轩哈哈一笑,好脾气道,“那你得合作啊,否则只能躺平了当小受喽。”
    杜宁修烦躁地撇开眼,郁闷道,“骁哥……我是说谭骁,他更喜欢在下面。”
    骆文轩显然被噎到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这……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
    杜宁修瞪着他,没好气道,“所以到底能不能治,你有把握没有?”
    骆文轩看他总算有精神了,才笑道,“你好好听话,我就能治好你。”
    杜宁修一愣,瞳孔猛地一缩,迟疑道,“你能治?我请了十多个医生,刚开始都说能……”
    “我说能治,就一定能治,只不过需要点时间,”骆文轩放缓声音,眼里透着一丝安慰人的温润之色,“放心吧,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胡乱给人希望的。”
    “……”
    杜宁修咬紧牙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垂下头,闭上眼睛,很低很低的声音慢慢说,“很疼……”
    骆文轩敛了笑,坐直了身子不插话了。
    “从我十二岁,到二十岁……被打了多少回我都数不清了,后来有心理障碍,不敢碰那个地方……因为家里的事,小时候那些人……觉得我是婊子生的,是杂种,没资格再继续祸害别人,他们就……就总是故意踢我那里……我也不知道是被打废了还是怎么的……现在碰一下我都觉得疼,谁走近我我都潜意识怕他们打我,我自己也不敢随便碰自己,只有谭骁……只有他碰触我我会很安心,我不会怕,而且……很依赖他。”
    “我怕他知道我这种心理,我不敢告诉他,也说不出口。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护着我,我想长大以后,也能保护他的……我其实已经做到了,我想让他看到我是很强大的,我早就不是那个没本事又脆弱的小孩子了,可是……我心里其实知道,我根本就没长大,我的身体困在了过去的阴影里,怎么都长不大了。”
    “可是只有他……我想守护他,不想……不想再被他保护了。所有人都怕我,连他有时候也会怕我,可这样反而会让我有安全感……我不敢有真正的情绪,我怕被人看透了,怕他们又觉得我原来这么没用,这么软弱,他们又要压在我头上了……我知道我心理有病,可如果不是因为谭骁,我宁可这么病着,他们觉得我是神经病,觉得我冷漠无情,我反而特别放心,我不敢让自己正常,我怕他们又要打我……”
    杜宁修断断续续说着,渐渐说得没有条理,说得很乱,骆文轩慢慢咬紧了唇,手里握着笔一字字记着,握着笔的手指却越发苍白,呼吸都没法平顺了。
    实在是……差点听不下去。
    等杜宁修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足足半个小时。
    骆文轩平静了一会儿情绪,声音有点涩,“我大概清楚了,加上这体检报告,我假期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治疗,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我有进展就会联系你,好吗?”
    杜宁修的脸色有点苍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静地点了点头。
    骆文轩呼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哄了一句,“我从医这么多年,手术没有失败过一台,调理过的病人没有一个没有痊愈,虽然这么说有点狂妄,不过……这世上没有我说要治,还会治不好的人,相信我吧。”
    杜宁修抬眼看看他,男人眼角有着很浅淡的细纹,应该是上了些年纪的人,眼里的光却像晨曦一样,温柔而充满力量。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可以相信吧。
    推开门的时候,紧张等在外面的谭骁立刻弹起身来,急切问道,“骆大哥怎么样?可以治好吗?”
    骆文轩看了看谭骁,心里微微叹气——杜宁修比他想象得病得重得多,可他能理解杜宁修,换做是自己,也没办法把最脆弱的地方展示给最爱的人看。
    正因为太爱了,想伪装出最完美,最想让他放心的样子。
    骆文轩忍不住悄悄握住了身后霍逸的手,朝着对面两人笑了笑,“你们好好过年,其他交给我吧。”说着他抬起霍逸的手一起,朝那两人挥了挥,“新年快乐哈。”
    谭骁早就查过骆文轩的医学履历,简直称得上奇迹,被他说放心,心里还真就安心了不少,于是赶忙朝骆文轩鞠了个躬,感激道,“那……先谢谢您了。”
    骆文轩赶紧把他扶起来,笑着摇摇头,然后道了声再见,便拉着霍逸进门了。
    走廊里一时无比地安静,谭骁小心看着杜宁修的脸色,也不敢多问,怕他伤心,便扯出一个笑打哈哈道,“那个……去吃点好吃的?或者回家准备年夜饭……”
    杜宁修忽然把他拉进怀里,用尽全力抱紧了,手臂微微有些发抖。谭骁心口猛地一疼,更不敢胡说,只回抱住他,任他几乎要勒断自己的肩膀。
    过了很久,杜宁修窝在他肩头低低说了一句,“骁哥。”
    “……嗯,怎么啦?”
    “你背我一会儿,好吗?”
