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少晖顺着陆可琉的视线望过去,顿时颇有深意地说:“怎么样?拍电视剧是不是很有意思?”
陆可琉低声“嗯”了一句,又将目光转回眼前这人,笑说:“太子殿下果然仪表堂堂啊,你和贺洋演这两个人物,都挺合适的。”
“我一直想着咱们以前关系特别好,就该一直保持联络,可你搬了家,又换了手机号……”彭少晖再迟钝也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他也不能再去打扰她的生活,只是时过境迁,眼下时间应该是治愈了许多创口吧。
“这回你可算被我抓住了,等会找家小酒楼,一起吃顿饭。”
陆可琉一时都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想着要不要含糊地把话题带过,心不在焉的时候,正巧望着贺洋手边那个保温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顷刻间,她还不明白怎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等到再细致地想了想,才记起原因来。
贺洋凝神默背台词,保温杯渐渐搁到了嘴边,还冒着白色蒸汽,她不由得真的担忧了,扬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贺洋!”
身边的工作人员因为这声名字,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第5章 重聚首(一)
第五章
lily只是在片场的角落打电话联系业务,听见陆可琉的声音,才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当望见贺洋手边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时,眼神一变,急忙跑过来,抬头搜索四周:“这是谁给拿来的?啊?我让倒热水了吗?”
尽管lily年龄不大,但在贺洋身边工作好几年了,论资历也是许多人的前辈,她冲着那做事冒失的女孩训话:“谁要你拿水来了?不要多事,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尽力做好就是了,别总想动这些小脑筋。”
女生被兜头一阵责备,还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不等lily继续说下去,眼圈泛红地跑开了。
彭少晖怜香惜玉地看了一眼女孩的背影,语气都软了几分:“哎哟,这妹子可委屈了,啧啧,不过……连贺洋一点烫的都不能碰也不知道,估计是新来的吧。”
lily拿过自家老大身边的保温杯,把里面的热水顺手倒了。其实,她方才语气只是稍重一些,毕竟这是一份工作,是要带着责任心来做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是新来的,我真是一点事都不能交给这些刚毕业的小姑娘!自作聪明……”
贺洋也没法再看剧本,皱了皱眉头对她说:“算了,她也不是有意。”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陆可琉的脸庞,这才柔软了眼神,“多亏你提醒,我刚才出神了没注意。”
陆可琉也是有些尴尬和懊恼,可又不得不出言提醒。方才,她最后一刻才想起来,贺洋这个人从小就特别怕烫,俗称“猫舌头”,一般人能喝得下的热水和热汤,对他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温度。
彭少晖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小可就是会体贴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是,咱们学校文艺的时候,她还来帮忙写歌词,贺洋,你说是吧。”
陆可琉急忙想要辩解:“我哪有……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贺洋同样露出一个清浅笑容,原本想要回答他的问题,话刚开口,就被那边的副导演打断了:“贺洋,彭少,好了吗?可以的话我们就拍了。”
他皱了一瞬眉,只好回头看着她说:“有时间再聊,彭少晖还欠你无数顿饭。”
彭少晖:“……”
陆可琉:“……”
贺洋收敛起眉眼处的最后一抹笑,又抖了抖衣衫,冲导演说了一个字:“来。”
她就见两人立刻进入了角色。
比起肤白静默的外貌,贺洋的声线显得尤其低沉,“低音炮”在生活中是撩妹利器,但在演戏时并不符合原著中“魏云隐”的人物塑造。
尽管后期会有配音,但贺洋与彭少晖对戏的时候还是刻意地拔高了一些声线,仿佛有一条线条流动,尽是美感。
十七八岁的贺洋,其实骄傲正如魏云隐,灵气逼人,天资聪慧,就算整天不务正业也照样能甩同龄人一大截,更别提还有这一身的好皮囊。
