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洛涟海将手里的拂尘递到周通面前,“就柄拂尘就是他送给我防身用的。”洛涟海斟酌着,干脆把僵尸的事情一并交代了,免得周通乱猜,透露风声到楚家长辈那儿,到时候他就倒大霉了,“僵尸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太对,但是你想啊,这些尸体就在地底下埋着,时间长了也就腐烂了,放在那儿也没用,倒不如过来给我看守一下花田,这叫物尽其用……”
洛涟海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跟蚊子叫一样低着头在那儿嘀咕,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知道错了……”
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盗人尸体,断的是家里的命数,一家之中气运相连,前一代与后一代自然有所牵扯。俗话说,挖人祖坟是缺德的大事,你好端端地把人家里的尸体盗走,怎么可能一点没影响?恐怕会报应到你身上。”
洛涟海闻言一下子慌了,他当初就想着怎么养好这些鬼车引,没考虑到那么多,这会儿听周通一说,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过,洛涟海说是楚家人,但在楚家地位一直不高,十个楚家人有九个不认识他。他父母去世得早,他一直被各家接手轮流照养,因为在一个地方总是不长久,朋友也没有多少,后来机缘巧合因花草入了道,完全把这些花草当做了朋友。
鬼车引原本是他在一本晋朝志怪典籍上看到的,早就心生向往,上次亲眼见了就仿佛遇见了老天爷给他安排的命中伴侣一样,十分兴奋。
他爱惜这些花草,更想要深入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犯错还要硬着头皮坚持做下去。
说真的,他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出身名门,自然受到楚家仁义礼智信的熏陶,因此周通指责他的时候,他也无话可说,全都听了认了,可是,真要毁了这些花草,他实在是舍不得。
洛涟海收起了脸上无赖的表情,问周通:“那通哥……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花?”
“留不了。”周通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了洛涟海对这些鬼车引的喜爱,可这些花毕竟是邪物,不该生长在这种地方,留不得。
洛涟海跟周通打商量:“要不然你给我稍微留一点吧,我保证一定看顾好,也绝不再动用一只僵尸,通哥你就让我养一点吧!”
“不行。”周通坚决地摇了摇头。
洛涟海抿了抿唇,说道,“纵使我有罪,花草也是无辜的,我愿意承受一切报应,是我将它们带到了这里,可是你不能归罪于这些花草,不能毁了他们!”
周通说道:“你将他们带来了错误的地方。”
洛涟海哑口无言,他将头垂下来,满心满腔都被难过所取代了。
他固执地哀求道:“那通哥,我就带走一株好吗?别让这些珍贵花朵的命脉在这儿断了。”
“不会的。”周通笑着看向洛涟海,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他的笑看起来那么好商量,“鬼车引虽少,但是并不稀奇,没到全天底下都只有这一朵的地步。”
“通哥……”
“好了。”周通打断洛涟海的话,“我已经跟你说明了情况,希望你能接受。或者你不想跟我讲话,想跟他谈谈?”目光瞥向凌渊,周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凌渊忽然微微弯了弯腰,在周通耳边小声说:“狐假虎威。”微热的气息擦着耳廓拂过,那喑哑的嗓音落在耳中,让周通心跳慢了一拍,他回头看向凌渊,挑了眉,一脸挑衅,那表情完全是在说:“你不想我借你的威?”
