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身后的门咔嗤一声开了。
李大夫拿了块手绢擦擦脑门上的汗水,边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过个一天应该会醒来的。这样,我再开几服药,你们照着去药店抓就好。”
陆青恬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心情不禁轻松起来,“真是太感谢你了,李大夫。”她看了丁力一眼,对方会意地点点头。
李大夫收拾好药箱正要走,路过丁力身边时,只觉得后颈被人敲了一记,眼前发黑,随即双腿无力地倒了下去。
“对不起啊,李大夫,”陆青恬戳了戳丁力怀里的李大夫,抱歉地说道,“他昏过去了?要不要拿绳子绑一下?”
“不用,关在隔壁房间就好了。到时候让邵易风多付些药费,补偿一下呗。”
“呵呵。”
陆青恬和丁力将李大夫安置好,又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抱歉。
如果这时候放他回去,不管守口如瓶还是其他的,都是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在这里呆上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晚上,陆青恬特地煮了清淡的小米粥,她怕邵易风苏醒过来时会饿,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可当她将热腾腾的小米粥端进屋内,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支起手臂想坐起来。
“你醒了?”陆青恬又惊又喜,忙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扶着他慢慢坐起来,“慢一点慢一点,小心伤口。”
“陆青恬?”邵易风皱了皱眉,漆黑的眼眸却没有看向她的脸。
“是我是我,”陆青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邵先生,这里是郊外的房子,很安全,你刚刚醒过来,先吃点东西吧。”
“为什么没点灯?”
“呃?”陆青恬心里嘎吱一下,她总算明白邵易风哪里很奇怪了,他的眼睛似乎对不上焦啊,和她说话都不看向她的。
“点······灯了啊。”陆青恬伸出手在他眼前划拨几下,可对方的眼睛都不带眨的,墨色深眸如一汪死寂的潭水。
邵易风他······不会看不见了吧?
一室的寂静。
“你等一下啊,我去找大夫过来。”陆青恬说了一句,就匆匆忙忙搁下碗,跑到隔壁关着李大夫的房间。
“哐嗤——”门被推开。
里面站着两人,丁力和正在被威逼写信的李大夫。
“李大夫,你跟我来一下。”
陆青恬抓起李大夫的手就往外走,可对方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推开她。
“哎哟,我说二位,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一没财二没色的,你们绑我在这里,还让我写信给家里报平安,到底是想怎样啊?”
“三天!”陆青恬一着急不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只要你治好了那个人,三天后我就放你走,并且加双倍的酬劳。”管他呢,先稳住对方,把邵易风弄好了再说,到时候邵家的人来了,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这可是你说的,”李大夫一脸的委屈,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我招惹谁了?”
昏黄的灯光下,空气安静得似乎停止了流动。
李大夫给邵易风重新检查了一遍,又把了许久的脉,才摸摸胡子,说道:“这情况有点不妙啊,大概是那颗子弹伤到了神经,这位先生的失明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久的,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什么?”陆青恬有点愣,心脏不可抑制的抽搐了下,永久的失明······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李大夫摇了摇头,“待会儿我给写张药方,但并不保证一定管用。诶,这位小哥,你跟我去隔壁取一下我的药箱。”
丁力看了陆青恬一眼,什么也没说,跟着李大夫走入隔壁的房间。
“那个······”陆青恬嗫嚅着坐在了床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邵易风的脸。
他的气色比昨天好很多,但因为受伤,脸色还是显得过于苍白,一道灯光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额,还是和从前一样优雅好看,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狭长的眉眼尾处挂着一丝不可避免的憔悴与疲惫,眼帘微微垂下,谁也辨不清他深邃眸子里的情绪。
“想哭就哭吧。”陆青恬心里酸涩,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作怪,还是其他别的东西。
邵易风闻言抬头,唇角却勾起一抹讽意的弧度,“你在说什么?把那个小子给我叫过来。”
“呃,丁力?”陆青恬疑惑,看着邵易风平静如潭水的面孔,心想,人家自己瞎了还这么淡定,你难过个啥东东啊?
“你找他干嘛?”
“有些事情拜托他,凭你一个女的,是办不到的。”邵易风淡淡说道,语气平静稳重,直到听到陆青恬的脚步声远去,他一垂眸,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不过随即消失。
丁力站在灯下,听完邵易风的话,一侧头,语气拽拽地说道:“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呵,”邵易风轻笑一声,因为看不见,他干脆闭上眼睛倚靠在枕头上,手指有意无意点着被面,“原因有二。一来,我刚才说过,我是中了厉家设置的圈套,他们既然有这个本事给我下套,那也有这个本事寻到这里;二来,只要你帮我办了这件事,邵家必不会亏待你。”
他的话语清楚简要,却字字直戳人心,即将到来的危险和触手可及的利益,这两样不得不叫人好好思考一下。
丁力犹豫了一下,“我怎么帮你?”
