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霂彻底安心了,努努嘴抬杠:“吹牛。”
萧淮好笑地看着她:“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如果你没有增持东盛的股票而导致季云翀被立案审查,我对季云翀的看法会不会发生变化。”林霂长长地呼了口气,轻声道,“有句话叫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我觉得,人也要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
她仰起脑袋和他对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我对季云翀没有爱情,只剩下同情,但这份同情绝对不会过度泛滥。萧淮,你愿意相信我吗?”
萧淮俯低脑袋,微凉的鼻尖磨蹭着她的鼻子,薄薄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信。”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涨红了,羞怯地唤他:“有同事在呢。”
他岿然不动,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再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白皙的脸颊肌肤:“不过,你猜错了我的问题。”
“咦?”
“我的问题是,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想念我?”
“有,当然有。”
“有多想念?”
“像你想念我那样,日日夜夜地想念你。”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将她搂入怀中。
林霂享受着恋人久违的拥抱,过了会儿,记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亲爱的,你能在越南待几天?”
萧淮顿了顿,不紧不慢吐出答案:“十日。”
林霂去慕尼黑旅行的日子,是十日。
而萧淮陪她在越南度过的全部时光,凑巧也是十日。
十日,亦称“十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是自商代起便用来记录天日的方法,取义于种子的萌芽、生长、发育,乃至衰老、死亡、新生的全过程。
十日,也是林霂遇见萧淮,与他相识、相知、互生爱慕之意的全过程。
*
经过五个小时的飞行,航班落地于越南共和国的胡志明市。
援医的目的地是胡志明市下辖的平政县。如果说胡志明市充满了浓郁的法国情怀,被誉为“东方小巴黎”,那么平政县则一下子从“城市”过渡到了“乡村”。
越南的公路并不发达,医疗团一行人出了机场就只能靠摩托车作为代步工具。这里是一个摩托车上的国家,车多也就罢了,车速提不起来,在起伏不平的乡村道路上颠(duang)簸(duang)着(duang)前行。
好不容易抵达平政县,入住的宾馆环境比较简陋,类似国内城市老城区火车站附近的小旅舍,但也算是方圆几里条件最好的了。
林霂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但万万没想到以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摩托车,屁股被颠得生疼。她进入房间打算睡会儿,萧淮却让她稍等片刻,径自去了服务台。
不一会儿,萧淮回来了,抱来一个大纸箱,里面有未拆封的枕罩、床单、洗漱用品等等。
林霂纳闷:“这些东西哪来的?”
“机场附近有家大型超市,我担心你初来乍到住不习惯,让人订购了些东西送到这里。”
“你从来没有向我询问过援医细节,为什么知道医疗团就住在这里?”
萧淮不问,是因为他早就联系过急诊科主任,掌握了第一手动向。他没有解释太多,在纸箱里翻翻找找,拿给浴巾和浴袍:“天太热,你去洗个澡吧。”
这里属于热带季风型气候,温度高,空气湿度大。林霂一路过来流了不少汗,背后湿答答的,二话不说便去浴室冲凉。
再出来时,床已经铺好了。林霂坐在床沿,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萧淮体贴地打开房间里的电扇。扇叶悠悠缓缓地转动,送来徐徐凉风,她眯着眼睛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清凉,把毛巾抛给他,四肢摊开往床上一躺。
长及膝的浴袍由于她的动作拉高了许多,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一览无遗。领口斜斜地敞开,露出玲珑柔美的弧度,奶白的肌肤上还有一两滴未擦干的水珠儿,恰似白玫瑰上的凝露,娇娇嫩嫩,勾得人心尖微微地发热。
萧淮的喉结滚动了下,哑声问:“我也去洗个澡,好不好?”
