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傅致远斥责了一声。
可惜谭磊自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对于这位斯斯文文的衣冠禽兽有着充分的认知了解,一听那貌似饱满实则中气不足的塌腰音调就知道傅致远心虚。
“……卧槽,傅二,你真看上楚相了?”
傅致远的十分端正平和的打着官腔“智者见智淫者见淫,老谭你思想觉悟有问题啊。这大晚上的你就揪住楚相不放了是吧。”
“我真是被你过河拆桥的功底惊呆了。你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跟我谈楚相,为这个我今晚连女朋友都遣送走了,你竟然还说是我揪着楚相不放?——转移话题也没用,傅二,咱都是明白人,你是不是看上楚相,给我一个准信。”
“人家孔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我对他上心不正常吗?”
“你醒醒啊老傅!”谭磊瞬间感觉体会到了那些妖妃祸国时拼死谏诤的忠臣心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啊,楚相那美色……好吧,他那美色是挺中看的,可他那智商……咳,也挺没的说,但他跟你那种时代感的距离都能跨光年了啊!”
傅致远心想滚蛋吧你,你明白什么啊。
“这不是很好吗,了解彼此都充满了情趣的挑战性。”
他这句话竟然说的格外认真,吃不准这是不是玩笑话的谭磊差点给他跪了。
“傅二你平时不是挺清醒吗,怎么今天就犯拧呢。楚相那人逼急了都能改星象乱格局,这是你想上手就上手的吗!”
“我知道。”事情挑破开,傅致远反倒一脸轻松,脸上带着自如的淡笑靠上椅背“所以我是认真的。”
他口吻清清淡淡,可话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之意,连谭磊听了都怔楞片刻,随即更加痛心疾首“你怎么能来真的呢!”
傅致远“……”
说泡楚子沉不行,说对楚子沉认真也不行。你对这事这么拿得准,you can you up!
可惜谭磊笔直笔直,明显对up楚子沉这种事没兴趣“傅二啊,你听我一句劝:你从小就老成持重,楚相那人心思深沉,又能忍。你要是图口新鲜,楚相那儿大概要引为奇耻大辱,不会让你好过。可你要是想认认真真的谈一辈子,你们俩的性格可处不来——做兄弟跟做爱人,这不是一回事啊!”
傅致远闭目听着谭磊八百年难得一次着调的劝解,唇角含着抹温暖的笑。
片刻后,他的笑容变得有些促狭“行了,谭三,说这么多你口不渴吗?还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啊?”
“我虽然有这个打算,可楚相还不知道——我也不心急。”
“对啊。”谭磊被一语道破天机,顿时恍然大悟立地成佛“我都忘了万里长征你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瞅我说的跟你吃上肉了似得。”他贱笑了几声“老傅,你要想把楚相认认真真的掰弯,呵呵,慢慢熬去吧您啊!”
傅致远“……”
你这种祝福别人一辈子都吃不上肉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人转开这个话题又闲聊了几句,就在谭磊准备挂电话之际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等等!楚相要去上高中对吧?”
傅致远“……当然。”不然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谭磊“高中有行为规范守则对吧,最起码有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对吧?”
傅致远“……当然。”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谭磊深吸一口气“看在楚相那头黑长直的份儿上,入学资料里性别那栏,你是想给楚相填男还是填女?“傅致远“……”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怎么就忘了高中生要剃板寸!