    谭骁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立刻蹲下身,回头看他,“来,上来。”
    杜宁修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伏在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跨了上去。谭骁轻松就把人背起来,摸到他瘦削的大腿心里又被扯了一下,勉强笑道,“你怎么怎么喂都喂不胖呢,你看我,胡吃海塞一星期,立马就胖了。”
    杜宁修趴在他背上,没说话,谭骁只好尴尬地又笑着说了一会儿,一直到背着他走出医院,经过外面广阔的草坪,杜宁修才伏在他肩头,低声说了句,“哥哥,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谭骁把人往上提了提,侧头亲亲他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杜宁修闭上眼睛,低声说,“你第一次背我的时候。”
    “……”
    “也是这样的冬天,下着雪,我衣服都被人扯坏了,黏着血,好冷的……”杜宁修的声音很低,几乎只有气息缓缓浮在谭骁的脖子上,“然后你就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在雪地里,一声声哄我,叫我不要怕,你说有你在,我可以不用再害怕了……你那时候的样子,看我的表情,我后来梦到过很多次,可每次梦见了醒过来,却都只是个梦。”
    “好多年了,一直想让你再背我一次,今天……要过年了,想让你再背我一次,背我回家,行吗?”
    谭骁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低垂着头,看着雪地里自己的脚印,看着那脚印之间掉落的什么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咬紧牙扯出一个笑来。
    “以后每一天,我都背你回家好不好?”
    杜宁修静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我只是要个新年礼物,哪能天天让你背。”
    “天天背怎么了?我就乐意天天背你,背你上班,背你下班,背你吃饭,背你睡觉,你就当我的壳,我就驮着你走,走到哪驮到哪,一秒也不分开。”
    杜宁修圈住他的脖子,小声道,“你当自己是王八吗?”
    谭骁呵地一笑,渐渐又静了,一直到把人背到了车子前,然后停下来,又静默了很久,低声说了一句,“宁修,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
    杜宁修垂下眼,看着他微微湿润的眼眶,很久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来。
    “这么巧,我也是一直一直,都在想你呢。”
    第40章
    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谭骁匆匆脱了外衣,卷起袖子, 开始倒腾两人的年夜饭。因为想大大露一手, 他昨天就去超市采购了一冰箱的食材,没一会儿屋子里就满满飘起酸甜辛辣的各种菜香味, 闻得杜宁修直流口水,实在等不及, 凑到谭骁身边去耍赖。
    “哥哥我尝一口。”
    “要那块牛肉,不是,那个带筋的。”
    “嘶,好辣啊……”
    “这个甜, 你放什么了?”
    谭骁一边忙着做饭一边忙着投喂,听到最后一句嘿地一乐, 扭头亲亲杜宁修香甜的嘴巴, 笑道,“放什么也比不上你甜呀, 宝贝。”
    杜宁修有点不好意思,严肃地抗议了一句“不要叫我宝贝”,可动作却非常宝里宝气,手臂伸长了搂住谭骁的腰, 哼哼唧唧地挂在他身上撒娇。
    谭骁心里软绵绵的,一边收拾鱼肠剔骨,一边仰头撞了下他的脑门儿,微笑道, “怎么了?饿啦?”
    杜宁修在他肩头蹭了一蹭,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小声说,“没,就是觉得……太幸福了。”
    谭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缓缓说了句,“说起来,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以前都是我妈妈做饭,我爸和我打下手,你在边上就是一小吃货……呵,真是很久了呢。”
    杜宁修搂着他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有点不敢接话。
    谭骁沉默了半晌,又笑了笑,回头说,“你就从来不奇怪,我家里人都去哪儿了吗?”
    杜宁修搂紧他,语气很小心,迟疑地说,“不说也没关系……别说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谭骁嘴角的笑容慢慢散了,很久后才轻呼了口气,问道,“你去查过了吧?”
