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立华拖着行李箱出现的时候,冯初一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浇花,他心疼死了,花都要被她淹死了。“别浇了,你不心疼花我心疼。”冉立华把倾斜的浇水壶掰正抢过来,阻止冯初一继续摧残可爱的花朵。
冯初一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开始用她那双剪人头的手抚摸花朵,一边不怎么热情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怕你寂寞啊,来陪你玩。”冉立华把箱子放在一边,自己在一级台阶上坐下来,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是轻松随意的姿态。
冯初一也在他旁边坐下来,微微抬着头,看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表情淡淡的:“我不寂寞啊,认识了好几个帅哥,每天都有约会,一个星期不重样。”
冉立华啧啧两声,道:“这么幸福,带我玩吧冯哥。”
“小意思,我让他们带美女过来和你玩。”
冯初一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放空,说话跟念台词似的,听着真没劲。冉立华看着她的侧脸,微风拂过,吹起她的黑色发丝,将她精致的脸颊劈成一道道,在阳光底下全是阴影。真好看。冉立华这么想说,说道:“那也得有你这么美才行。”
“我算个啥,一张网红假脸,给你找天然的,每个国家一个。”
冯初一看天,冉立华看她,盯着她说:“那敢情好,麻烦给我找刀女那样的,特犀利,被她看一眼就心潮澎湃。”冯初一不看他他也心潮澎湃,他在心里补充道。
“你口味真重。”冯初一转头看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嫌弃的那种,冉立华倒是看着开心,抓住她的手腕站起来,另一只手拖行李箱,往外边走去:“走,送我回家。”
“谁家?”
“我家。”冉立华脚步不停,笑得得意。
“走着去啊?”
“对啊,走到地老天荒。”
地没老,天没荒,时间只过了十几分钟,冉立华在一套房子前停住了。冯初一抬头看看,叹了口气:“唉,你又赚黑心钱了。”
冉立华挺挺胸膛:“我的心红着呢,你掰开看看?”冯初一盯住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哎,你这是干嘛,不舍得挖我心也不用哭嘛。”
“你这件t他也有。”冯初一怔怔的,使劲憋着泪。冉立华一僵,转过身,愤愤道:“我这就去脱了。”丢掉再也不穿了。
他一转身,冯初一眼角就滴下一行泪来。
***
冯笑得知冉立华的到来,极力要求冯初一带他回家吃饭。在对付家长这方面,冉立华就是冯初一的翻版,嘴巴抹蜜马屁拍得啪啪的,任哪位妈妈见了都要“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冯初一看不下去了,冷不丁抛出一句:“妈,我见过你前夫了。”
全场寂静。
成功刷爆存在感,冯初一勾起嘴角,晃晃手机:“还有他儿子,也就是我哥哥,他要来看我了,应该已经在飞机上。”
夏飞飞的电话是在冉立华来之前没多久打来的,代表他们全家对突然消失的冯初一表示关心,得知她的踪迹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说想过来看看,冯初一心思没在这上面,没多想就应下了,看看就看看呗。现在她仔细想起来,恐怕心里是存着故意的坏心思,因为自己太无聊了太郁闷了,就想搞点事情找找存在感。这坏毛病,大抵是小时候就开始了。五颜六色的头发啊,抽烟喝酒啊,过分外向啊,想一想还不是为了吸引人注意么。
冯笑的老外男朋友尤其尴尬,找了个借口就起身离开了,冯笑良久说不出话来。她佯装镇定地将掉下来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低头扒了一口饭,也没看冯初一,说道:“你都知道了。”
冯初一这会儿又内疚起来了,她干什么折腾她老娘,已经够不容易了,还把人家男朋友给弄走了。“我理解你的……你要是不想见夏飞飞,我就带他出去玩,不让他来家里。”冯初一轻声说道。
冯笑温婉地笑笑:“什么想不想见的,都这么久了。以前是怕你难过,你们感情好我巴不得。人大老远来,你好好招待,家里客房也有。”冯笑转向冉立华:“小华,到时候你带着他们玩玩。”
冉立华立马应道:“放心吧阿姨,保证完全任务!”嘴上应得是爽快,回头冯笑一走,他立马对冯初一露出委屈脸:“你那便宜哥哥来干什么啊,打扰我们二人世界。”
冯初一十分鄙夷:“你别逗我,先把脸上口红印擦掉再说话。”
冉立华可不上当:“我最近一个月可都没出去玩。”
“哦~”冯初一意味深长,“禁欲一个月,不容易哈?”