第二十一章 诸怀
从楚子沉提出了了上高中的请求后,学习主科的任务就正式提上了章程。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毕竟落下太多,很多东西都要从头补齐。
物理化学是楚子沉的兴趣,能不能上高中倒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楚子沉提出这个建议,就是他愿意接纳现代社会的里程碑。
傅致远对此心知肚明,虽然给楚子沉请了最好的补课老师,不过也没太把这些课程当一回事。他知道,像楚子沉这种人,聪明果断,能忍又狠,只要不是祖宗缺了八辈子德、坟头黑烟滚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然有出头的一日。
别看楚子沉被傅致远捡到后很是悲春伤秋了十余天,那也是因为当时他处境优越,没有危险罢了。要是他直接穿到人贩子手里,只怕那人贩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傅致远跟楚子沉交情愈深,谈话也层层深入。楚子沉虽然胸怀苍生大爱,但偶尔言谈也流露出冷酷淡漠,再思及这人是法家学说的忠实拥护者,如果真穿到了人贩子手里,一条人命在他眼中未必算得上什么。
傅致远一向信奉松弛有度,在他接收到了楚子沉愿意融入现代社会的信号后,十分爽快的给楚子沉配了门卡、钥匙、手机、证件,还附赠了财物若干,对于楚子沉自己出门的行动也是喜闻乐见。
要不是楚子沉还没有年满十八岁,只怕傅致远还要倒贴车子房子,驾照房产证都含笑奉上。
楚子沉面对傅致远的大方行为也没有矫情。他毕竟来自战国,在那个时候哪怕门客没提出什么建议都照样奉养,而当时的公子落难到他国寻求庇护,被人以上宾之礼相待也是平常之事。
他既然将傅致远视为知己,也就不会拒绝这份好意,收的坦坦然然,姿态落落大方。
他骨子里还是保有浓厚的时代风气。傅致远跟他是当世知己,傅致远给他东西他也就收着;若是有朝一日傅致远需要,只要不违道义,他楚某人的性命就会没有任何犹豫的双手奉上。
在自己单独出门了一星期后,楚子沉走在街上已经不必刻意伪装镇定,他乘坐公交地铁、倒车换路已经相当熟练。
常常有路人和乘客对他长及腰部的头发投去好奇的目光,楚子沉照单全收,心中也对剪头一事正式考虑。
那天傅致远跟他提了这个问题,言谈委婉,从清兵入关剪发削志讲起,再谈到后来王朝颠覆,剪发乃是先进的象征,直至对于现在来说,虽然头型五花八门,但男人留到腰际的头发还真不多。
傅致远本来做好了楚子沉来一句“身体肤发受之于父母,不敢轻易损毁”的心理准备,谁知道楚子沉依旧不按常理出牌,就像是他没说演员是戏子一样出人意料。
楚子沉沉吟片刻,告诉傅致远“断发纹身乃是蛮夷行径。昔年太伯、虞仲有大德,璋华自愧不能及。”
傅致远旁侧敲击的提起了这个问题,楚子沉也就春风化雨状似无意般推拒。
傅致远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果断的打开电脑,查找了一堆杀马特非主流的图片,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告诉楚子沉“这才是蛮夷!”
楚子沉被那五颜六色的脑袋、行将就木的眼神、鹤立鸡群的嘟嘟嘴狠狠震惊了,从此更觉现代社会实在水深——这是什么玩意的审美观!
玩笑开过了,此事也就暂且揭去。傅致远也不愿强迫楚子沉的意愿。楚子沉不是墨守成规之辈,傅致远只由着他自己慢慢想开。
楚子沉此时也的确动了剪头发的念头。他不是拘泥于条条框框里的人,第一面见到傅瑾瑜的时候傅瑾瑜打扮的青春清凉,他连眼神都没晃。他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大步,剩下的东西反而是细枝末节,不必死咬着不放。
他漫步走进这些天已经摸熟的公园,满目青翠,一园清凉。这个公园所处的地带已经十分边缘,鲜少人烟而植被众多,是个安静而幽雅的好去处。
他下午常在这里推演阵法,观察云气,有时会呆到入夜,记下星象。
——实在不是他想夜不归宿,四九城高楼林立,晚上能看到月亮都是积了大德,更别说什么星星。楚子沉也对这里实在不熟,能找到这个公园都算是意外之喜。
楚子沉放下背上的画夹,抽|出自己昨天推演的星象图,按照记忆再加修改推算,还不时的在手旁的白纸上演算着一些别的东西。
虫鸣鸟叫,风景宜人,静谧安详。公园中有微风温柔的流动,轻轻拨动楚子沉鬓旁划下的一缕乌黑长发。公园、树林、长椅、白衣少年,这场景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微风突然变了脸色,化成狂风呼啸而来,头上柔软可爱的洁白云朵也聚成了乌压压的颜色;楚子沉的画纸被吹得呼呼乱响,头发也在这狂风中化作了狂舞的龙蛇。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楚子沉抬头一看,脸色骤变,连画纸画板都顾不得,警惕的肃然而立。
在常人眼中看来,这天色只不过是要下雨罢了,快点往家里跑就是了,然而对楚子沉来说,却是如临大敌难以忘怀的记忆。
风是妖风,雨是邪雨。风云雷动,异兽出世。
——如今的华国曾经受过清兵入关的苦难,也被外国列强侵略蹂|躏,有太多的国粹精华已经流失于战乱烟火中,而且在这个科技急速发展的当今,即使有异兽也早该湮灭在历史的长河,如今怎么还会有异兽出世?