凌渊立马妥协了,眼底落了几分无奈。
凌渊的能力,洛涟海没见识也感觉得出来,他跟周通完全不同,周通刻意收敛了气,整个人显得如玉一样温润却又冰冷,眼前这个长发的俊美男人却是太张狂了,完全不收敛自己的气,那张扬的气像是只傲慢的狮子一样盘踞在凌渊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将侵入领地的猎物撕成碎片。
……他确实怕凌渊。
好吧,不搬就不搬,他偷偷的。
摸了摸鼻子,洛涟海灰溜溜地退到了旁边。
僵尸老太太跟洛涟海指挥的尸将干巴巴地站在一边,周通很头疼地看着两具僵尸,还得让他们安安分分地回去坟里,这洛涟海真是招惹了一大堆的麻烦。
洛涟海的那番说辞,周通并不是全信,楚家名声大,模仿楚家作揖姿势在外面招摇撞骗的人不少,周通会暂时信洛涟海,只是因为洛涟海身上的气还未显现出恶来,处理这一大片鬼车引和棺材内的尸体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洛涟海不忍心看这些鬼车引遭了秧就避开,找了块空地支着下巴蹲在那儿,皱巴着一张脸看着周通将滚烫沸腾的温泉水全都引入灌溉着鬼车引。
鬼车引受热水一浇,立马疲软,那些滚烫的热水浸入土壤内,将根茎泡得迅速腐烂,一股恶臭味顿时传了出来,味道刺鼻难闻,凌渊将味道驱逐出去,眼见着那大片的花海没入温泉之中,被热水浸过的地方都变成一片腐败的迹象。
洛涟海安静地等着周通,毕竟这儿有这么一大片花海呢,他就不信周通会有那个耐心一直守在这儿,肯定会有出小差的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趁机偷摸带走一朵鬼车引,再放到别的地方养着。
他蹲的位置都是特地选好的,脚下这附近不易被温泉水浇灌,肯定会有幸存的鬼车引。
然而,洛涟海也没想到,周通十分耐心地等着所有的鬼车引全都被温水摧毁,先没耐心的反而是他自己。后来按耐不住,见周通一直看着鬼车引被毁的全过程,想趁着周通不注意偷偷留一朵,但是别看周通看起来漫不经心,一直挂着笑跟凌渊闲聊着,但是是真正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逃不脱周通的法眼。
只要他稍微做出那么一点打歪心思的动作,周通就会转过头看着他,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是在笑,但是看得他毛骨悚然……
这人怎么这样啊!
洛涟海委屈得不行。
将近一个小时,这儿大片的鬼车引就全都被毁了,周通细心地检查过,一株不剩。
鬼车引一毁,跟棺材内的人之间的联系自然也就断了。
周通用阴阳眼在棺材处一扫,尸体与鬼车引之间的气形成的往复循环套路逐渐变淡。
洛涟海欲哭无泪,恨不得跪在地上大哭一场,这些都是他的心血啊,都是他的心血啊呜呜呜。
周通走到棺材旁,将几张六丁六甲符在棺材周围,不用说话,凌渊就明白他的意图,走到周通之前,胳膊微一用力就将那顶极厚的封鬼岩给掀了开来。
洛涟海目瞪口呆:“……”
轰得一声,封鬼岩掉在棺材一侧,彻底暴露出了棺材内躺着的那人。
他背对着周通他们,身上的怨气扑面而来,这段时间被放置在棺材内以生气喂养着,大仇有望得报的期愿越来越热烈,然而此时此刻,周通将周围所有的鬼车引都给毁了,也就彻底断了他起死回生的希望,它自然怨气高涨。
这在周通的预料之中。
这尸体留不得,哪怕他有再大的不甘与怨恨都无法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周通看到尸体之上冤魂的挣扎,似是在向他哭号鸣冤,一个无辜的人却因为一个阵法而惨死,连带着一家都死在凶残的手段之中,而现在,复仇的希望被毁,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气?可实力差距很大,他也心知只是在鬼车引中浸泡这么久根本就不是眼前两个天师的对手,他在向周通哀求,求周通放他一马。
可是周通不能也不该心慈手软。
棺材内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在厉鬼操纵之下的僵尸。
贴在棺材周围的六丁六甲符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六丁六甲神的神力从棺材内渗透进去,铺满了整个棺材。
周通掐了手诀,以此方法将六丁六甲符的威力削弱,精密地打磨着冤魂身上的戾气,让六丁六甲的神力融化冤魂的戾气。而周通,也在借着金菩提的威力,超度冥顽不灵,还想要流连人间,寻求复仇之机的厉鬼。
就在周通念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蹲在一旁的洛涟海忽然眼睛圆瞪,心口仿佛被利刃穿刺而过一样,剧痛在一瞬间传遍全身,洛涟海惨叫一声,歪倒在一旁。
凌渊心知周通不能随便动作,就代替周通去看望洛涟海,他不耐烦地踢了洛涟海一脚,冷漠地问:“喂。”
洛涟海捂住心口,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棺材。
周通念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发现不对劲了。
洛涟海是因为他的咒术在痛苦。
周通停了念咒,扎在洛涟海心口的那把利刃就停住了前刺的动作,洛涟海大口喘息着,意识回笼,他刚才仿佛看到世界变成了一片灰白!
他刚才……差点死了!