“呵呵。”
冉立华心里苦啊,他若是表现得忠贞不二非你不娶痴情男二那样,冯初一非绕着他走不可。碰上这么一号人,能怎么办呢,耗呗。
***
夏飞飞有礼貌有涵养不浮夸,来了之后和冯笑倒是处得蛮好,没有冯初一想象中的尴尬,不过她偶尔会发现她老母望着夏飞飞的眼神有轻微的愣怔,那是穿过皮相看到基因源头的遥思。
再强悍的女人,对于一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男人,总归还是有点介怀的吧。
夏飞飞待在这里的几天里,冯初一和冉立华抢着带他出去玩。冉立华拉他去蹦极,冯初一扯他去逛街,冉立华拐他去攀岩,冯初一带他看电影。一个是极力想吓走人,一个是无聊拉着人作陪,夏飞飞就一具肉体一个灵魂,被两人搞得快分裂了,最后挥挥手表示家里生意不能扔着,一溜烟就逃回了国内。
夏飞飞去看冯初一的消息周一鸣是知道的,他对施吴可谓是黑转粉,施吴自然也得知了这一消息,因此托周一鸣打探消息。周一鸣一脸“你放心小意思”胸有成竹的,夏飞飞对付起来不要太容易,然而这回去没如他意,碰了钉子。除了说冯初一在那边很好天天这里玩那里玩之外,什么时候回来跟谁在一起玩一概不说,周一鸣气愤地转达给施吴,说夏飞飞这小子长脾气了,施吴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冯初一特地嘱咐过了。
他也想出去找她,可是地址无处打探,夏飞飞守口如瓶,周一鸣一无所知。他也打过电话,发过信息,写过邮件,全部死沉大海。跟上次一样,铁了心不让他找到。
施吴越来越慌张,原先还想她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但一转眼都两周过去了,连周一鸣都说不对劲。施吴让他打电话去问,冯初一却好像知道什么似的,也不接,只回信息说让他好好看店,说的跟交代后事似的。他甚至每天刷冯初一的微博,然而并没有更新,但还是坚持刷,他想,如果她发照片的话,说不定可以从照片背景找到地方,然后顺着线索去找,总能找到的。
晚上周一鸣又拉着施吴去喝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卖师父,什么糗事都讲出来了。
比如说为了炫耀停车技术让车轮子和边缘贴的只剩零点几公分的距离,结果走的时候发现前后车都离得很近,怎么也开不出去了;又比如说用自己是女同的借口拒绝一位男客人结果刚好旁边还有一位真的女同,再次被告白;再比如说高峰期不好好开车到处乱看瞄到一个帅哥就尾随到另外一条路,结果被堵在中间而帅哥右转了。
施吴一听不对了,问道:“你师父经常追帅哥?”
“啊,这个……”周一鸣尴尬道,“也没有经常啦。”
施吴哼哼,心想他不在的日子她倒是过得潇洒,恐怕这会儿正在外面泡洋鬼子呢吧。当然他猜错了,此时的冯初一在做一件他死都想不到的事情。
冉立华只不过几天没来找冯初一就听冯笑说她整天窝在房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在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里面没声儿,于是提高声音喊了声:“我进来啦?”
等了一会儿,冉立华拧开门把慢慢推开门,就看见冯初一坐在地上戴着耳机抱着膝盖盯着电脑看,房间里窗帘紧闭,也没开灯,光线昏暗,她的脸就在电脑屏幕的光亮下发着幽幽的光。
“干嘛呢?看电影?”冉立华关好门进去,走到冯初一身后看了她的电脑一眼,顿时震惊了。屏幕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激烈地交缠着,时不时放几个部位大特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冉立华看向冯初一,她正看得一脸认真,似乎没发现他进来了。
冉立华压住心头一丝悸动,困惑地想,男人看片是撸,女人看片是认真学习吗?怎么都没动作呢?这一想,脑袋里画面就更不和谐了,冉立华烦躁地去摘冯初一的耳机,问她:“别告诉我你每天在房间看这个啊,干嘛,寂寞了?”
