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好不扫兴,便耸耸肩在桌边坐下,撕了把烧鸡吃起来。
……
今次唱的是生离死别的《长生殿》,少年着一袭红罗衣,妆染胭脂,柳叶画眉,身段轻悠悠似水柔肠,白惨惨水袖飞舞如天仙海娇:“则见密密匝匝的兵,重重叠叠的卒,闹闹炒炒,生逼散恩恩爱爱,霎时间画就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
本是那听得不能再熟的段子,经他唱出来,妖的妩媚,俏的心动,悲到渗人,怒又难言,竟是把那戏中的人物生生唱活。
阿珂忍不住拍手:“唱得好!”
不料鸡腿不小心掉下去,她又赶紧伸手将它一捞,那“好”字便变得囫囵不清了。
李燕何哪里知道阿珂原是欣喜他的成功,嘴角便勾起一抹阴厉——分明是断魂的段子,然而他唱得越用情,她的眼睛眯得越弯,笑得越喜庆。她怕是说自己给她买的鸡腿好吃吧?你看她满嘴流油!
哼。
窗外天边大雪漫漫,傍晚就已经昏压压一片。李燕何长袖飞舞,那几米的水袖拂过窗边将帘子合上,顿时屋里头灰蒙蒙一片,惨淡又凄清。
唱到那贵妃逝去的一幕:“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断肠墓穴,再无人过荒凉野。可怜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鹃声冷啼月。”
水袖儿如团花乱舞,美人香影在花中落下。空旷的屋子里只见他一缕青魂孤野,那下巴儿尖尖,声音萋萋萧索,眉眼间都是阴冷戾怨,分不清到底是戏还是人生……好一副凄美的画面。
看得阿珂目瞪口呆,一忽而恍惚,竟想到死去的那个女人。都说李燕何像极了她韩瑜儿,那末了的命运,切不要相似才好。
一柱香燃完,阿珂笑嘻嘻的说:“李燕何,你唱得好极了!不过你不要再唱了,你唱得越好,我听得越高兴!”
她生就单眼皮,一笑起来两只眼睛月牙儿弯弯,看得李燕何没来由生出恍惚。心中似有什么一晃而过,然而待到他想去抓住那念头,它却又消失不见。
不由有些奇怪的空落落。
李燕何定定凝着阿珂看了一眼:“你果然心狠不似平常女人。这世间,能一边听我唱戏,却一边笑到最后的人,你可是第二个。”
言毕拆卸下服装,又从旁的清水里抹净了脸,只穿着里头纯白的中衣走过来,那身段瘦而不弱,举止间都是道不出的冷清。
造孽呀,这样的倾城少年。
阿珂哪里想到他竟是把不归记得这样牢,张口闭口便拿自己与不归做比较。
想到昔日自己对他的信誓旦旦:“李燕何,一个月后我一定回来!”她仅有的良心便很有些不安,替李燕何盛了满满的一杯酒:“左右你都是输了,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便是!其实……我也不过是好奇,你为何一个人孤零零的跑京城利来?”
“来找一个人。”李燕何将酒杯端在唇边厮磨,却不喝下。
“谁啊。”
该死,怎么还是不离小不归?阿珂嘴角抽抽,忙将酒杯高高端起来遮住做贼心虚的脸颊。这酒满带花香,味道恁是好喝。
“一个骗子。他吞了诺言,诳我天南地北的找了他十年~”李燕何把酒悄悄往炉火旁一撒,阿珂再抬起头来时,那酒却没有了。
瞅着李燕何一脸的阴鸷,阿珂想,若是他先和自己坦白了遭遇,她便把身份告诉他好了。
怕李燕何揪住不归不放,便转移了话题道:“你戏唱得这样好,怎么不见你师傅?”
“我没有师傅。”李燕何脸色忽地冷沉下去。将手上的纯白手套轻轻抚了抚,又勾起嘴角对着阿珂凉凉的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兔子……当年那小骗子留下来八只兔子,我说‘你若不回来,我便把它们杀光光’……他果然去了就不回来。他一年不回来,我便一年剥下几只兔毛做一双手套。如今那兔子养了几代,手套却是已有十双了,你可要拿一双回去?甚是暖和。”
妈啦,这小子……
阿珂本来还想承认自己,这会儿却只是庆幸方才没有冲动。这小子恁是记仇,若知道自己端端的就坐在他面前,怕不要一包毒药撒下来,立刻也把自己毒死剥皮了。
忍住想掐住李燕何脖子咆哮的恶念,阿珂咳了咳嗓子又给他斟满一杯酒:“李燕何……那个,每个人都是有苦衷的。或许他也在暗处关心着你呢?”