在某一处的斗室里,格子架上摆满了陶偶。
陶偶碎裂的声音响起,负责照看陶偶的人找到声音的来源,看向那裂开一道缝隙的陶偶。
陶偶上贴了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笔写着什么字,那道裂痕从上而下,大约有三厘米长,裂开之后却没有一裂到底,反而在中间的位置停止不动。
那人仔细盯了一会儿,见裂痕不再蔓延,就不再继续看下去,嘀咕道:“命真大。”
贴在陶偶上的黄纸微微抖动了片刻,上面用朱笔所写的正是“洛涟海”三字。
第104章 盗墓渊
周通察觉到洛涟海跟尸体之间的气运勾连,却无法看清,他引导着六丁六甲符的神力盘旋在尸体周围,结成了一张厚实的网将尸体罩了起来。
六丁六甲符神力稳定,周通便走到洛涟海身边,见洛涟海捂着胸口,仔细往那处一看。
洛涟海本来就没穿上衣,此时此刻,以心脏为中心的位置长出了一只蜘蛛的图案,八只爪子死死地抓在洛涟海的皮肤上,吐出蛛丝的口器部位正对着胸口。
凌渊道:“这是黑蜘咒。”
“黑蛛咒?”陌生的名字周通并没有听过,他看向凌渊,寻求解答。
凌渊说道:“黑蛛咒也是种老咒术。黑寡妇你该知道,取此怀孕的母蜘蛛浸泡在咒术符文之中,等她产完卵之后取出心脏,浸泡在陶罐之中,放入生辰八字,母蜘蛛的虫卵就会爬到被咒之人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施加诅咒。只要咒术一成,无论多远,虫卵都会找到他。”
“那应该是洛涟海跟存有心脏的陶罐有所牵连,怎么会跟这具尸体扯在了一起?”周通不解地问道。
凌渊进一步解释道:“因为这柄拂尘。”
周通一下子了然。
这个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每一个像是洛涟海这样的人都有一具要起死回生的尸体,而赵京山给他们送去法器的同时,将一部分虫卵附着在了法器之中,用邪术导入到了尸体之中,使得这些人跟他们所要复活的尸体形成了共生关系。
尸体毁则人毁,尸体活则人活。
可是这样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万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实验失败了,那不是一下子就完了,连个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赵京山做事太谨慎却也太狠了。
周通还想再问问洛涟海,知不知道赵京山准备复活谁,却见洛涟海因为刚才的疼痛晕了过去。
周通说道:“棺材先找个地方存放着,等这边事情解决了我把它送去楚家。”
凌渊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洛涟海,不等周通说话,就将手一抬,洛涟海身子软软地漂浮在半空,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周通:“……稍微温柔一点。”
凌渊:“哦。”
凌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之后,只见昏迷过去的洛涟海原本软趴趴地漂浮在空气里,这会儿有气拉扯着他的四肢,将他变得跟快风干的萝卜一样,直挺挺地挂在半空中,都快赶上棺材板了。
周通:“……你高兴就好。”
几人一路下了山,到了村里,直接去了冯山家里。
冯山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见周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忙问道:“大师,大师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见凌渊手里拎着只鸡一样拎了个人回来,进屋后直接将人往地上一丢,扭了扭肩膀,一脸不耐烦地说:“洗个手。”
冯山木木地指了指洗手间。
凌渊:“谢谢。”
周通拉回冯山的注意力,说道:“土壤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山上那些邪花已毁,是它们吸走了这里的灵气,你们的花应该可以正常养下去了。”
“谢谢,谢谢大师。”冯山连连感谢,激动地差点给周通跪下来,他又想起来一事,问道,“那、那僵尸呢?”
周通说道:“也解决了。”
冯山半天没说话,似是有话憋着但不好意思说,周通看出来他的想法,说道:“许家的僵尸老太太被我请回了墓里,怨气消了,不会再作恶。”
“唉。”冯山叹了口气,给周通倒了茶,说道,“我也不知道许伯做了这样的事情,要说老太太找他报复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红了脸,觉着自己给许飞阳说话也不好,不给他说话也不好,最后干脆闭了嘴没再继续吭声。
周通也看得出来,这次事情对冯山着实打击不小,虽然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到底有些三观尽毁的征兆。
周通安慰了几句,冯山心情好了一点,就在这时,他电话响了起来,冯山一看来电显示,是许海打过来的。
许海在电话那头声音微弱,一股子心力交瘁的味道透过电话传了过来,“冯哥,我爸疯了。”
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