邵易风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弧度,这是意料之中的微笑。
“把这个怀表交给刘叔,”邵易风递给他一块金色的古董怀表,“记住,除了刘叔,谁的话都不可以相信,只要看到了这个东西,他就会信你的。然后把我教你的话同他说,让他到这里来。”
“好,”丁力把怀表塞进怀里,对陆青恬说道,“你先呆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的。”
“你小心。”陆青恬点头。
看着丁力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陆青恬折返回屋内,发现邵易风的脸色较之前更加苍白。
于是她连忙跑过去扶他躺下,语气略有责备,“才醒来就想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肯定累极了吧?”
“呵,”邵易风苦笑了下,“要是不想这么多,如何脱离这困境······咳咳。”
“行了行了,别说话。反正丁力去找人了,相信一切事情明天就回解决的。”陆青恬帮他轻抚几下后背,安慰着说,正要起身离开,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扣住。
呃,都伤成这样了力道还这么大!看在对方是伤员的份上,陆青恬撇撇嘴,柔声问道:“怎么了吗?”
“你去哪里?”
“呃,你该休息了,我去帮你把灯熄了。”
“反正我又看不见,熄不熄灯都一样。”
“呃——”陆青恬想到他刚才冷静吩咐的样子,还以为他忘了这一茬呢。
“不许走。”
“嗯?”陆青恬一愣,看向他时,对方却已经阖上眼睛,不再答话,似乎已经入睡了,可扣住她手腕的劲儿却没放松半分,她使劲抠也抠不出来。
“我——”陆青恬欲哭无泪,邵先生你这样抓着她真的好吗?大晚上的她睡哪里呢?
陆青恬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又梦到了乔子程被袭击的场景,不过这一次,梦到最后,乔子程的脸竟然与邵易风的脸重合在一起。
正当她冷汗连连,想大声呼喊的时候,却被人给摇醒了。
“怎么了?”耳畔是邵易风的声音。
陆青恬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趴在床上,脸上垫着的正是对方的胳膊“啊,对不······”她正要道歉,但一想对方又看不见,她也没流口水,还是不用说这么尴尬的事情了。
“做噩梦了?刚才怎么忽然大喊起来。”
“嗯,梦到乔······”陆青恬有点失神,也不知怎么的,这几天倒是没想起乔子程,可刚才的梦境将她的思绪又扯回了那个失踪的人身上。
邵易风知道她想说的是谁,唇角不明意味地轻轻一动,将本来对着她的脸,又转回了另一个方向。
室内的气氛僵硬起来。
“天也亮了,我去给你准备洗漱的东西,然后做早饭。”陆青恬站起身来,刚才的噩梦令她没有什么好心情,所以没注意到对方眼里复杂的神色。她只是匆匆跑到厨房,拿了洗漱的东西放到房间,就又跑到厨房淘米,洗菜,将所有的情绪都溶解在水里。
鼓捣了许久,陆青恬端着一碗粥重新回到房间,却看到丁力在门口守着,里面隐隐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找到那个刘叔了?”
“否则呢?”
陆青恬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他没有危险了,我们也没有了。”她微微一笑,看见丁力偷偷地把耳朵贴在门上,不由说道:“你干嘛偷听?”
“嘘——”丁力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帮他做了这么多事,知道一点小秘密又有什么,你知道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差点被厉家的人抓到,唉,要不是邵易风说过要谨慎行事,不要让厉家得知,我们就犯不着躲着厉家的人,否则刚才恐怕又要一场枪|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作者没啥好说的了,先遁走~
☆、内心挣扎
房内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陆青恬和丁力一起,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少爷,这次是我办事不力啊,如今邵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害的您······”刘叔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我真是没这张老脸下去见老爷啊!”
刘叔以前是邵老爷的心腹,自从邵老爷遇刺后,他仍是忠心耿耿地留在邵家帮助邵易风,也保留着以前叫他少爷的习惯。
“刘叔,这不怪你,”邵易风的声音很平静,“那几个奸细,查出来了吗?”
“我已经令人暗中调查了,少爷,在他们被揪出来之前,您还是先呆在这里比较安全,我会安排人手在附近警惕着,”刘叔一低头,叹了口气,“少爷,其实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
“嗯?”邵易风眉头微皱。
“之前,您吩咐过我多盯着厉家三少,所以我就安排了一个远亲在厉家三少身边,可现在看来情况有点不对劲,难不保她已经背叛了我们,这次的事情也许和她有关。”
“谁?”
“百乐门歌女,苏棠。”
“她?”邵易风一敛眉,冷厉而果断地说道,“立刻掐断这条线。”
“您真的觉得······”
“嗯,”邵易风点头,“你先回去安排,顺便把门外两个人放进来。”
陆青恬和丁力听到脚步声,急急忙忙地想撤回去,可门却一下子被拉开,差点没站稳摔倒。
刘叔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作了作揖道:“感谢二位的出手相救,邵家必定感激不尽。”
“不客气。”虽然偷听被发现,但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我家少爷请二位进去。”刘叔说着让开了身,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好。”陆青恬点头。
“那我先告辞了,二位好好照顾我家少爷,邵家将来必不会亏待你们。”
丁力看着刘叔远去的背影,唇角一抿,不爽地说道:“哼,谁稀罕!”
“好了,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好意,再说,白给的利益还不要?”陆青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