李燕何凝着阿珂的脸:“呵,苦衷嚒?听你这口气,倒好似对他十分了解。你莫要告诉我,那人他就是你……”
心中猛地浮出一张画面,盛夏的树林里,绿草漫过人头顶,那小和尚卸下扁担急匆匆冲进草丛,裤子一脱,却将身子蹲下去小解……是啊,他怎么独独忘去了这一幕?
“胡说!我随着阿爹打家劫舍,喝酒吃肉,怎么可能舍得去做小秃驴?”阿珂撕下一大片烤鸡块,把半张脸都挡住了。知这小子阴幽狡黠,怕被他看出来端倪,偏做出一副土匪吃相。
那和尚吃东西细致又小心,哪里似这般粗犷?
也不过就是随意的试探,李燕何笑了笑——幸而不是她,不然他定要去杀了那周少铭!
阿珂说:“李燕何,等将来我捞够银子了,你若是果然不爱唱戏,我找个好去处把你养起来好了!这世间,有了钱什么都不用担心!”
钱嚒……呵,竟一样也是个贪慕虚荣的货色。
那周公子倒是很会挑人。
李燕何一双桃花潋滟的眸子渐渐沉冷下来,想起阿珂当日和周少铭一起下山的情景。他早先的时候躲在暗影里不肯出来与她告别,等她走了后呢,却又忍不住站在寺院大门口张望。看她二人同乘一抬敞篷小轿,身子贴得那样近,她眉眼眯眯、满目讨好、头也不回……
不知为什么,再看着阿珂,心里头又生出了无名的恨。
……
周家搬去了京城后,李燕何整日的哭哭啼啼,师傅被他缠得没有办法,便只好带着他去了京城。那时候大陈国正值战乱,各地饥荒潦倒,一路颠簸至京城时,只觉得好似到了荣华天堂,连踩在路面上都轻飘飘毫无底气。
他虽自小清贫,然而骨子里却清冷高傲,见那些来来往往的同龄女孩儿们红衣粉裙,穿得精致又好看;而他一身布衣草鞋,好生寒酸,便把小脑袋儿仰起来,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反正就是不肯在人前输了气势。
周围女人们哪里见过这般灵透的倾城少年?纷纷围过来看他:“哟,真好看呐,比女孩儿还要好看!”
他几时被人这样围观,又赶紧羞得往师傅的衣摆后面藏。只觉得这山下的女人们,一个个胆大泼辣的如同那话本里头的妖精母狼。
周府在京城的门第甚高,高门长阶下,他心中紧张,扯着皱巴巴的衣裳,鼓足了勇气才敢上前去拍门。
那门却自动打开来,一大家子绫罗绸缎从门内鱼贯而出,他们去赴宴,却独独不见那个光头的小和尚。看到周公子牵着阿妩的手上了马车,那车轮子晃悠晃悠很快便走远,他又想,小不归会不会先坐进了马车里,便趁着师傅不注意,一路随在马车后拼命小跑。
步家却是个更加势力的,门房看他一身破衣旧裳,不容他说完便直接把他摔在地上,大脚板子踩上他稚嫩的手背:“穷小子,连这台阶都不是你上得起的?呸!”
那门房是个练武的大汉,靴底下镶着铜铁鞋板,大力碾得他手背上一片血迹模糊,等到师傅找来的时候,他都快要将嘴唇咬得渗出血来。这会儿终于知道周家把小不归弄丢了,也是,那豪门贵族哪里肯把他们这样身份的当做人看?他怕小不归那么坏那么傻,会不会被抓了卖掉;又怕她是不是已经回到山上找他,便又扯着师傅的手,一路急慌慌赶回了大悲寺。
师傅从来对他苛刻严肃,这次竟然什么都容着他。
然而他天天的坐在长长山梯上张望,小不归却再也没有回来。山梯上时有砍柴的农夫挑着担子路过,他上前打问,只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师傅怕他痴狂,便将他关进了小黑屋自省。他心中恨念反而愈发腾升,终于有一天,便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又摸到了京城。
……
钱啊,因着这钱,不知道曾被多少人看轻。
对面女子酒过三旬,白皙的脸颊早已晕粉粉一片,嘴里头还要囫囵不清:“李燕何,你小子就是嘴巴太、太毒……”
呵,这就毒了嚒?更毒的还在后头呢~
少年勾起精致薄唇,冲阿珂轻轻吹了口气。那气息如同魅香,闻得阿珂一阵儿恍惚,下一秒便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李燕何将她唇边酒杯挑开,悠悠站起身来:“恶女,莫怪我心狠。只怪你缠上那不该的人,我如今便要让他亦尝尝落空的滋味。”
双臂抱着阿珂娇软软的身体往那青白二色的大床边走去。
小远见了,惴惴不安道:“少主,这不好…主上若是……”
李燕何一双潋滟的眸子斜觑了他一眼:“哼,怎么,莫非你如今还是与我不一条心么?”