而如今站在林中的年轻男子,笼罩在这片薄薄白光中,打光板将他那张俊美的脸照得宛若画中人,低眉垂首时,更显得一双黑眸如靖南的清溪,湛然又出彩,是她从未熟悉的模样。
陆可琉脑中突然想到——难怪有人会写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的诗句了。
回到国怀寺工作一天,等到住所休息的时候天都黑了,她感到身体疲惫,可是却还不想睡,大脑不知在兴奋什么,偏偏不放过她。
陆可琉回味着彭少晖今天说的那些话,从前在高三的时候便时常给他们写歌词,说是给他们……其实就是给贺洋一个人,往后再想起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大写的“迷妹”。
陆可琉自认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只有从小念书不需要大人操心这一点被身边很多朋友调侃为“学霸”,而空出来的大把时间,曾经也花在了他的身上。
陆可琉握着笔,想再做一点笔记,笔身夹在手指间轻轻转动了一会,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稍显陈旧的笔记本。
本子是用了很多年的,粉色的页面看上去“少女心”十足,前面几页都是胡乱涂鸦的歌词,上面还有那个人留下的批注和修改。
“虽,非梦中不可相见,仍叫她情意缱绻。”
字迹端然且清风正骨,写字之人落笔时的一撇一捺都有一种苍劲沉缓。
贺洋。
陆可琉看着这些字字句句,仿佛与年少时的他们猝然相见,她轻轻叹了一声,想着两人的再次相遇大概也仅限于这段短暂的时光了。
毕竟,只要他离开“靖南”,他们就会像从前那样山南水北,此后就将一切都如这些年一样,再无交集。
于他而言,她大概只是年轻时一段爱情留下的印迹了。
尽管对陆可琉来说,那远远不止是回忆,而是刻在她的眼睛里,画在她的心尖上,成为她的影子。过去只想到这段分手经历,她总有些挥不去的郁郁和痛觉,而如今,这种感觉反而已淡去了一些。
她觉得好多了。
……
彭少晖在“靖南”要拍的戏份不多,大约四、五天就得回影视城了,他临行之前特意来找陆可琉,说无论如何要赏光吃一顿饭。
她没办法拒绝,只能答应某天下班以后和他们小聚片刻。
他们找的是一家当地人开的小餐馆,之前陆可琉与瞿晨光也在这里吃的饭,陆可琉透过手边的小窗看到外面的一轮清月,亮的通透,一片淡色铺满大地,衬得那附近飘绕的云朵都有些暗淡。
整个古镇都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几处灯火,像点缀着的繁星。
贺洋走进来的时候,她心上微微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天就算见面,对方也是道士或者古人装扮,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真实”的他了。
今天贺洋总算是“卸了妆”,一身休闲打扮,外面穿的是毛呢大衣,里面是灰色毛衣,外加一条黑色休闲裤,袖口处折起来,多了几分随和与帅气,而那漆黑眼眸里的视线,正巧映着她背后那盏裸灯泡里的光泽,像是外面夜色里一簇最亮的火,随风盈落。
尽管如此,陆可琉还是觉得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距离,她坐在对面,身子微微向后仰,等他坐下来之后,就垂头看菜单,耳边几缕发丝落下来,遮在她的眼前。
“你看一下菜单,有没有想吃的……彭少没和你一起来?”
贺洋回头看了看,彭少晖随后就到了,他大咧咧地坐在他边上,仰头过去看到菜单上写了几道简单的浙菜:“小可你喜欢吃的菜都点上来,哥哥请客。”
贺洋坐的笔直,而彭少晖大半个身子倾在扶手旁,两人形成鲜明反比,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最后,陆可琉折中大家的口味,向店家要了几道清蒸鱼、虾爆鳝面、鱼香茄子之类的,点完菜就听贺洋突然问她:“这几年你回高中看过吗?”
贺洋和陆可琉是同一个高中母校,她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
之前几年因为情绪问题,她不想回去,后来,因为工作地点的原因,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时间了。
彭少晖看出些什么,说:“之前你们高中校庆邀请贺洋,他也没回去,直接捐了点钱。”
陆可琉也没多想,只是表示理解:“你们这么忙,每天都有通告要赶。”
要不是在这“靖南”重逢,他们大概真的没有机会能三个人再次坐下来好好地吃一顿饭,至少在s市的话就要冒着被娱记跟拍的风险,更别提还会被粉丝认出来。
小餐馆上了一道老板在家乡时常吃的菜,是拿萝卜切丁,加了蒜、料酒和老抽,再与肉末干炒,顿时一阵香味迎面而来。
彭少晖沏了一壶茶,说:“想当初‘选秀’到现在都快六年了,我还记得当时这小子一出场你就听到台下喊‘贺洋!贺洋!我的妈呀!妈呀!’!”