冯初一冷漠地看他一眼,说道:“我想他了。”
冉立华简直无言以对:“你想男人的方式真特别。”
47. 忘情水
“这是从他电脑上拷来的,也许他在和我一起看呢。”
冯初一虽然被摘掉了耳机,但还是盯着屏幕,看无声的身体交流。当初她拷贝片子的时候,满心以为哪天能够亲亲热热地和施吴一起看助兴呢,没想到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通过看片来想念他,怎一个惨字了得。她看着那些画面想,施吴在看片的时候会不会想她呢?会不会想到她也在想他呢?
想他板着脸的样子,想他对她笑的样子,想他被她吃豆腐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想他吻她的样子,还有很多年前,他被惹怒霸道反扑的样子。想得她难受,就好像生生从身体里剜去一块块肉一样。
冉立华把她的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他在她的对面席地而坐,两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盯着她的眼睛说:“别想他了,你想我吧,看看我,要不然,我跳脱衣舞给你看。”
冯初一从上往下扫视他,心想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她继续想下去会疯的。“好,你跳。”她想,如果她喜欢的是冉立华就好了,什么破事儿都没了,他招惹的那些女人好对付的很,反正也不是她的朋友。
“我真跳了啊?”
“嗯。”
冯初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冉立华开始踩着缓慢的点幽幽地脱上衣,两只手揪着衣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掀,掀到脖子的时候,陡然转疾,一拉一甩,上衣已落在地上。接着他开始扭胯,一边向她抛媚眼一边解皮带。
冯初一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冉立华自己都脱得没劲,她那眼神,仿佛他只是一具尸体正在被解剖一样,什么男性魅力,什么肌肉啊人鱼线啊统统没用,最后,他气愤地抽去皮带,把裤子一脱踩在地上,径直往她房间内的卫生间走去:“借用一下,洗个澡。”
“哦。”冯初一转个身,继续戴上耳机看片。进度条已经到底部,屏幕上的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气游若丝,她点了关闭,打开另一个视频文件。
冯笑端着水果盘敲门推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冉立华光着上身只为了条浴巾热腾腾地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似乎刚从卫生间出来,此时背对着他,而她女儿她看不见,被冉立华高大的身体挡住了。
冯笑下意识地掩住嘴,对着转过头来看她的两人尴尬一笑:“我这就出去,你们继续,继续。”她将水果盘放下往里一推就关门出去了。
冉立华转回上身目光沉沉看向冯初一:“继续?”
冯初一还坐在地上,冲冉立华招招手,等冉立华弯下腰来,她就将手覆在他的腹肌上,闭着眼睛摸了两下,然后睁开,说道:“比他的硬一点。”
冉立华绷着肌肉呢,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泄了气,他看到冯初一眼睛一亮,似乎是找到正确的手感了,但他不开心,拉开她的手去穿衣服。
在他的辉煌历史里,再没有这样耻辱的事情了,人摸着他都能想别的男人,还想在他身上找到类似的感觉,过分。
冉立华很快就走了,晚饭时间在饭桌上,冯初一听冯笑对她说道:“依依,我看小华挺好的,你俩感情又这么好,干脆别回去了,一起留在这边,也好陪着妈妈。”
冯初一不言语,心想,感情再好也不是爱情啊。那个三十岁的约定,本是在心灰意冷下定的,当时想,没有爱情也没关系,那些结婚的夫妇有多少是为了爱情在一起的呢,又有多少在多年生活下失去了爱情呢,她和冉立华好歹聊得来,即使一块儿过也不会无趣。
可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如果他们的关系变化了,她却还在他身边想着别的男人,那对他不公平。恐怕到时候聊得来也会变得没话聊了,只剩下尴尬和无奈。那样的话,她不但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爱人,也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朋友。
若是世上真有忘情水该多好啊。
***
施吴坐在书桌前,点着台灯,桌上压着一封书信,字迹已经脱离稚嫩日渐成熟,看上去十分秀气。