言下质疑之意不言以表,小远连说“不敢。”
李燕何便再不看他,冷冷道:“你出去。”
那大床上冷清清,女人的身体软绵绵握在卧褥之上,因着才喝过不少的酒,此刻白嫩肌肤上泛着一层淡淡粉晕,平添出不少妩媚娇柔,丝毫不见了惯常的顽劣匪气。
少年嘴角噙着冷笑,双手解下她腰间细带,一层层去下她缠裹的衣裳,少女无瑕的胴体便渐渐赫然于一片青面被褥之上。
她在梦中因是热极了,胸前两座嫩乳随着呼吸起起0伏伏。一抹纤细小腰下,胯部弧线近乎完美,好似那传说中的美人妖鱼。此刻两条修长的腿儿相互间微微轻蠕着,玫瑰园外便渐渐淌出来一汪甜润的清泉。
许是被那热弄得难受,她的两手竟不由自主地分开去往两地,一手往胸前粉嫩乳0樱上戳揉而去,一手在那玫瑰园外的密林林轻轻摩挲,踌躇着不知该去往哪里。
哼,莫怪他周公子对她情动?这分明就是个妖精般得女人!
少年眼中浮出冷蔑,看到女子乳0尖儿上因着难抑的情欲,渐渐溢出来一片儿盈盈润泽的湿。
他是从来不曾对人性之欲生出过兴趣的,心中只是存着恶念,便在那湿0红上狠狠一咬。那红却软而韧性,他咬它,它却越发嫣红圆涨,一如女人一副让人拿捏不定的恶劣禀明。
气得他越发痛咬了它一口。
“唔……”女人吃痛,腿儿蠕得越发袅袅如蛇,那玫瑰园外已然淌开来一汪透明粘腻的甜泉儿。
他便将她两腿轻轻启开,又去下自己一袭白色的中裤。少年纯净的青龙顿时赫然于昏暗的空屋下。它早已不似幼年时软弱,此刻那巨龙昂扬着,周身环着条条青色的龙纹,好生威猛凛冽。
“别怕,若是日后我果真找不见他。等报了仇,兴许我会带你回山上去。”李燕何舔着阿珂幼嫩的耳垂,明明他从来对红尘欲0念无感,这会儿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心跳忽然变得迅速。
那身下青龙再不怜香惜玉,在玫瑰园外轻轻摩挲,待寻着了泉溢之口,便大力往里头推了进去。
啊……
初经人事的处0女之幽,竟是这样的紧。青龙之首尚未探入,那紧密绞缠的感觉便痛得少年倾城容颜上溢出来一片儿细密汗珠。
……痛得难受,忍不住就想要退身出来,然而下0腹却好似生出一种嗜血的原始渴望,竟不容他退出半分。
该死,你就是个妖精!
李燕何动了动身子,深呼吸一口气,想要再探入一分。
然而,那沉寂的门外却忽传来十三岁男仆的低沉提醒:“少主,主人在暗房。”身影在窗边隐去。
好个吃里扒外的间隙……李燕何想杀了他!
然而他却是已将灵魂卖出去了的,他的行为受不得自己支配。
少年倾城容颜上浮起一抹阴戾浅笑,清冷冷看了床上昏沉的女子一眼,转身便进了旁的空屋。
那暗房在空屋的大墙之后,墙上机关小扣,一道小门轻轻延展开来。李燕何着一袭纯黑缎面长袍,低着头跨进门去。一条暗梯蜿蜒直下,下到地底深处,方才到了暗房。
一进去便是一股诡秘香薰袅袅,满室半0裸的熟—女青倌倚在墙上、柱上,他们欢歌、他们窈舞、他们绞缠,他们对他视而不见——
那是一群早已散失了人智的肉0脔0们,早先他们亦如自己一般高高在上,待做了叛徒,剩下的日子便如此刻一般生不如死。他们活着,便在欲中快乐;死了,方才能得以逃离这艳0欲暗0窟。
正中的金龙宝座上,正端端坐着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穿一袭明闪闪刺金龙袍,戴一面黑漆漆蝴蝶面具,有旁的美人儿袅着媚体游过来给他敬酒,他端起来,却将那滚烫的酒儿悉数浇在女人胸前硕0圆之上。
烧得女人痛叫,却又不敢哭。
是了,他发怒了。
李燕何慌忙拂开衣摆,端端的对着宝座跪□来:“主人。”
“……无绝如何总是不听话,朕说过多少次,无人时不必过分拘礼。”久久的,那蝴蝶面具后传来微涩嗓音。
天青门,七八年前忽在江湖中涌现。杀朝臣,灭衙门,手段狠劣,桀骜不羁,各门派只当它从来与朝廷作对,在天和会大势已逝后纷纷转投于门下。然而谁人知,那背后真正的主人,乃是当今朝廷摄政的四王爷司马恒。
而江湖上传言的新门主——箫无绝,正是此刻端端对于座下的倾城少年,李燕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