如果说是苟延残喘至今的小猫两三只,那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
他这几日的确发觉星象有变,不过他跟如今的世界隔了千年之久,这千年来瞬息万变,他错过的也太多太多,前几日虽然对异常的星象留了心,却没有立刻追溯本源。
现在看到这种情况,他觉得前几日轻轻放过实属不该。
楚子沉警惕的站着,眼睛盯着天上的云气,双手不断掐算着种种因果,手指快速的几乎化成一团残影。
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刻,楚子沉的鼻翼轻轻动了动,目光也惊疑不定的落向一个方向。
血腥味。
他本来就五感灵敏,这个公园人烟稀少,空气中只有草木清香,现在传来的血腥味简直比夜晚打的灯笼还明显,干干脆脆的给他指引了方向。
动作只是一顿,楚子沉就行云流水般动起来。他这几天辛苦画出的星象图早就被吹走,此时也顾不上了,还好背包还是在的。楚子沉从背包中摸出一包朱砂——这还是他当初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添上的。
原本傅致远还送了他一把精致的藏刀,的确是锋利而富有民族气息,只可惜过不了地铁安检。
现在这单薄的一包朱砂只怕要派上大用场。
风云雷动,飞沙走石,有尖厉的鸣声划破天际,宛如重伤哀雁。
楚子沉的面色微微一变。
《山海经》有云:又北二百里,曰北岳之山,多枳棘刚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曰诸怀,其音如鸣雁,是食人。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种异兽正是“诸怀”;而听诸怀与平常十分截然不同的声音,显然是受了伤的。
但凡这种食人的异兽,大多都有几分凶性,正因如此,重伤后的困兽之斗才尤为可怕。
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何会有异兽出世,楚子沉辨清方向,抄起自己简陋的装备匆匆拔腿跑去,血腥味随着他的逼近也愈发浓厚。
雁鸣声更加凄切低促,然而发出这声音的却不是温顺的禽类,而是食人的猛兽!
隔着茵绿密集的花木,楚子沉远远就看到两对暗沉锋利的牛角,漆黑如墨,却又因为磨得锃亮尖利,顶处沾染了还未干涸的不详血色。
这畜生正矮下肩头,一双铜铃大的类人眼睛正视前方,虎视眈眈,听到楚子沉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也只是动了动耳朵;他面前假山石附近站着两个打扮干练的男人,一个左肩上血迹俨然,正扶着石头艰难喘|息,手中握着把通体漆黑浑然无际的长剑。而另一个模样略年轻些,正咬着牙虚举起一把模样怪异的长枪。
一时间,空间里只有狂风呼啸扫过,声动唯有这几个生物粗重的喘|息,气势紧张忌惮,一触即发。
楚子沉正在此时跑过来,打断了对峙的节奏。
年长者连半丝精力都没留给楚子沉,他肩膀上血肉模糊一片,左手软绵绵的垂着,显然已经抬不起来,然而他目光依旧镇静防备,死死盯着诸怀的动作,半步都没有离开。
那个年轻人稍稍按捺不住,用眼风一扫楚子沉,显然没想到还有上赶着来找死的,还是在这鬼天气里顶风冒雨来的,很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喝令“傻.逼!快滚!”
这辈子都没被人叫成过傻.逼的楚子沉“……”
傻.逼表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有点淡淡的忧伤。
第二十二章 组长
……其实楚子沉被叫成傻|逼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虽然长发飘飘,但到底还是个男人,昔年也曾驰骋疆场,虽然如今身材削瘦未全长开,但身高还是不低的,而且喉结明显而清晰。
男人玩个艺术留头发的也不是没有,扎辫子并不是太让人奇怪的事,不过并不是每一个玩儿艺术的男人都会把头发留至腰际的。
头发这东西彰显一下艺术气息就好,留的比女人还长是想做什么啊,就算长发齐腰也没有少年说我娶你可好的吧!
何况这长发飘飘的男人手无寸铁,只有手里颠着包朱砂。
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年轻男人深恨楚子沉没有眼色,一是怕楚子沉破了如今对峙僵持的气氛,二是叹他不知好歹,不知道动起手来根本没人能顾得上这身量单薄的长发神经病。
让年轻男人没想到的是,如今场面这么凶险,他骂的又这么不给面子,那长头发的男人竟然还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