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门前停稳,南枝踩着杌凳下来,伸手去扶程清宛。
从侧门进去后,程清宛让南枝先把包裹悄悄背回去,自己转身去了正房。
程夫人正在后院纳凉,听她说明来意后,半信半疑问道:“前日我横说竖说,都不见你服软,怎的出门一趟就改变主意了?”
程小五做事全看兴趣,想一出是一出,程清宛却与他截然不同,做事向来要求有始有终,她决定好的事儿,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先前是我想差了,究根到底,母亲都是为了我好。”
程清宛轻声道:“今日我同姊妹们坐在一处,大家说说笑笑的,不曾听谁说过甚么烦恼,两相对比,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咱们程氏家族,往上有父亲、二老爷顶着,往下又有好几位兄长帮衬,所以外边的事儿,原来轮不到我来烦恼的。”
“身为女子,能做到安分守己,不招惹是非,这便是家门幸事了。”
程夫人听她一条条往下说,面色不改,心里却算起另一笔账。
每年朝廷的俸禄,田地、商铺等收入,金额加起来虽不少,但宁国府上下里外,哪一处不用花费?
先不提人情往来,单说程仪、程小五两兄弟,每次从账上取钱一拿就是好几百两,明面上的那些收入,决计不够他们挥霍。
女儿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一点程夫人再清楚不过,然而也只叹气道:“你自己能想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清宛垂眸答应着,程夫人见她这般乖巧柔顺,免不得多说几句:“等过几年,你也掌了家,自然就明白其中的难处了。你记住一点,不管走到哪一步,自己心里都要有底。”
程夫人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但咱们家还不至于。”
像是彻底被说服,程清宛展颜一笑道:“那我便放心了,上回请您迁移的那户人家,也不必再管了。”
程夫人点头应允:“要走要留都由他们去。”
此事算是完结了,幸而没有惊动更多的人,程清宛趁机提起另外一件事:“明儿或许有三两位姑娘来访。”
“都是哪家姑娘?”
“王氏,赵氏,纪氏。”
程夫人点头道:“到时让小厨房预备几张席面,好好招待她们,其余的自个儿看着办,稀缺的只管来说。”
程清宛笑着称谢。
把人府上做的事儿,往年都是程素妍操持的,程清宛甚少插手。
但这一回,三个人都是程清宛请来的,该如何招待,自然由她来决定。
回去以后,程清宛拟了一张菜单,定下席面,让人送到小厨房去。又吩咐东珠等人将明月阁里里外外拾缀了一遍,然后设下案几,摆上香炉,连庭院里的花草都仔细修剪过了。
盈香见她们忙里忙外的,心里道奇怪,便走过来问:“这么大的动静,是打算做甚么呢?”
东珠正领着人打扫庭院,见盈香上前来问,笑道:“四姑娘让我们把阁子拾缀一下,明儿好请人,可巧你来了,也和你家姑娘提一句?免得我再走一趟。”
盈香道:“好呀,还有别的要帮忙么?”
东珠不同她气,说道:“五爷院里有几张双陆,你若是得空,就帮我借两张过来?”
盈香爽快答应了。
程清宛姐妹对双陆兴致不高,只偶尔陪老太君玩上几局,闺房里并不常备双陆。程小五却是个中好手,书房里收藏了不少棋盘,平日招待朋友,一摆就是好几局。
盈香转身此事与程素妍说了,然后带了两个小丫头往程小五院里去,很快借到两张棋盘,一路抬回明月阁,之后又帮着将棋盘、棋子擦洗了两遍。
第二日清早,东珠、南枝照旧伏侍程清宛梳洗,底下的人花瓶的水换了,到园子里剪鲜花回来插瓶。
为招待人,明月阁的摆设变更不少,程素妍过来看了啧啧称奇,问道:“请的都是谁,竟要你这般费心思?”
程清宛拈其一枚“遗玉”,投进莲花纹熏炉里,道:“王锦云、赵凝、纪舒,虽说都是旧交,但既然请了,自然要用心招待。”
程素妍听罢笑道:“纪舒何时成了你的旧交了?若我没有记错,纪家是在你入宫后复起的罢?她是这两个月加入的。”
程清宛点头道:“昨日在宴上与她打过几盘棋,人挺有趣,就一齐邀来了。”她顿了顿道:“既然请来了,就都是我的人,不分新旧。”
程素妍识趣不再多问。
吃完早饭后,两人便闲坐在一处,等待人到府上来。
其实,王锦云和赵凝到底会不会来,程清宛不敢托大,但纪舒八成是会来的。
昨日宴会上,纪舒频频向她示好,甚至让棋,故意输给她几十帖,这些程清宛不会看不出来。
她把人一齐请来,也是为了看看纪舒的目的是甚么。
日正前,纪家的马车在宁国府门口停下,之后才是王家、赵家的马车。
三人遵循礼节要去拜见府中长辈,程清宛便先带她们到明宜院去,因是初次到府上拜访,三人礼数又足,老太君欢喜地赏了小礼。
随后程夫人也到了,陪着说了几句话,嘱咐程清宛好好招待,回去后让人多送了两桶冰到明月阁去。
盛夏炎炎,寒冰正是消暑的稀罕物。
南枝将冰块舀进铜盘里,放在厅中四角,让小丫头持扇轻轻摇动,送去凉风。
王锦云进屋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她瞥一眼花瓶插的白玉簪,笑道:“除了玉簪花,还有别的香味儿,是不是?”她走到熏炉前,轻轻一闻,转头对程清宛道:“咱们喜好倒是相似。”
“这是……”程素妍正想说着是投其所好,只是刚开口就被程清宛轻轻盖过了:“这是我偶然寻到一味香,原来你也喜欢,实在是巧。”
东珠呈上五盏冰过的蜜桃果茶,递与几人,程清宛则问她们:“可有忌口的?”
王锦云笑道:“忌口的没有,但想吃些海味,不知府上的厨房给不给做?”
纪舒道:“你若是早些说,我就带条海鱼过来了,昨日别人送来的,可鲜肥了。”
燕京附近只一条江,江味易得,海味却难寻,即便是宫里,也不是常常能吃到的。
赵凝责怪道:“你们是来吃的,还是来玩儿的?”转而对程清宛笑道:“我不挑,寻常的糕点甜汤即可。”
纪舒听了笑道:“我也是不挑的,随意即可。”
程清宛笑道:“海味也是做的,既然要玩儿,必然少不了吃食。”
除了纪舒,其他两人的口味,程清宛还是知道的,她昨日拟的菜单,其中便有海味,让厨房按照菜单去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