她有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他不知道,反正她轻轻应了声。
洁面、洗发、搓背、沐浴……当萧淮带着一身清香气味迫切地从浴室里出来,林霂却换了件无袖t恤和短裤,乌黑的长卷发扎起来,看起来眉清目秀。
她笑了笑:“合作的医院就在附近,我想去看一看。”
萧淮愣住:“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他补充道,“你的同事不是留在市里吃晚餐就是待在房间里休息。”
“我是急诊科的带头人,要尽快地熟悉这边的医疗流程,否则明日第一天正式工作,极有可能应付不过来。”
萧淮静默两秒,点点头:“好,我陪你。”
*
受土地私有化的影响,平政县的县医院占地面积不大,加上全县仅此一家医院,候诊大厅里早就人满为患。
林霂向服务台的护士表明身份,与其沟通了一阵子,告诉萧淮:“这边的医疗水平比较差,但医生都很敬业,检查的也非常仔细。五万越南盾(人民币15块钱),就可以做肝、胆、脾、肾、肺一系列b超检查。”
萧淮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在这里的工作量翻倍?”
“没错。”
话刚落,有位年轻的妈妈抱着宝宝来看病,宝宝的头颈部出现了许多玫瑰色斑丘疹。
林霂迎上去,用英语夹杂越南语作交流。妈妈很着急,反复强调孩子高烧38度,林霂极富耐心地安慰道:“幼儿的疹子属于良性疹,暂时不必要用药物治疗。考虑到幼儿没有发烧到38.5度,无需服用退烧药,物理降温即可。”
听完林霂的解答,妈妈脸上的担忧之色才稍微减轻几分。
待这对母子离开,萧淮问:“你不是儿科的医生,为什么也了解这些?”
林霂轻轻叹口气:“说来话长,儿科医生的缺口一直很大,再加上高负荷、高要求、低待遇以及紧张的医患关系,导致高校儿科专业吸引力下降,儿科医生流失严重。许多医院包括我就职的医院不得不撤去了急诊儿科,只设普通门诊。记得那时医院刚刚贴出告示,不明就里的家长抱着小孩来挂急诊。那个孩子连续高烧四天,出现了抽搐症状,我有些无措,只能建议对方赶紧转院。从此我开始留意儿科方面的急诊案例,无论面对的是成年人还是孩童,我都希望自己对病患尽一点绵薄之力。”
萧淮听完,看着她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医生。”
林霂淡淡一笑:“但愿如此。”
这时又来了几位病人,林霂再度迎上去询问病情。忙忙碌碌时间一晃而逝,当候诊大厅里的病人不多了,林霂也累了,乏了,连晚饭也不想吃只想快点回宾馆睡觉。
萧淮背着她,行走在乡间小道。
黄昏谢去,夜幕慢慢铺开,逶迤绵长的路上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忽闪忽闪的流光点缀在黑夜里,犹如浩瀚的星空流泻在林荫道,让这里美得不似人间。
林霂“哇”了一声,童心萌动:“亲爱的,快带着我追星逐月。”
萧淮忍俊不禁,两手将她托好,迈开大长腿跑了起来。一时间,萤火虫纷纷飞出,光芒四散,仿佛星光飞坠,让人恍然置身梦中,触目所见皆是一种勾魂摄魄的美。
两人回到住的地方,萧淮满身大汗先去洗澡,林霂向服务台借了个小玻璃瓶,把捉到的萤火虫放进去。
待萧淮裸着上半身、腰间裹着浴巾走出来的时候,房间里漆黑一片。
借着萤火虫的光,他见到林霂睡着了。她的呼吸均匀轻浅,仿佛因为体力不支而入梦多时。
他安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季云翀是如何舍得与她分开八年,他在法兰克福的这些天,无时无刻不思念她。尽管两人每天都会视讯通话,但他的心早就飞到她身边,只想和她在一起,陪着她,抱着她,听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
他迟疑下,躬下身吻了吻她。她好像醒了,回应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等你好久了。”
“嗯?”