他学得惟妙惟肖,让陆可琉忍俊不禁,贺洋见她放松不少,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又被他喝茶的姿势掩盖过去。
他面不改色地调侃好友:“我也记得彭少晖上台的第一支舞,自己设计好了最后要把衣服撕开,结果撕了三次才撕坏。”
“靠,你还好意思说我。贺洋,我这么自恋你居然比我还自恋,你真是太可怕了。”
陆可琉知道,《燃梦少年》的训练期间,两人相处模式大概就是贺洋每天都要抱怨彭少晖唠叨,彭少晖依然不停地在他耳边说:“那你告诉我要不要拿第一?要不要?要不要?”
贺洋淡定地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好了你闭嘴。”
除去这些早已了解的,陆可琉也有些问题想问,可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
譬如她很想知道,当时他们这组的三个男生,总分比另一支队伍的三个男生要高,按照赛前规定是可以直接出道的,为什么还要出国深造。
不过,她和贺洋是在这个阶段之前就已经分手的,毕竟他去了那里,她就对这些完全未知了。等到最痛苦的分手期过去,现在回想起来,也有许多他们没法自己去处理的因素吧。
年少时的离别,总是来的太轻易。
“娱乐圈真不是好混的,小可你是不知道,我真是苦啊。”
彭少晖被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又开始抱怨他的前女友眼瞎,居然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对方还是个什么“ring”组合的男成员。
陆可琉索性就不去问了,她嘴角始终漾着一抹笑,继续任由自己被这不知何来的沉默吞噬。
贺洋也由着彭少晖天花乱坠地说,只是,间隙的时候双手稳稳地托着茶壶加水,让她的水杯始终是满的。
☆、第6章 重聚首(二)
第六章
人总是容易犯懒,哪怕百废俱兴,有些小习惯并不是想改就能改得了。
譬如陆可琉眼前的这个茶杯,就算闲聊之中再投入,它也维持着满溢的状态。
贺洋不喝热茶,以前每回吃饭她点了普洱或者龙井,都得一个人多喝几杯显得不那么浪费,他便“体贴”地一刻不停给她斟茶。
吃完饭,三人走出了小店,彭少晖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挠了挠头,道:“我经纪人急着有事找我,你们慢慢走,小可明天不用送我了啊,我先撤了!等回了s市我们再聚!”
不等陆可琉说什么,他就已经疾步走出去一大段距离了。
贺洋没什么反应,神色坦然地回看她,慢慢地从唇边轻溢出两个字:“走吧。”
月落乌啼,“靖南”的月光似一匹银白色的绸缎,洋洋洒洒地照下来,晚风吹过每家每户的门前,望去一片只能看到零星的灯火,光芒微亮。
陆可琉跟在贺洋身边,两人相差大约半个身位的前后距离,像两道夜幕里的影子往她的住所方向走着。
他们就读一所高中,贺洋比她大二届,但她高二过渡到高三的那年,还是因为一段机缘巧合深陷爱情进退维谷。
他在高中时期就是全校焦点,一进大学还当上校合唱团的男生声部部长,参加了校内外的各种文艺汇演,获得不少奖项。
陆可琉骨子里就是一个矛盾的人,往往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有时候又太优柔寡断,容易心软,就像她并不喜欢特别张扬的男性,但却对这样一个危险又享受瞩目的美男子动了心。
那时候别人问他的参赛感言是什么,他对着镜头没有半分怯场,也没有笑容,一双眸子清冷如同一弯泓泉,徐徐地说:“生命是需要的对手,无对手,不竞技。”
贺洋去参加《燃梦少年》只是一个导火线,陆可琉何尝不知道,他给她的感觉始终是吸引与抗拒并驾齐驱的。
她并不属于他的那个世界,但也贪恋地爱着这个人,只是,最终所有的事情不可避免地都爆发了……
静默了一段时间,街上已经冷风骤起、稀少人烟,头顶的星子闪烁发亮,贺洋清咳着,主动开口与她搭话:“你们这里夏天蚊子多,冬天又这么冷,你也能熬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