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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忍看下去。
    她不会蠢到这时候找她妈妈的尸体,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难过。
    蛇头们从树上爬下来,清点了一下人头:“十五个!听好了。真是天都在帮我们!我本来想白天轮岗两个人比较好闯,现在更好。洪水刚退,他们肯定还没派人过来!趁着这个时候,钻过铁丝网!赶紧冲过去!下了水他们就不会抓了!”
    出发时,几乎有三十多人,现在只剩下十五个。而蛇头们似乎习以为常,甚至眉头也没皱一下。
    正这么说着,就听见警犬叫的声音,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踩草声,还有人说话声。众人毛都竖起来了,蛇头急了,拼命招手:“快跑!”率先跑在前头。
    有人立刻一跃而下,随着斜坡冲到了底下。
    陆蔓君抱起她弟弟,不要命地跑。
    似乎是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她边跑边听见那头声音冒出来:“不许跑!”
    砰——
    她回头看,正好看见一个人朝天开了一枪,心脏不由自主震了一下。随即见他身后涌现出几个人,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警犬冲他们猛吠着,疯了似的狂奔过来,踩得树枝响。
    过来了!
    她头皮发麻,偏偏弟弟沉得要命,跑不快。她一边跑,一边感觉喉咙火辣辣,呼吸困难,肺挤不出空气来了。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跑步过,腿都跑得没了知觉。
    眼见生锈的铁丝网越来越近,她心跳就越来越快。
    铁丝网破了不少大洞,正好容一个人过去。她先把弟弟推到对面,随后自己弯腰钻了过去,跑得太急,一不小心就被铁丝割破了手肘。
    她顾不得疼,她更不敢回头,只顾着按住伤口继续往前爬。
    陆续听见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伴随着枪声,哀鸣声,痛哭失声,似乎有人被抓住了。
    前面就是颜色浑浊的河,几十米宽。
    随着一声枪响,她抱着弟弟,一跃跳进了河里。
    扑通!
    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她听见身边接连几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回头去看,早没了男孩的影子。
    这水不深,只齐腰。
    她抱着弟弟游到对岸。岸边有几个人接应,伸手拽她上岸。
    爬上岸的一瞬间,她感觉浑身都虚软着,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哪,活下来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轰鸣的耳朵才渐渐能听清楚声音。周围的人说着上海话或者粤语,一丝不漏地钻进她的耳里。她听不太懂上海话,也就没再听的心思。
    她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抬头看了看这周围。这似乎是个农村,三面环山,不远处就是矮房子,房子前大多是井字形的大水塘。
    她收回视线,河岸这边还站了一大群人,估计是家属,正焦急地朝河里探视。
    这些家属明显生活好多了,一看就是没怎么挨饿的。她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一个女人,年纪大概三十多,脸色红润。穿着一套复古的粉色格子布连衣裤,宽裤脚露出一截脚踝。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黑头发蓬松烫得高高的,六十年代流行的包包头,像被一朵大圆云包住了头。
    看见这种充满历史感的打扮,她真是肃然起敬。
    不少人见她上岸了,还走来追问,有没有看见谁谁谁。她只能摇头。除了他们两姐弟,还有几个人也上了岸,其他的都没了踪影。她比较在意那个好心的疤痕男孩,可一直没看见他,可能被抓回去了。
    其中一个穿白背心的男人大约是蛇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名册,朝她走过来:“报名字,我给你家人打电话。”
    陆蔓君忙问弟弟:“弟弟,还记得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弟弟含糊地说:“烧猪……”
    她小声在他耳边说:“再想想。”
    指望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记得自己妈妈的全名,也不算很强人所难吧。
    蛇头很不耐烦:“萧淑芳是吧!”伸手哗啦啦地翻着纸,找名字。
    这都能听出来是萧淑芳!
    陆蔓君抓到机会,顺梯子爬:“是的,萧淑芳。”
    蛇头抬头环视一圈,冲着那七八个家属大喊:“萧淑芳的!来了没有!”连喊了几声没人应。蛇头气坏了,“搞什么!”又去看其他人。
    陆蔓君身无分文,不交钱,蛇头也不可能放她走掉。她抱着弟弟坐到一边的大石头上等,有些家属交了一笔钱给蛇头,又哭又笑地走了。
    弟弟仰着头看她,“我饿。”
    她悄悄拿了两块巧克力给他,“再等一会,姨妈叫什么,还记得吗?”
    他含糊地答了一个名字。小孩子说话像含了东西似的,听不清。她连蒙带猜,估计这姨妈叫萧娟。
    她把自己和弟弟的名字都套了出来。
    弟弟叫陆远。
    她的名字听起来有点像陆蔓君,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这样写。
    陆远一直在追问妈妈去哪了。陆蔓君告诉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听了就安心了,把吃剩的巧克力揣口袋里,还拍了拍口袋外面:“嗯!妈妈的。”
    陆蔓君一看有点心酸,扶着膝盖跟他视线平齐:“嗯,弟弟很乖!不过妈妈暂时来不了,我们两个先去,好不好?我答应了妈妈,要带你去香港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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