    杜宁修不敢乱说,在他身后抿着唇,半天才道,“我只是担心你。”
    谭骁怔怔看着前方,菜板上的鱼大张着嘴,肝肠寸断、四分五裂的,看起来颇为残酷。他撇开眼,垂着头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放松了脊背,像是忽然很疲惫,整个身子向后倚靠着,落进了杜宁修敞开的怀抱里。
    男人闭上眼,声音很低,很沉,像是陷入了一片浓重的雾霭里。
    “我爸爸……是被人陷害的,他投资失败,被骗着借了高利贷,其实都是对手的圈套……可没人可怜我们,欠债了就是欠债了,那些人每天都来逼债,又言语羞辱我妈妈,爸爸实在没办法,才带着我们跑了……”
    “可跑得再远,那些人也不放过我们,就算我们已经一点钱都没有了,饭都吃不上了……他们都是专业催债的,手段很残忍,我们躲了很多地方都没有用,只要赚了一点点的钱,很快就会被他们抢走……我们穷困潦倒整整三年,有天妈妈终于受不了了,崩溃了,哭着闹着不想活了,我和爸爸拼了命才终于拉住她……”
    “没有人帮我们,所有亲戚朋友全都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们,最后爸爸没有办法,用所有的积蓄买了最高额的人身保险,然后……在追债人的面前,从楼顶跳下去了。”
    谭骁的声音很小,越发空洞,几乎让人听不清,杜宁修一动不动地抱着他,任他无意识似的喃喃说着,却像是撑不住什么了,在他身后闭上了眼睛。
    “保险的赔偿金不少,我和妈妈把闹得最凶的几个债主应付了,可爸爸……却连葬礼都没有,只有一个小盒子装着他,连埋他的地方都买不起……”
    “后来剩下的几百万,我和妈妈拼了命赚钱,一点一点还。你问我这一身伤……那时候黑市斗拳很凶,打一场赢下来几万块的奖金,季赛拿到冠军还有十多万,我打了两年,皮都换了一层,才终于赚够了我们欠下的债,终于全都还清了。”
    杜宁修的瞳孔在眼皮下微微颤着,睫毛似乎湿了一些,却没有流泪。他垂下头,将冰凉的嘴唇覆上谭骁的后脖颈,手臂仍旧平稳地搂紧了怀里失神的男人。
    “妈妈那时候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还完所有债的那天晚上,她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然后告诉我要好好活着,让我以后都用自己的名字,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我们吃了五年的苦,终于结束了,我那天很高兴,还想着找个正经工作,以后都好好养着她,让她开开心心的,可那天晚上……她却自杀了……”
    “给我留了一封遗书,说是去找爸爸,她说是她害死了他,她思念了两年,愧疚了两年,现在终于结束了,她就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谭骁抬起手,一点点握紧杜宁修搂着自己腰身的手臂,艰涩地一字字道,“我拼了命为她受了一身的伤,结果……她就这么丢下我走了……”
    杜宁修终于睁开眼,抱着怀里的人转过身来。男人一双眼睛血红而潮湿,看得杜宁修险些停滞心跳,他很久才找到点呼吸,把谭骁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缓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张了张嘴,声音竟也是喑哑干涩,“她是没法面对你,也没法面对你爸爸,撑不下去了而已吧……可她还是还完了债才离开,一直陪着你走到了最后,她还是疼你的对不对?而且……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守着你,我们两个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这就已经很好很好了,不是吗?”
    谭骁很久没有说话,双眼紧紧压在杜宁修的肩头,一直到后者心慌得不知所措,男人才终于抬起头,看着杜宁修苍白的脸喃喃说了句,“如果不是不经意在报刊亭看到你的封面,说不定……我也早就拿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给了结了。”
    杜宁修心头一跳,默默咬紧了牙。
    谭骁伸手回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总说你依赖我,我拯救了你,其实……根本是相反的……我只有每天看到你的消息,心里疯狂想念你,才能支撑自己孤孤单单地继续活下去。你才是我的救赎,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没有你,这世上也早就没有我了,”谭骁慢慢挺直了脊背,眼里空洞的光一点点汇聚起来,“你说得对,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没有人会比我更在乎你,也没有人会比你更心疼我了。我们都只有彼此了,也许……”
    杜宁修抬眼看他,小心反问,“也许什么?”
    谭骁没回答,只是贪婪而深沉地凝视着他,然后侧过头,吻住了对方细微颤动的嘴唇。
    也许……我遭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遇到你。
    让我更思念你,更珍惜你,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你锁进怀里。
    一秒钟都舍不得放怀,就怕一眨眼,你又消失不见了。
    我蹉跎了大半个青春,如果只是为了此刻和你相拥的温暖,那些血和痛,到底值不值得呢?
    没人能告诉我答案。
    我唯独能确认的,就是此时此刻,往时往刻,我从没有任何一个刹那,为曾遇到你而后悔过。
    你呢?
    宁修,伤痕累累换来与我的相遇,对你来说,究竟值不值得呢?
    杜宁修满眼都是担心、心痛,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样子,谭骁一点点冷静下来,细细描绘着眼前男人俊美而思念至深的脸,然后慢慢扯出一个笑,伸手牵住了对方微凉的掌心。
    被拉到客厅的时候,杜宁修还有些茫然,不过仍是小心翼翼的,怕谭骁伤心过头失了神智似的。谭骁堵塞的心情在看到他忧心忡忡的目光时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暖流,惹得他再也忍耐不住,深吸了口气,朝着杜宁修单膝跪了下去。
    杜宁修整个人一震,显然蒙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本来想跨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再给你,不过……有点等不及了。”谭骁当然也紧张,不过还是维持着温柔的笑容,执起杜宁修的一只手凑到唇边亲吻,然后伸手进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你送了我一个房子,我就送你一对戒指吧,”谭骁有些脸红,几乎听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嗯……质量还不错,定制的款,你应该会喜欢。”
    费了好大劲儿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两只银光灿灿的对戒,“里面刻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看了下,还挺好看的。”
    杜宁修仍是没反应,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张脸僵得像个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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