“施吴哥哥:
展信愉快。老师说我学习进步很快,考到城里高中的可能性很大,带着希望生活,就觉得未来是好的,将来我会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学医……
虽然同学还是会拿异样的眼光看我,但我已经学会不在意,人的一生必定会失去一些东西,但同时也会得到别的……
现在一切都好,愿你也生活愉快。
傅云云。”
医院打算派几个医生与儿童关爱中心的志愿者一起去七岭的几个地方为适龄儿童义诊。穷乡僻壤的孩子,连温饱都存在问题,更不用说关注牙齿健康。七岭那个地方施吴是知道的,傅云云便来自那里。
当年从火场被救出来的小女孩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当时皮肤被严重烧伤,承担不起手术费,所幸得到社会关注,施吴便是为其捐款的其中一员,后来他继续资助小姑娘上学,小姑娘感恩,千方百计与他取得联系,这些年一直有书信往来,几年前也曾去看望过她几次。
义诊的活动施吴已经报名了,这次去,正好可以再去看看傅云云。几天后名单下来,他和尤冰倩都在上面。
自从冯初一走后,尤冰倩越发与他保持距离,连冯窈的事她也不再提起。他们之间本就是因为冯窈关系才亲近一些,如今除了工作上的接触,就如同陌生人一般了。
生活过得波澜不惊,除了周一鸣时常会找他喝酒,一切与遇见冯初一之前没什么区别,一潭死水。有的时候施吴会想,会不会这这几月都是他的幻觉,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更或者,多年前的那一场爱恋也是虚无的,他的生活本就如此。然而夜半惊醒,梦里鲜活的触感和情意那么真实,总让他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到意识到,再想入睡继续做梦,却什么也梦不到了。
义诊的准备工作繁杂,七岭的良辰县和美景县艾滋病发病率特别高,医生除了准备给孩子的诊疗设备与用品之外,还要做好自身防护工作,良辰美景,好好的词成了一个笑话。那边条件简陋,要开展口腔医疗工作不容易,他们需要带进山里的东西很多。另外,他们还得自带干粮,解决食物问题,否则,他们带去的就不是关爱而是负担了。
在忙碌的准备工作后,义诊队伍出发。这次的行程预计为十天,山里交通不便,大多要靠双腿。前期调查得知,他们大概要为七百余名适龄儿童开展口腔检查、龋齿治疗及窝沟封闭工作,任务繁重,艰难困苦无处不在。
但对施吴来说,这算是一次休息,他终于可以在忙碌的工作中暂时放下对冯初一的思念以及对她可能不会回来的恐慌。
***
冉立华已经好多天没有再出现,他总能在全世界各地都接到工作,冯初一偶尔会想,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跟她成为朋友了,她还总是欺负他。要知道,外面有多少女孩子想要嫁给这种精英男啊,长得好看又有本事,还会玩,有情调。
比较起来,施吴倒是逊色不少,骚是骚,可惜是闷骚,工作也不怎样,小牙医一个,而且还不是自己开诊所,工资就那么点,估计房子都买不起。
可是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最近只要一出门就会开始玩拼图游戏,总能从路人身上找到施吴的相似点,幻想他就她面前,活生生的。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要给施吴打电话,但最后这念头都生生地被她压制掉。她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施吴的朋友圈里偶尔会发东西,有时候转发一些口腔知识,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文章,偶尔会发两个菜,这个时候她就会去翻尤冰倩的朋友圈,如果刚好她也发了菜,冯初一就会对比这是不是一桌的,从菜品的搭配,盘子的样式,桌子的纹理等等来分析。
前几天她看到尤冰倩发了几张照片,说是要去哪里义诊,这天她又在施吴的朋友圈里发现他拍了几张山区的照片。冯初一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这么说,他们是一起去的了?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她走开,不就是为了给尤冰倩一个机会吗?她爱得那么苦,那么憋屈,不推她一把,她大概会一直这么委屈下去。如今真看他们共同去一个地方了,即使不知道他们在感情上有没有更近一步,但心里总归是难受的,可又有点欣慰的感觉,矛盾交织,绞得她心烦意乱。她觉得自己都快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