她没说话,手从浴巾底下探进去,虚虚地握住他的命脉,抚摸两下,又一动不动了。
他哑然失笑,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抱住她,用手臂给她当枕头,把咔咔作响的风扇转动声当作动听的安眠曲,在忽明忽灭的萤火虫光芒的陪伴下,枕着美好的心情入眠。
窗外蝉鸣阵阵,那似是跨越千山万水,彼此仍然相守的音信。
第62章 大结局(下)
林霂开始了在越南行医的日子。
和国内紧张的工作氛围相似,这里的病人一个接一个,她忙至午间休息时分才能缓缓,吃过午餐后继续与患者为伍,直到17点才结束所有的治疗。
至于萧淮,身处在山明水秀的平政县,他远离了俗世的打扰,过上了慢节奏的生活。
每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照落在枕边,他醒了,给仍在睡梦中的林霂一个浅浅的吻,接着悄悄地起床洗漱,像当地人那样骑着摩托车前往市集,买来一份phoga(鸡肉米粉)或是phobo(牛肉米粉)。
洁白的米粉看似清淡,但口感细滑柔韧,搭配鱼露和柠檬汁,尝起来又鲜又美别有一番风味。林霂喜欢极了,一碗粉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水都喝光。
稍后,他送她去医院,再只身折回。
这时阳光照耀在广阔的大地,骄阳如火,温度渐渐上来了。他戴上墨镜,提起摩托车车速,任夏风拂面,悠哉地驶向市区,在这座旧称为“西贡”且被外来游客视为寻欢作乐的胜地一待就是一整日——当然,他去的地方不是花红柳绿之所。哪儿有银行,哪儿有证券交易服务机构,他就在哪儿停留。
接近16点,他返回平政县接林霂下班,途中经过最热闹的范五老街,看到各种风味饭店和餐厅,便每日不重复选择一家店打包好美食带回去。
林霂吃了好些天的各国料理,对萧淮的每日行程产生了好奇:“你每天往市里跑,玩得开心吗?”
她太忙了,总让他一个人东蹓西逛。将心比心,如果他埋头工作撇下她,她天天逛美景也会难免觉得索然无趣。
她脑子里想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就泄露了什么。萧淮瞧她一眼,淡笑:“挺开心,还认识了个新朋友。”
林霂愣愣地望着他,脑子里冒出疑问。新朋友?女的?他长得这么帅,在外面又被人搭讪了?
她张张口,声音又轻又细:“怎么认识的?”
萧淮岂会不懂她的心思。他望着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扬起唇角:“我在逛圣母大教堂时和对方偶遇。他是天主教徒,告诉我后天晚上六点半是弥撒时间,你有无兴趣前往参观?”
原来如此……林霂暗暗责怪自己小心眼,可粗略一想,又觉得奇怪:“你信教?”
“不。”
“那你干嘛跑去教堂?”
萧淮顿了顿,回答:“旅游攻略说那里是胡志明市的地标,已有百余年历史,值得一游。”
林霂“噢”了声,不疑有它:“行,我也去逛逛。”顺便呐,两人一起约会吧。
*
很快就是约定去教堂的日子。
林霂下了班,站在门诊大厅的屋檐下等待萧淮。医疗团的同事们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和林霂打声招呼,三三两两结伴回宾馆。
这里是热带季风气候,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雨说下就下,顷刻间地上就积起水洼。
林霂想给萧淮打电话,然而雨这么大,手机响起来他一定很不方便,所以她耐心等待着,看着雨势渐大,地上的小水洼一片片连起来淌向低处。
她忽然记起了往事。那时关怡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调侃萧淮,说萧淮对她有意思。现在回忆那句“林霂下车的地方有个小水坑,司机应该把车子多挪一米”,他口中的“水坑”是指较大的水洼吧。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第一眼就对她心生好感?
想着想着,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到洼地,微风吹过水面,光影斑驳一闪一闪倒映出摩托车的轮廓,是萧淮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林霂,随即减慢车速驶过去。她跨下台阶正要迈开步子,萧淮唤住她,径走过去将她横抱起,放在了车的后座。这一过程中她脚不沾地,地上的积水却随着他踩踏的脚步溅起了小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