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在后面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慢慢走过来,轻声道:“陛下?”
萧倾没有回头,只是对她摆摆手,道:“朕想静一会儿,你若有事便去做,若没事儿的话,便休息一下吧。”
说完这些,萧倾便开始发呆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似乎都没有时间和机会静静地坐一坐,看一看,想一想。
正是暖春,花香扑鼻,鸟鸣清脆。她的目光追随一只展翅高飞的翠鸟,追着追着,思绪便也飞远了。
南定行宫又叫做南华皇宫,占地大约四平方公里,是大萧王朝第三代皇帝建始年间兴建的。这里虽然比不上北都平安城里永萧皇宫的规模和底蕴,但是在当时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后来第四代大萧皇帝在安平年间又把这座行宫修整了一番,为了迎合安平帝的口味,风格便极尽奢华了。
只不过后来天和帝并不喜欢这样偏重江南风格的精致建筑。而且天和年间国家多难,可谓内忧外患,天和帝根本没有心思南巡玩乐,这座南华皇宫便渐渐荒冷了。
因为是南方行宫,南华皇宫并不像永萧皇宫那样布局规整对称,而是依宫中大面积的园林之态修建殿堂、亭台、楼阁等,布置之精巧,情致之优雅,在大萧可称得上天下第一。
南华宫大致分为四个区域,从南华宫正门进去,穿过长长的宫道,最先到达的是皇帝议事论政的泰华宫,其中设有勤政殿、宝华殿等。
往后走则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北边的承德宫是皇帝的休憩安寝之所,西北边的紫霞宫、摘星宫等则是后妃住的地方。东西两边以云光湖为隔,湖上架起一座飞虹桥作为交通之便。
萧倾如今便住在承德宫中。
因为萧倾的原因,傅明奕在第一天进入南华皇宫的时候,就对承德宫进行了一次清理。他亲自守在萧倾寝宫外面,又观察了一天,这才把剩下的三十余人都安排在外围,并不让他们轻易接近萧倾。
萧倾此刻往远处看了看,宫中园林秀美,三三两两的宫人各司其职,并不靠近。
若不是她之前遭受大难,如今头上又被扣了个大帽子,这样的日子还真是称得上岁月静好。
她忍不住便叹了口气。
明天就要在勤政殿会见群臣,要说什么改元定制这种她一听就觉得高大上的事情……
她要好好想一想要怎么表现。
何秀并没有离开。她见皇帝小小的人儿坐在那里,肩膀垮下来,双眼也没有神采,明显很烦恼的样子,原本有些抵触的心似乎软了一下。
萧倾自己不知道,其实她现在的样子是很有优势的。
虽然她今年十岁,但是因为身体虚弱,自娘胎里就营养不足,所以身量比寻常十岁孩童要矮一个头。而且,她面小脸白,衬得眼睛大大的,里面似乎总有水光潋滟,偶尔神动之时便格外讨人爱怜。
就连傅明奕,虽然觉得这并非帝王之相,但一路上即便心中怀疑防备,在生活上却也是格外照顾的。
傅明奕也觉得奇怪:明明是相同的容貌,他对真正的萧倾怎么就生不出这样的怜悯之心来呢?
傅明奕尚且如此,今年也才刚十三岁的何秀就更不会对这样的萧倾真正狠心了。
她还不懂那么多大人之间的阴暗龌龊,只是被自己爷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哭了半天,却又把她送到宫里来,要她近身侍候小皇帝——这种事情实在叫人开心不起来。
她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凑近萧倾小声道:“陛下是在烦恼明日勤政殿的事情吗?”
萧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小孩儿难道不是木头人吗?
于是点了点头。
何秀弓着身子,声音更温柔了。“陛下不必烦恼,太傅不会真的不管的。”
萧倾挑了下眉毛,“你怎么知道?”
“我听爷爷说,太傅是很厉害的人。先帝托孤之时,第一个亲自去请的便是太傅大人。太傅大人无官无职,先帝崩后却可以在朝堂之上为陛下支撑两年之久……所以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不管陛下的。”
萧倾开始觉得这个何秀有点意思了。
“你读过书?”
何秀见小皇帝亲切地与自己说话,心跳渐缓,胆子又大了几分。
她点点头,“读过一些。不过最近读的都是医书。之前爷爷想要告老还乡,我便想与爷爷一起做个游医,或者开个医馆坐堂的。”
萧倾开始对何秀的事比对勤政殿的事更有兴趣了。
“你知道太傅为什么让你来到这里吗?”
何秀又点头,“这是太傅和爷爷一起商量的。爷爷说,太傅也很不容易。”
“哪里不容易?”
何秀想了想,似乎说不出来,于是为难地皱着眉,又想了半天才道:“听说太傅自到南定城后便没有在床上睡过觉,困极了也只是坐着打个盹儿。若是没有难处,谁会这么折磨自己呢。”
萧倾无语地看着她,心想这话倒是不错。
不过,她几乎日日把脑袋悬在一把利剑之下,也很不容易啊!
萧倾顿觉意兴阑珊,于是转过头,不想再说什么了。
何秀知道谈话就此结束了。而且,小皇帝似乎心情更不好了啊……
她内心有点愧疚,这是没有能开解成功,反而雪上加霜了吗?
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太傅说,何秀进宫之后,不能与别人说起自己与爷爷的关系,也不能再叫何秀了,请陛下赐名。”
萧倾默了默,“你想叫什么名字?”
何秀想了想,大胆地表示:“明秀可以吗?”
萧倾点头,“那便叫这个吧。”又想了想,“有一种玉叫做岫玉,山由岫,取这个字怎么样?”
何秀点头,行礼道:“谢陛下赐名,明岫遵旨。”
萧倾看着她伏低身子的乖巧姿态,想到一旦自己有什么事,这个被他们送进宫来的小姑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命运……
她转过头,心里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